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房間裏, 陸清圓扯着聶穹的領子根本不肯放手。
“你說呀?不說我這次可不放你走。”
陸清圓的語調洋洋得意,臉上幾乎寫着明明白白的“蹬鼻子上臉”。
但是她忘了,女性之于男性天然的就是體力相差巨大, 她的得意洋洋完全就是建立在聶穹的遷就之上。
她試圖更加用勁, 但聶穹穩穩地落在原地, 不再讓她得逞。
似有若無的一聲喟嘆之後, 聶穹逐漸繃緊了肌肉
獵物與獵人, 瞬間二級反轉。
陸清圓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差距, 立刻松開手, 卻在一下秒又被聶穹的大手抓住。
“你知不知道——”
聶穹的喉結上下滑動兩下, 聲音有一些低沉。
“你這樣的體型,對上我。我起碼有幾十種辦法把你制服。”
聶穹逐漸把彎下去的腰挺直, 陸清圓被他帶着不得不踮起腳尖,而直到最後她甚至都沒辦法跟上, 手被拉着舉高了起來。
聶穹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處, 随後輕輕松松把她扛起來。
“啊——”
陸清圓尖叫一聲!簡直不敢相信現在在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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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勁兒捶打了幾下聶穹的後背,但這點力氣之于聶穹真是不痛不癢。
聶穹把她穩穩地放下在客廳的沙發上。
動作很輕, 但是不妨礙氣急敗壞的陸清圓直接抓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聶穹把胳膊收回來,看看上面的牙印反倒是笑了。
“你就這麽點力氣,調戲誰呢?”
陸清圓瞠目結舌, 伸出腳就踹出去, 但是被火速按住。
聶穹蹲在地上,牢牢抓住她的腿。
仿佛是為了證明剛才他所說的話,一直到把陸清圓的腿都按下去, 聶穹那只手也沒松開。
陸清圓的臉憋得通紅,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種吃雞不成反被啄把米的感覺,真是酸爽。
室內一陣靜默, 手機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聶穹停住了到嘴的話語,接起了電話。
陸清圓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把臉轉過去。
但是很快,聶穹那邊應了幾聲之後,把手機遞給了她。
陸清圓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的電話給我幹什麽。
聶穹卻道:“這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
充滿疑惑地接起電話,是一個女聲。
“陸清圓,還記得我嗎?”
這個聲音聽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卻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
陸清圓震驚地睜大了眼:“朱钰姐!”
……
那是父母車禍發生後的一個月之後,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許阿公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沒了。
許阿婆在病床上幾乎哭瞎了眼睛,她抓着陸清圓,“啊啊”叫了兩聲,然後又無力的垂下手。
陸清圓反手安慰外婆:“沒事,外婆,我會好好的,哥哥也會。”
從警局領走回執單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
所有人的同情目光就好像更鋒利的枷鎖,割的陸清圓面目全非。
跟進這個事情的警察猶豫再三,還是提示了一下:“小陸,你們這個事情……賠償很難追,對方家庭也很差。”
“哦,沒關系。”陸清圓麻木極了。
走出警局,陸清圓理應回去醫院,但是她現在一步也不想動。
她直接頹喪地坐在馬路邊,身心俱疲。
方才那個警察追了出來,左右看看,走向了她。
陸清圓看到那身警服,心裏升起一點不好的預感。
她慘白着一張臉,站起來。
她問:“還有什麽問題嗎?”
警察小哥躊躇再三,還是咬咬牙說了。
“那個……我們剛接到電話,你,你哥哥他……”
天空轟隆作響,暴雨從天而降。
陸清圓沒等到哥哥,卻等到了一張簇新的烈士證。
許阿婆徹底病倒了。
她年輕時候逃荒,底子本就不太好。
現在年邁喪夫,喪女,喪孫,這接踵而來的三件事徹底打倒了這個優雅的老人。
陸家只有陸清圓還能支撐了。
鄉裏鄉親的聽到這種人間罕見的慘事,也唏噓不已。
有人覺得陸清圓刑克六親,是禍根。
也有人勸她:“太邪門了,你們要多做做法事。”
陸清圓不想和文盲說話,她把外婆暫時托付給了劉姨,自己強撐着去料理後事。
雨天路滑,道長們也聽過陸家的事情,都很敬業,都在盡心盡力為亡者引路。
陸清圓跟着流程,靈魂卻好像都不在了。
渾渾噩噩的,只記得漫天飛舞的紙錢,和拉長調子的鄉音。
一圈一圈又一圈,送葬隊伍繞着村子走了幾圈召喚陰間親人。
路不好走,長長的隊伍稀稀拉拉的。
哀樂響徹在天地間。
到了公墓附近,忽然闖進來一群扛相機的人。
記者的話筒急不可耐地遞到了她的嘴邊。
“請問受害者家屬,你們對司機是如何打算的呢?”
“聽說你家裏外公也因此病逝,你和你外婆打算如何度日呢?”
“陸小姐,政府對此有賠償你們嗎……”
真的好吵啊。
陸清圓非常不耐煩地想。
一直陪同她的政府的人緊急出面攔截幹預,但是這麽好的新聞素材,顯然是讓這些媒體并不肯善罷甘休。
慌亂之中,陸清圓被擠地頭昏腦漲。
奇怪的是,她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好了,快住手!”
就在這時候,一個嚴厲地聲音響起,一個短發的女人輕易地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她快刀斬亂麻,帶着人迅速肅清現場。
随後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的,并且親自到墓前恭敬上香。
這是陸清圓第一次見到朱钰。
她剪着短頭發,身材高大健壯。
走過來摸摸她的頭:“還是個小孩呢,真可憐。別怕,我來幫你了。”
陸清圓的眼淚刷地流下來了。
這是第一次,在車禍發生後,有人對她說的不是“你要堅強,撐起這個家”,而是一句“別怕”。
回憶完畢。
陸清圓聲音柔和許多,但還是免不了一點雀躍:“朱钰姐姐!這麽些年,都沒見了,你還好嗎!”
“好的很,多謝你挂念!”
電話裏的朱钰也十分高興。
照顧陸清圓,只是一件她順手為之的小事。
但六年多的時間過去,還能被陸清圓一口喊出名字,實屬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片刻的寒暄後,朱钰直白地表達了來意。
“年後我就要去旅游部門任職了,我知道昙鎮的旅游業一直是一片死水。這不是想蹭一下你的流量熱度,給咱們老家,添添光彩嗎?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和政府合作,把你家的大船開到景區內啊?”
陸清圓猶豫了一下,從重逢的喜悅裏恢複過來。
這不是第一次景區提議這麽做了。
她想起來去年走的時候,長瑤湖的旅游部門的負責人那個大腹便便,不幹人事的樣兒。
當時,她咬死了不肯進駐景區,還曾經被當做不配合政府工作的典型,在大會上被明裏暗裏地陰陽了。
就連小張都要說:“這種好事要真的是好事,早輪不上我們了。吃拿卡要,無非是想等我們進駐之後,再找各種理由要孝敬罷了,我呸!”
如果風荷引還是陸家産業的話,陸清圓大概還是會勉強答應開一個分店進景區的。
但……現在不一樣。
陸清圓偷偷看了一眼聶穹。
他正側着臉,雙手插在褲兜裏靠在沙發上,眼睛閉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當着合夥人的面送人情?
陸清圓也不傻啊。
想到這裏,陸清圓清清嗓子,打起了官腔:“朱钰姐姐,不是我不想幫你……”
話說到一半,一只手伸過來按住了陸清圓接電話的右手。
陸清圓驚訝地望去,方才還假寐的男人忽然醒過來,用口型無聲無息地提示她:不要急着拒絕。
于是才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轉了個彎:“……稍等一下吧,這事情我還得和合夥人商量一下,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
朱钰沒有起疑心,說話很爽快:“成啊,反正還早,你先考慮着,咱們之後加一下微信,再聊。”
電話挂斷,陸清圓和聶穹大眼瞪小眼。
“為什麽不要拒絕?”
“你為什麽要拒絕?”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完,陸清圓舉手:“我先說!”
聶穹颔首。
陸清圓一股腦地把過去幾年裏,景區負責人那些騷操作都說了一遍。
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直接是斜着眼睛,直要罵人的樣子。
陸清圓抱起胳膊在胸口,問:“那你呢?為什麽不讓我拒絕?”
聶穹看她像個鬥雞似的,不啄到人不罷休的樣子,偷笑了一下。
這架勢,來者不善啊。
也不知道是真的對負責人有火氣,還是在惱怒之前的事情。
聶穹從包裏變戲法似的掏出一盒子狼牙土豆遞給陸清圓。
“早上給你帶的,都怪你之前打岔,我差點忘了。”
……能不能別提剛才那點事了。
陸清圓臉色微微紅,默不作聲接過了土豆。
蓉城的狼牙土豆是全國聞名的小吃,土豆條被切成波浪形狀,加以小米辣,胡椒,蔥花等佐料炸制而成。
陸清圓剛想張嘴吃一口,就看到聶穹對着她饒有興趣地觀察。
“幹嘛啊?”
陸清圓停下動作,瞪了他一眼。
聶穹一板一眼回答:“觀察你啊,萬一……你又傻乎乎辣暈在家裏怎麽辦。那我得趕緊給你遞牛奶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清圓拿在半空中的土豆是往嘴裏放也不是,扔回去也不是。
“好了,吃吧。逗你的。”聶穹迅速完結這個話題,輕飄飄來了一句:“就算你真的辣暈了丢人,在家也比在外面好。”
……就你能耐!
陸清圓憤憤地往嘴裏塞了一口,什麽味道都沒吃出來!
“言歸正傳。你賬號鬧得那些熱搜都過去好一陣子了。後來你又上了電視,連許阿婆都知道的事情,景區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呢。如今熱度都快過去了,長瑤湖的人才姍姍來遲,這着實說不過去。”
聶穹說正事的時候,還是比較正經的。
陸清圓想了想,是這個道理。
她挑起第二塊土豆往嘴裏送。
這第二口吃進嘴裏,終于品出點味道。
脆脆的,麻辣爽口。
“剛才電話裏說了吧,她是剛調職過去的。”
“對啊。”陸清圓不明所以。
“我猜測,你們老家旅游部分,怕不是大換血了,這才有了新的領導班子。”聶穹的手指在桌子上點了點,意味深長。
作為一個商人,聶穹總是有着出色的嗅覺。
“我建議你問一問小張,讓她打聽一下是什麽情況。不要把話說死了。如果真的是有所改善,你不妨幫一幫……你這一位熟人,也正好可以在政府背書情況下,打出風荷引的招牌。”
聶穹停頓了一下,“朱钰”兩個字到嘴邊改成了“一位熟人”。
然後不再往下說了。
陸清圓沒有在意那一點停頓,反而是陷入了思考。
今時不同往日,于總在巨大的流量利益面前低頭,長瑤湖政府對此感到心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否則,風荷引的滬市分部一開,滬市新區政府都可都因此受益,但老家卻分毫沒有宣傳,傳出去也是笑掉大牙的一件事。
朱钰調動過去,肯定是比景區負責人級別更高的。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許這也可行。
好一會兒時間,陸清圓都保持着那個思考的狀态。
聶穹試探性地問她:“你……還在為以前的事情生氣嗎?所以不想合作嗎?”
聶穹下了一個決心。
“其實這個電話之所以……是打給我的……”
陸清圓忽然連連咳嗽起來,驚天動地的。
聶穹趕緊幫她拍背:“怎麽了?嗆到了?你怎麽回事?”
花了好長時間,陸清圓才平穩了氣息,擺擺手,“不,我沒事。”
陸清圓保持着酸爽的表情,拿起一張紙巾吐出去一口。“我覺得,你剛才分析的很有道理。”
聶穹在這兩件事情裏轉不過彎了。
頭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陸清圓盯住聶穹,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但是請問,你是來報複我的嗎?”
聶穹心裏一驚,迅速辯駁:“我沒有。這個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清圓臉色一下就變了,她憤怒地把狼牙土豆往前面一推,指着土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控訴:“那你往裏面放什麽折耳根!!!”
口腔裏的味道又黏又腥味,迅速蓋過狼牙土豆本身的鮮辣滋味。
折耳根,堪稱當代食物刺客!
陸清圓吐掉之後還是憋不住那個刺激。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跑掉去廁所漱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