第20章

第20章

福利院的院長翻出了很早之前的相冊, 帶着老花鏡,眯着眼一排一排的找。

最後手指定在了一個人像上,指給南喬看。

“你看, 這個就是許塵, 這孩子從小長得就好看,很招小姑娘喜歡。”

照片是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孩子們像是拍畢業照般一排排的站着。

稚嫩的許光塵站在最後一排, 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拍照的像素很模糊,只能依稀辨認許光塵清俊的臉,果然如院長所說的好看。

南喬的指腹拂過相片,粗糙的質感宣示着流失的時間。

這麽看着, 南喬像是和曾經的許光塵有了片刻的交際。

院長的目光略過照片,嘆息道:“這孩子初中畢業就沒有再回來過,也不知道過得怎麽樣了。”

院長的語氣有些的沉重,像是欣慰許光塵能走出去, 又有些失望。

失望他再也沒回福利院看看。

南喬放下照片解釋道:“我是許塵的朋友, 資助福利院是受他所托。”

像是沒想到南喬會這麽說,院長猛地坐直身子, 扶了扶眼鏡,不可置信的問:“受許塵所托?”

“是。”

南喬莞爾點頭:“他高中畢業考上了警校, 因為一些事情脫不開身, 才委托給我的。”

“警校?”

院長重複了一句, 臉上堆滿了笑意, 連連點頭:“警校好啊, 警校好啊。”

“算算年紀也該畢業了。”

院長仰着頭, 嘴裏振振有詞的算着,突然道:“算年紀也該結婚生子了?”

院長的心算忽然停下, 目光落在南喬臉上。

然後南喬就看到院長蒼老的臉上,有着超出她年紀的豐富表情,一種可以被稱之為暧昧的神情。

“南喬小姐是許塵的妻子?”

聽到院長這麽問,南喬連忙搖頭,羞澀道:“不是,我們還沒結婚。”

“還沒結婚啊。”

院長眯着眼睛,笑吟吟的說:“那可得抓緊了,許塵啊,年紀也不小了。”

第一次面對長輩善意的催婚,對象又恰好是自己喜歡的人,南喬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聲嗔怪道:“院長。”

院長也看出了南喬的羞澀,笑眯眯的點頭:“好,好,你們年輕人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因為許光塵這個共同話題,南喬和福利院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和院長聊完,南喬還去院子裏和孩子們玩了許久。

大概是孩子們平時經常聽院長提起南喬,俨然都把她當作偶像。

一起玩的時候,南喬竟然有種被一群孩子照顧的感覺。

直到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孩子們才拉着她的手指依依惜別。

福利院的大門關上,南喬遠遠的看到許光塵弓着背靠在車旁,在落日的餘晖裏點燃了一支煙。

指尖的火像是被夕陽落下的碎片點燃,緩緩吐出的煙霧,帶着一種暧昧不清的情愫環繞着他。

昏暗的光線有種電影的質感,清瘦的身影慵懶的靠在那裏,讓人想要救贖他,但他卻拒人于千裏之外。

許光塵低着頭,額發随意的掃着眉眼,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許光塵擡頭看了過來。

看到南喬後,許光塵擡手掐滅了煙,周身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瞬間消散,遠遠的沖她招了招手。

南喬之所以能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是因為得到了他的默許。

許光塵淡笑着問:“怎麽樣?”

“孩子們的生活改善了很多。”

南喬比了個手刀的手勢:“你捐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刀刃上。”

許光塵被逗笑,擡手揉了揉南喬的發頂。

“上車。”

南喬坐上車,和許光塵事無巨細的說起今天在福利院發生的事情,突然話音一轉:“院長媽媽說,你從小長得就好看,很招小姑娘喜歡。”

許光塵揚着嘴角問:“怎麽?有危機感了?”

“沒有啊。”

南喬托着下巴道:“我也很招人男生喜歡的。”

許光塵認同的點頭:“我很有危機感。”

南喬懶洋洋的靠在副駕駛上:“那就該好好珍惜我。”

“遵命。”

南喬想到自己粗略的翻過福利院的賬本。

“你捐給福利院的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許光塵目視着前方,語氣淡然的說:“這些錢的來處太髒,做點好事就當能抵消一些罪惡吧。”

這句話讓南喬想起在第一次在純夜見到許光塵時,漫天撒的錢也是他的。

當時的他坐在紛揚的百元大鈔間,看起來矜貴自持,完全不把那一張張的紙放在眼裏。

若不是生在頂富貴的家庭裏,沒人會真的不在意錢。

許光塵是真的打心底裏覺得那些錢髒,不肯沾染分毫,反倒在紙醉金迷的場子裏,多了份閑庭信步的優雅。

雖然他現在有很多錢,但南喬敢斷定,有朝一日任務結束,許光塵不會帶走分毫。

南喬猛然坐直了身體,他盡管被警隊開除,但也是為了任務,應該有工資的吧。

她下意識問出口:“你有工資嗎?”

許光塵笑着點頭:“有,不僅有工資,任務完成了還有獎金,完不成也會有撫恤金。”

“那還行。”

聽到有工資,南喬認同的點頭,這樣任務結束,他也不至于無法生活。

等等,撫恤金?

這不是軍人犧牲之後給家人的?

南喬轉頭看他:“撫恤金?”

“你覺得我會完不成任務嗎?”

“我覺得你能。”

但就是因為絕對的信任,才會擔心。

信任他會不顧一切的完成任務,所以才會擔心,擔心他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及。

南喬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随意聊天。

“我之前看過一些這方面的影視作品,好像有句話是‘槍裏的最後一顆子彈,是留給自己的’你們有這種說法嗎?”

“因人而異吧,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那你呢?你有這樣的想法嗎?”

“……”

許光塵沒有回答,一陣沉默之後南喬明白了他的答案。

他有的,他有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的想法。

南喬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心裏的掙紮。

她知道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可以在暴露之後免受很多非人般的折磨,但也相當于徹底放棄了求生,甚至沒有給警方留營救的機會。

南喬知道這是許光塵的任務,其中的環節和危險只有許光塵最清楚。

她作為旁觀者實在沒有插手的資格,但還是無比希望他能活着。

“你能不能不要死?那怕有一絲活下去的機會,就不要放棄好不好?”

南喬的語氣近乎懇求。

一生有那麽長的時間,他不該只為這個任務而活。

夜幕已至,只有路邊橙色的燈光透過車窗打在許光塵臉上,因為車速而快速移動的光影,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車內開着空調,南喬卻感受不到暖意,漫長的沉默一點點的消磨着她的期待。

過了很久,南喬聽到許光塵嗓音沙啞的擠出一個字。

“好。”

南喬并沒有因為這個“好”字安心。

因為她不知道許光塵的這個好,是承諾,還是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許光塵也看出了她的擔憂,伸手拉住了她。

女孩兒的手柔軟纖細,觸感溫潤如玉,許光塵的聲音也被這柔軟浸潤。

“你今天也看到福利院的孩子了,他們能好好長大,是因為這個國家、這個社會沒有抛棄他們。”

“我也是在這些善意中長大的,現在他們需要我……”

察覺到他視死如歸的心态,南喬眼角濕潤,回握他的手,輕聲哽咽道:“是我們需要你。”

盡管京北離臨城是需要跨越大半個國家那麽遠,但一處的毒瘤不除,就會蔓延全身。

所以許光塵保護的不只是臨城的人民,而是整個國家。

南喬和她所重視的家人、朋友也身在其中。

她不知道任務的危險,更沒見識過那些殘忍,終究無法與他共同承擔。

許光塵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南喬也知道他不會放棄,因為她了解許光塵,有些事不得不做。

如果他會因為危險選擇逃避,那麽他就不是南喬了解并喜歡的許光塵了。

或者這幾個月的時間,就是為了讓彼此不留遺憾。

南喬突然就不想考慮以後了。

現在許光塵就在她身邊,好好珍惜能擁有是現在,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南喬深吸一口氣,開玩笑道:“既然那麽多人都需要你,你也能算英雄了吧。”

或許是在從小到大的教育裏,英雄都是一個既偉大又悲壯的詞語。

聽到她這麽說,許光塵詫異的揚眉,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我是嗎?”

南喬抱着雙臂,頗為斤斤計較的說:“那你這個英雄也太慘了吧。”

許光塵饒有興致的勾着唇:“怎麽說?”

“在那些仙俠和武俠劇裏,濟世救民的大英雄都是有人惦念有人等的,你做的事情卻沒人知道。”

“我做這些,也不是為了讓誰知道。”

“但是我知道。”

南喬淺笑着:“我等你。”

車子突然急剎停在星醇酒店樓下。

南喬在許光塵開口之前打斷他。

“總要有一個人知道你所以的付出和努力。”

看着女孩兒認真的臉,許光塵想說些什麽,卻說不出口。

他忽然意識到,這兩天他沒來由的輕松,是因為南喬分走了他的一部分重擔。

他可以在南喬面前完全卸下僞裝,是因為南喬和他一起背起了秘密。

此刻南喬竟然有些像和他并肩的戰友。

“我到了。”

南喬打開車門下車,囑咐道:“挺晚了,你回去吧。”

許光塵也跟着推門下車。

“我送你。”

南喬愣了一下,指了指酒店。

“我已經到了。”

許光塵已經走到南喬身邊,牽起她的手,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意味:“我送你上去。”

這像極了大學宿舍樓下難舍難分話,引得南喬有些羞澀。

她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此刻并肩牽手,心下無比珍惜還能在身側的愛人。

都希望時間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但盡管再依依不舍,電梯往上跳的數字依舊很快,不給他們任何溫存的機會。

電梯門打開,兩人很默契的腳步放慢。

只是剛踏出電梯,南喬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還沒來得及接起,就猛地把手從許光塵手裏抽了出來。

因為劉晴雲就站在房門前給南喬打電話,聽到手機鈴聲後轉頭。

親眼看着南喬和許光塵牽着手從電梯裏走出來。

下一秒,劉晴雲舉在耳邊的手機滑落下去,重重的摔在地毯上。

許光塵想起自己在南喬這個閨蜜眼中的形象,面前仿佛閃着幾個大字。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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