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小時前, 町居閣。
許笑薇跟着服務員進到包廂就看見段岚站在桌旁, 正在焦急的來回踱步。
待服務員退開, 許笑薇才款款走上前，先是打量了她一番。即使是在室內, 段岚也還是戴着帽子和墨鏡，将她巴掌大的臉嚴實掩蓋住，一改以往奢侈的品牌，今日赴約的穿着較為樸素，簡雅的黑白風格。
“找我什麽事？”
許笑薇率先落座，問她。
段岚跟着坐下，把臉上的墨鏡拿下，許笑薇才發現她原本清澈無比的雙眸如今變得晦暗十分。
段岚說話聲音沉悶, “我跟你道歉。”
許笑薇不語，段岚繼續，“你能不能放過我, 這些天我家門口總是有記者狗仔蹲守, 還經常有人給我寄匿名快遞, 裏面不是帶血的書就是帶血的肢體, 現在公司也不給我通告，付晨也不理我了，我已經什麽都沒了, 這還不能平息你心裏的恨嗎？”
“你覺得呢？”許笑薇神色微沉，“你現在失去的不過只是事業，而我當年失去的是腿, 是我的命運。”
段岚眉頭蹙起，“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樣對你的，現在我知道錯了，你就不能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嗎？
“當年車禍的事情我本來只是想讓你受受教訓，可我沒想到司機居然真的會撞上去，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救……我可以接受被雪藏的事，但是付晨……我真的不能沒有付晨啊，只要你去跟他說一下，付晨肯定會原諒我的，他一定會的，小薇求求你，你幫我去跟他說說好不好。”
說話時情緒波動的厲害，段岚抓住了許笑薇雙手，許笑薇也沒打算躲開，任由她這麽拉着，擡目看去，不經意間看見段岚眼角溢出的淚。
曾幾何時，她萬分想看見段岚哭給她看，哭着求她。
可是現在親眼看見了，心裏卻不是滋味。
兩人從大一相知相伴的情感，她不能說忘就忘，段岚是一個多驕傲的人，如今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哭着求她？
當時許笑薇對段岚說“總有一天你會求我的”的時候，許笑薇就暗暗發誓，如若到了那一天，她一定會得意的對段岚說，“我說過會有這一天的”。
可真到了這時候，許笑薇怎麽也說不出這些話。
見許笑薇沒有任何表态，段岚心底開始急了，也不顧自己在意的自尊心，跑到許笑薇身旁站着向她彎腰道歉，“如果你想要影後或者想拿走我所有的獎項的話，我都給你，但是你把付晨還給我好不好？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許笑薇微壓了下嘴角，還沒來得及表達什麽，段岚已經跪在她面前，姿态頹然、狼狽，連語調都帶了幾分哽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饒了我吧……我除了付晨什麽都不要……”
許笑薇眉間微微一動，眼神淡淡地瞥了眼包廂門口，收回視線時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段岚，你曾跟我說過你絕對不會随便下跪求人，現在為了個男人這樣，值得嗎？”
“值得！”段岚擡起頭來，臉頰淌着兩條淚痕，下巴挂着一顆搖搖欲墜的淚珠，哭的梨花帶雨的讓人心疼。
對于段岚來說，家中再富有也不及有一位懂得自己的人，而付晨出現的時間剛剛好，作為學長他幫助過她，安慰過她，在段岚最難過最不被人理解的時候，也是付晨陪着她。
所以在段岚心裏，付晨相當于是一種信念，她雖喜歡演戲，喜歡這份工作，但是她更渴望和付晨待在一起。這些天她一人在家裏不斷收到恐吓信息，付晨也不理會她，段岚霎時間覺得自己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最可憐的人，仿佛是心裏的信念支柱倒塌了，整個世界也跟着灰暗了下來。
許笑薇知道付晨在段岚心中的重要性，也沒多問她什麽，起身信步至段岚面前，蹲下，給她遞了張紙巾，溫言：“我可以原諒你，但你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見段岚點頭，許笑薇才繼續發問，“和你通電話的，以及策劃當年車禍的幕後主使是誰？”
段岚聽了瞳孔猛地睜了下，耳邊隐約萦繞着對方的那句“我要是曝光了你也不會好過”。
“不說？”許笑薇乘勝追擊，“你說了我可以保你安全，還可以跟付晨解釋這一切。如果你不說你就一直背着這口鍋，付晨會怎麽看你，我不曉得。”
事實上，段岚在被雪藏後貿然找過江晉說理，對方只給了她一句“許笑薇肯原諒你就可以”，可她性子傲，不願屈尊去求許笑薇，便打電話求助，對方卻已經把她電話聯系方式等拉黑了，完全聯系不上對方，段岚等了好幾天都沒音訊，情急之下才來找的許笑薇。
許笑薇見段岚低着頭保持不作聲的态度，等了幾分鐘沒了耐心，起身離開，“自生自滅吧。”
“等下！”段岚迅速爬起來攔住許笑薇的去路，“是段怡。”
“六年前的車禍，你被公司雪藏都是她做的。”
段岚說話間，許笑薇臉色已經面沉如霜，心裏好不容易建築的高牆仿佛就在這頃刻間全數倒塌。
段岚：“當年段怡讓我叫你去過生日，我不放心，偷偷回去現場看了卻沒料到你居然在昏迷前看見我了，我有點害怕你會以為是我做的，所以後面才會同意和段怡聯手把你趕出公司，永遠回不來W市。
“可是我沒想到，六年後你居然能安然無恙的回來了，我還是很害怕你把當年的事說出來，那樣我一輩子就毀了，我不能讓你說出來，才不得已繼續和段怡合作陷害你……可是現在她知道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也不理我了，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了……”
直到段岚說完，許笑薇依然站在那紋絲不動，渾身的肌肉似都僵住了一樣，腦袋一片空白，面色逐漸往下沉，垂着的手緊緊握成拳。
半響，她才嘶聲冷笑了下，“我許笑薇這輩子也是夠背，唯一交的兩個朋友，都是将我推入地獄的兇手。”
段怡是段岚的妹妹，是兩人的師姐，許笑薇是通過段岚認識段怡的，段怡對許笑薇很親和很要好，經常會以大姐姐的身份在學業和生活上給予過來人的指點，久而久之許笑薇依賴上段怡這位大姐姐。
段怡因為姿色出衆，早在考進W傳大就已經被公司簽約，她的資源很好，很多時候都會推薦許笑薇去試鏡或是各個可以出頭的鏡頭。
可許笑薇萬般沒想到，當時對她親如姐妹的人居然才是真的害她落魄六年的真兇。
她覺得頭上仿佛着了一個霹靂，五雷轟頂，四肢頓時麻木起來。
段岚怕她出爾反爾，試圖想跟她說起付晨的事，卻在不經意的時候瞄見了不知何時站在包廂門口的一抹身影。
段岚霎時瞪大了雙眼，雙腿一下軟了下去，“付，付晨。”
段岚急忙想解釋什麽，付晨卻不可置信的邊搖頭邊往後退。
“不，不是這樣的付晨，付晨你聽我解釋……”
“夠了，我剛剛都已經聽見了，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小岚了，我認識的小岚是個心善的人，不會對自己的朋友做出這樣的事的。”
許笑薇不知道他們接下來争吵了什麽，只是耳邊不斷傳來段岚的哭聲和訴說聲，哭着求付晨的原諒。
——
礙于許笑薇的情緒，回家的路上江晉都沒有再問及發生了什麽事之類的話語，只是偶爾主動的問她餓不餓，等會想吃什麽。
許笑薇起初會時有時無的搭話，到後面像是累的不行了靠在車窗睡着了。
抵達別墅時已經是傍晚，江晉剛把車停進車庫，副駕駛座的人就睜開了眼，開門下車。
江晉不多言，鎖好車子跟着她進屋，許笑薇腳步有些飄，好似刮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了一般。
二人保持沉默進入屋子，王姨如往常迎上來，在發覺許笑薇不對勁時候問了句，“小薇怎麽了？”
江晉搖頭，示意沒事，讓她先去忙。
王姨離開，在換鞋時候許笑薇好不容易才開口，嗓音沙啞，“江晉，如果你發現你最信任的人是真正想要害你的，你會選擇怎麽做？”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許笑薇反複嘀咕着江晉所說的話上樓了，她眼神空洞，上樓梯還因為沒站穩險些摔下。
外面下着大雨，冷風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縫隙灌進來，從側面吹在許笑薇臉上，冰涼刺骨，像一把銳利的刀子劃在臉上一樣的疼，她呆呆地站在房門前任由冷風吹打，不多時，手才搭上門把手準備開門進屋，手臂就被一只手扯過，接着跌入一個懷抱。
許笑薇緩緩閉上眼，趴在他胸前靜靜地聞他身上清新的香味，仿佛得到了短暫的栖息地。
片刻過後，江晉才把許笑薇松開，一只手捏起她下巴，另一只手輕輕幫她把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勾去。
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幹澀，有點低啞，“別這樣，我心疼了。”
話落，江晉俯身，把自己的唇貼在她臉頰上，動作溫柔地替她吻去臉上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