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十分鐘後。
許瞳将電磁爐裏熱氣騰騰的三大包豬骨面撈了出來,平均地舀進兩只沒有被摔碎的瓷碗內,又把煮的嫩黃的荷包蛋一人分了一只。
自回到老家,她和哥哥一直也沒錢,基本都是自己随便做點什麽,有時改善下夥食,就會煮點泡面,冰箱裏始終存有幾包。
泡面濃郁的香氣漫開,油漆味也沒先前那麽難聞,但許瞳還是無法忍受在這種環境吃飯,吸吸鼻子,“我們去院子裏吃吧?”
院子有半邊屋檐是淋不到雨的。
李仞對去哪裏吃沒有任何意見,點了點頭。
許瞳去早已荒置的餐廳搬來兩把小時候坐過的木椅子,放到屋檐下面。
“你等一下。”她又拉開冰箱門,抱出幾罐冰鎮啤酒來,手臂挨着瓶身,冰得她發出嘶嘶的聲音。
李仞接過來,在椅子旁邊放好。
他們又折回客廳,泡面也沒先前那麽滾燙,溫度剛好,端着兩碗面坐到屋外的椅子上。
“可以了?”李仞問她。
“可以了,開飯吧。”
許瞳早已餓壞了,夾了滿滿一筷子的面條,一口吃進嘴裏。
好吃诶。
她最近經常煮面,煮得恰到好處,面條筋道,湯汁鮮美,荷包蛋都是剛剛好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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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足地吃下了半碗,腸胃裏充滿熱乎乎的食物,不再那麽空蕩,就連晚上的不安、擔憂、恐慌都散去一些。
許瞳放下碗,拿起旁邊的啤酒,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
冰鎮的啤酒帶着可口的麥香,口感爽利。
許瞳又喝了幾口,讓冰涼涼的口感在舌尖充盈,望着淅淅瀝瀝的夏夜雨水。屋檐下的電燈亮着,地面上水窪被激起漣漪,一圈圈蕩漾開。
李仞吃飯速度比她快得多,沒一會兒一大碗面便吃得精光,将碗筷放到地上,拿紙巾擦了擦嘴。
許瞳不用側身,也察覺到他在看自己。
“我沒事。”許瞳握着綠色的啤酒罐,“就是剛才突然想到,我下樓的時候還以為我爸媽回來了。”
“他們每次也是那樣,吵吵嚷嚷的,還摔東西。”
“抱歉。”
“你是在跟我說?”許瞳有些意外他居然會向自己道歉,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下意識扭過臉轉向他。
李仞已經吃完了飯,雙腿敞着,坐在那把對他來說實在矮的椅子上,手肘搭着膝蓋把玩着火機,見她看自己,擡了擡眼皮。
許瞳迅速轉了回來,坐直一點身體。
“跟你有什麽關系,我早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父母,可不像我哥那樣還成天還在幻想着他們多好。”
“不過我媽還可以,我能感覺到她愛我,我爸就算了。”
許瞳說着,又喝下幾大口啤酒。
見李仞盯着她手中的酒,許瞳點了點,道:“那次去夜市吃東西,回來就買了一些,純生的更好喝,不過家裏只剩下這種了。”
她說的就是自己跑去夜市吃米線,遇見他喝酒的那次。
“你不喝麽?”
許瞳見他始終沒動,也懶得再管。
面條稍一放置味道便不佳,許瞳晚上煮得有些多,也不想再吃,将剩下的端進客廳。
李仞也端起空碗,跟着她一起。
“哎,你玩不玩游戲?”
兩人簡單将碗洗了,許瞳又坐回院子裏,這次手裏拿了一只鐵盒子。
“大富翁?”
李仞辨認出盒子側面快掉光了的字跡。
“不是,比骰子,真心話大冒險,玩不玩?或者玩‘你有我沒有’?輸的人喝酒,怎麽樣?”
“真心話大冒險吧。”
看得出來,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想喝酒。
許瞳也沒再強迫他,不過沒料到他居然肯玩,特意從屋裏倒來一杯涼白開,自己又打開一罐啤酒,說:“那我們只用骰子好了,比大小,誰大誰贏。我先來。”說着将鐵盒蓋子翻過來,骰子投在裏面。
“四。好吧,你來。”
許瞳遞給他,李仞拿起骰子輕輕擲了一下。
“五,你贏了。”許瞳抿抿唇,“真心話大冒險?”
李仞也沒什麽想選擇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側臉,随便道:“大冒險吧。”
許瞳打量着他幾乎沒變過的臉色,聳聳肩膀。
“唱個歌?”他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麽。
“唱什麽?”
“随便你。”
許瞳願賭服輸,清清喉嚨,既然沒有要求,她也就挑了首最短的字母歌。
歌很短,幾乎沒有技術含量,但女聲甜美而清靈。
“我小時候學過聲樂,好聽吧?”喝酒讓人神經都松懈了,許瞳捧着下巴,洋洋得意道。
“這回你先。”
李仞擲了一個四,許瞳這次把骰子在手掌裏多晃了晃,結果擲了一個二。
許瞳用鼻子逸出一口氣,
“大冒險,再随便唱首。”李仞根本懶得想問題。
“你好敷衍啊。”許瞳嘟了嘟嘴,又不無自戀地道:“還是我唱得太好聽了?”
許瞳這回挑了一首《保衛黃河》,等她恨不得分好聲部深情演繹唱完最後一句“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後,李仞嘴角像是抽了一下,評價道:“挺熱血的。”
“我唱得本來就很好。”
許瞳道,用一種不懂欣賞的嫌棄眼光瞪了瞪他。
第三局,許瞳終于骰出一個五,險勝。
李仞拿起水杯喝一口涼白開,偏了下頭,等着她的指示要求。
“真心話。”許瞳終于等到他輸了,也不加掩飾,直接問道:“你為什麽要幫助我們?”
李仞放下水杯,看表情,絲毫不意外她問這個問題。
“要真心話,你也是願賭服輸的人吧。”
李仞默了兩秒,嗯了一聲,說:“我不知道。”
略一停頓,低聲道:“你不是讓我幫你麽。”
“什麽?”
“你叫我的名字讓我不要那麽做,放過你哥哥,不是你讓我這麽做。”
“因為我求你幫我所以你就幫我?”
李仞眼眸漆黑,“有什麽問題麽。”
“這是真心話?”
“嗯。”
許瞳理了理披散在身後的長發,雙手插進上衣的口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根本沒有辦法判斷,也不知道答案應該是什麽。
“該你了。”
許瞳拿起啤酒喝了兩口,将鐵盒蓋子遞給他。
這次又是許瞳贏。
李仞抽出一根煙,斜咬在唇邊,“還是真心話?”
“嗯。”
“那個自行車是你修的嗎?”
李仞吐了口白霧,沉默了一瞬。
“真的是你?”許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我只是随便一問,我本以為是小妤給我修的,但她說沒有,然後我想着整個駕校也就認識你們兩個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為什麽?”
許瞳不可思議問。
問完她想到這不符合游戲規則,這是另外一個真心話了,聳了聳肩,“好吧,先下一局。”
但往後連續幾局,許瞳都沒有再贏過,李仞總比她大上一點,許瞳連着唱了兩首歌,還朗誦了一首詩,嗓子都有點啞。
“我說你是不是出老千啊。”
這一回,許瞳總算是擲出了一個“六”來,她滿意地彎了彎唇角,撥弄了兩下骰子,将盒子鐵蓋放在地上。
“李仞,我問你個問題,不過你答應我你不要生氣。”
李仞咬着煙,含糊且不在意道:“你問。”
許瞳雙手插在口袋裏,輕輕撥弄了一下指甲,沒有再去糾結那個自行車的問題,鼓起勇氣,但盡量用輕松的語氣問:“你對我,有過什麽不太好的企圖嗎?”
李仞指間頓了一下,“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太好的企圖,不過我不是指搶劫、打人這一類的。”
許瞳說。
她其實一直都很好奇。
不僅僅是因為這一次,在夜市、駕校,現在還多了一個修自行車。許瞳當然不認為李仞喜歡她,因為她從小就被很多男生喜歡過,她沒有感受到那種感覺。
那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她等了片刻,李仞也沒有說話。
許瞳忍不住微側過臉,看向他。
“你是覺得我會做那種事嗎。”李仞将煙夾在指間,往上點了一下,平淡地問。
“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舉個例子。”許瞳拿起啤酒,輕松地喝了一大口,“你當然不會搶劫打人的,只是個例子,你說了不會生氣的。”
“那你說的企圖,指的是什麽。”
“就是……嗯……就是因為當時我們也不太熟,我是不是還在巷子裏罵你來着,你應該很生氣,然後你居然幫我修了車,難道不是因為,有什麽企圖想要報複……”許瞳立刻改口,“或者其他原因嗎?”
有幾秒漫長的沉默。
李仞目光筆直地看向她,極深。
他又低下頭,彈了彈煙灰,無所謂笑道:“可能吧。”
“那是因為什麽呢”許瞳再遲鈍也聽出他的反話了,轉過身,“因為當時我們幾乎都沒有接觸,而且我還惹到了你,所以我才會那麽想……”
“我不是故意的。”許瞳看着他的臉色,說。
“要不我們繼續吧,這次你先來,不過不要讓我唱歌了。”沉寂半分鐘後,許瞳清了清喉嚨,試圖緩和此刻的氛圍,将骰子遞給他。
“我去拿罐酒。”李仞起身,将煙頭丢在了地上,道。
“冰箱裏沒酒了,都在這裏。”許瞳道。
李仞當沒聽見,走進房間。
“李仞。”
許瞳跟着站了起來,追過去。
“你生氣了嗎,我真的只是随便問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仞往前走了兩步,最終還是轉過身,從褲兜裏掏出煙盒,又抽出一根,點上。
“許瞳,你如果真這麽想我,就不要和我玩什麽游戲了。”
“我不是……我真的沒有這麽想你,只是問一問,想确認一下,真的不是。”
李仞抽着煙,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我只是害怕你把我想成那種女生,就是那種比較随意開放的,我不是說不好,但如果你這幫我,這幾次,還幫我修車,是沖這個來的,我會有點擔心。”
“我沖什麽來?”他臉上表情不變,直接道。
“就是,就是——”
許瞳也感覺越描越黑,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只是不是很信任他,因為之前那麽多事情。
“今天晚上是你朋友吧,你們肯定都認識,他們說想逼我去做那種工作還錢,還拍什麽視頻,你不是也聽到了嗎。你之前,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沒有,要不然也不會幫我們。你之前不是也很讨厭我。”
她話還沒說完,李仞就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
“你是覺得我對你也有過這類企圖,所以才會幫你,對嗎。”
“我……”
“許瞳。”
他俯下身,靠她更近了一點,微熱的氣息撒落在她裸/露出來的脖頸,眼底是一層層的失望,像潮水蔓上,“或許我應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