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他們出發的不巧。
一直呆在偏遠地方的民宿讓陸清圓對金陵的早高峰完全沒有概念,而一直都活得很自由總是避峰出行的錢東旭也因為事發突然把這種事情忘地一幹二淨。
眼前綿延的車隊一望無際。就算是冬天,也平白無故地讓人心生燥熱。
在陸清圓的想象和見識裏,金陵也不是滬市或者京城,堵車應該是車隊用着很緩慢的速度前行,而不是這樣在原地紋絲不動,一籌莫展!
陸清圓甚至觀察到旁邊的防護隔欄外的居民樓上有一戶人家正在進行着大掃除,她已經無聊到數他們家開了幾次窗戶又曬了多少衣服被子之類的……
“呃……今天運氣真的非常不好,我往日裏也是沒有這麽堵的。”錢東旭試圖緩解一下尴尬,解釋一下,但是很明顯成效一般。
陸清圓當然也不能怪罪他,堵車這種事情不是看天命的,她順着錢東旭的話往下說:“确實不能怪你,我看到新聞說今天金陵有車禍。沒準就是前面。”
錢東旭往前面張望了一下,打算緩和一下氣氛。
他提起了兩人之間唯一的橋梁——聶穹。
“說起來,我們也是很驚訝。老聶一直跟個菩薩廟似的,感情問題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想到是在這有緣份哪!”
陸清圓笑笑,心想我怎麽覺得他可不這麽想。你要是知道早上他剛從我眼前落荒而逃,你對我的熱情怕不是要打個折扣咯……
錢東旭繼續說:“哎,圓圓妹妹你是不知道啊。老聶還是很搶手的。要不是那些事情,想給他相親的人那是一抓一大把的。”
陸清圓敏感地抓到了重點:“哪些事情啊?”
錢東旭”啊”了一下,給陸清圓熱心科普了起來。
“原來你還不清楚嗎?也是,你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吧。我認識老聶的時候,他剛退伍。你肯定沒聽過他提起吧。他當年是立了功的光榮退伍。但是他好像因為那次立功得了什麽心病,不然他肯定也在部隊裏一片坦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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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圓直起身來:“你的意思是,他退伍的時候,出了事情?”
錢東旭擺擺手:“這是真的不清楚。他從來也不說。還是等到很久之後我看他都一把年紀了,家裏居然不着急也不催婚。我才好奇的。結果他小子告訴我說,治療過一陣了,已經不算很嚴重了。好家夥,這都已經是好的了嘛?那不好的時候得是什麽樣啊啧啧……”
“早年合夥的時候,我見過幾次,他受了什麽刺激,會突然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一晚上不睡,光抽尼古丁了。我都怕他被毒死啊我的天吶……”
陸清圓愣在了那裏。
錢東旭越說越覺得自己哥們不容易:“……我們都希望他好。但當初他自己不把自己當人,整天也不收拾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出來做生意,到處跑,沒見過他這種,哪裏有苦往哪鑽的。成日裏風餐露宿的,滄桑的要命。這兩年他算是好多了吧,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是會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覺熬鷹。”
……會,而且最近都見了兩次了。
陸清圓怔怔地在心裏接了一句。
就算陸清圓2g沖浪時間有點久,她也知道,ptsd是說人在遭遇重大刺激性事件後會出現不良的心理反應。很多二戰時期的老兵能在戰場上活下來,也不一定能走出心理那一關。
雖然錢東旭說的也不一定是這種情況,但陸清圓并沒有這個勇氣去賭一賭。
一想到上一次,聶穹一夜沒睡還被自己粗暴的趕起來去洗澡,一點後悔和心疼交雜的情緒就滋生開來。
陸清圓低着頭看了一眼微信裏的聶穹的頭像,想發什麽又覺得無法言說。
最後還是輕輕放下了手機,沉默不語。
車流終于開動了一點,逐漸開始下高架了。
陸清圓忽然坐不住了,她問錢東旭:“還要多久可以到聶穹那邊啊。”
錢東旭分出一只手敲開手機看了一眼。
“別急別急。咱們現在就是過去了,估計事情也被老聶解決了。妹妹你去了也幫不上忙,幹脆就慢一點彙合也行。”
我知道……然而我就是想快點趕過去他身邊。
一點酸澀的情緒籠罩了陸清圓,并且在不斷加大範圍。
錢東旭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小姑娘複雜的臉色。
“老聶說,事情完結啦。我們這邊太堵了,直接下高架,他就在前面那個小公園裏等我們。”
人算不如天算,往日裏下高架這麽簡單的事情,今日都花了足足半個小時。
陸清圓攥着小手,皺着眉頭看車流像蝸牛一樣挪動。可偏偏這是高架,陸清圓只好克制住自己想見到聶穹的心思。
五米,三米,一米……
等到第一個紅燈轉而為綠色的時候,錢東旭的車終于順暢地下了高架,進入了地面道路。
這半小時比之前的堵車還要難捱,陸清圓的心猶如被放入了烈火烹油的鍋中浸泡炸烤,蜷縮成一團,時而自責,時而氣惱。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那個中心公園了,然而車輛還必須得等待第二個紅綠燈。
陸清圓看到旁邊散步的人群悠閑地走過。她一把抓住裙子,咬住了下嘴唇,心裏有個想法浮現,她問:“是不是從這裏過去就能看到聶穹啊?”
錢東旭回答:“對啦對啦,老聶說他在噴泉那邊等我。就是這個公園中央那個噴泉,很顯眼的。不過我還沒告訴他你來了诶……嘿嘿嘿。咱們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好,那麻煩你停一下。”陸清圓說。
錢東旭不知道怎麽了,但是還是靠邊停車了,這裏靠近公園,旁邊也有居民區,錢東旭這麽做倒是問題不大。
陸清圓幾乎是等車剛停穩就打開了門,一氣呵成地跳下車,關門。
車內外的巨大溫差幾乎是瞬間就引起了鼻腔的敏感,陸清圓打了一個噴嚏後,又摸了摸胳膊上起的一片雞皮疙瘩。
但這一切都無法阻止她的腳步,此刻,她的胸口滾燙,心如擂鼓,每一下跳動都在催促她。
去吧,去到他的身邊,去做你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錢東旭搖下車窗一臉懵逼:“圓圓妹妹,你這是幹什麽?”
“不好意思,錢哥。我想,我得先過去——”
陸清圓漸漸奔跑了起來,從一開始的快走小步子到後來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她輕盈地穿梭在漫步的人群中,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
她知道自己這時候看起來有點蠢,或者說,她也不知是怎麽了,竟然連這五百米的距離也無法忍受。
在那只言片語中,管中窺豹到過去的時光。先是如刺芒紮入她的心中,又被滴墜下的愛意裹住,轉化成一塊琥珀凝結在心中。
她忽然就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跟聶穹說,當面說。
很久之前,她曾經百無聊賴地看一部日本動漫。
記住了其中的幾句,用在現在仿佛很合适。
“你渾身傷痛,跋涉萬裏,疲憊地尋找,只為來與我相見。”
而我對此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喜歡你,我只知道如果是去見你,我一定會用跑的。”
一陣馥郁的香氣沖入腦海,陸清圓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噴泉邊。
不遠處,有個身影靠着泉水邊,看到她跑來,立刻把還沒點燃的煙收起來,放進了口袋裏。
聶穹極其驚愕于陸清圓的出現,他下意識仔細聞了聞自己的衣角。
方才解決事情的時候,為了和緩氣氛,他和對方的家屬發了幾支煙,所以哪怕他沒有抽,身上還是沾染了一點煙味。
看到陸清圓沖過來,他大驚失色比出一個暫停手勢:“停!別過來!我身上都是煙味!”
其實不僅僅是煙味,還有早上跑完步沒有洗澡的汗味。
明明剛才還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看到陸清圓來了,聶穹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毛病,見不得人。
等到陸清圓停下後,聶穹才注意到她的變化。
她的臉因為疾跑而來,變得紅撲撲的,還在喘着氣。聶穹也說不上是哪裏改變了,就是突然像近視的世界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清晰的人影,讓他根本挪不開目光。
聶穹上下打量了一遍陸清圓,視線落在了她的米色長裙上,脫口而出:“怎麽大冬天穿裙子,不冷嗎?”
陸清圓正在平複自己的氣息,聞言非常好笑:“你就只有這句話對我說嗎?我今天這麽穿,不好看嗎?”
“好看……”聶穹撓撓頭,想說好看是好看,但是你凍着了怎麽辦。但是他憑直覺覺得這句話不能說出口,因此說話反而猶猶豫豫的。
死直男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來一句:“你怎麽會在這?”
陸清圓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點點頭,然後小手一揮:“這不重要,我想見你,所以我就來了!”
冬日的風吹起她的格子圍巾,還有一縷長發。把那麽點心事終于吹入聶穹的心中,讓他為之一顫。
“你……”聶穹一時失語。
思緒萬千,開口前卻化作飄散的蒲公英,又什麽思緒都沒有了。
陸清圓往前走近,讓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差了一點,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然而眼眸澄澈通明,比天上的星光更加明亮,而這星光此時落下人間,傾瀉而出。
陸清圓鄭重其事地說道:“聶穹,我有話想跟你說。”
聶穹眼皮跳了跳,卻發現身體比想象的更誠實。
他就這樣被自己的欲望釘在原地,腳底生根,一步都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