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亡通知書

死亡通知書

醫院裏。

零零散散的人站在手術室外,覃晴後腰上的傷口還在止不住地淌血,可任由其他人怎麽勸她,她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手術室的門。

紅血絲充斥着她眼眶,衣服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好地方,滿是血跡,或許是她的,也可能是時硯的。

當時,陳群幾人打算跑的時候,剛跑出巷子,就聽見了警笛聲,當場被抓獲。

醫院離着廣場要比警局近些,所以兩輛車幾乎是同時到達,時硯當時已經昏迷,那個顫着的吻,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感覺到。

覃晴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指尖緊握,手背泛白,身下的椅子被染上血跡,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可在這兒的人,沒有一個是不狼狽的,都是連成年都還沒成年的小孩子,哪裏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警察問都沒問他們,就打給了他們的父母,覃歲和覃年是最先趕到的。

本來他們剛接到電話的時候,還不相信,但還是怕萬一,所以趕來了。

此時走過來,看着覃晴身上的血跡,和那道還滲血的傷口,頓時就有些崩潰。

他們互相攙扶着朝覃晴走過來,把她貼在臉頰上的頭發撫開,露出的,是一張恐懼緊張又可憐的臉,上面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

模糊的視線被他們擋住,覃晴已經幾乎要看不清眼前了,看了好久,才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覃歲和覃年。

她急着站起身,眼淚瞬時流下,卻在起身的一瞬間,往後仰去。

腰間疼痛讓她支撐不住,倒在了手術室門外。

再醒來時,她躺在病床上,是一間單人病房,安靜至極,一旁的覃歲和覃年都還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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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眠,洛柯和陸澗他們都站在門口,她朦胧睜開眼睛,視線被霧化,隐約盯着看了好久,才能看清屋裏的情況。

很快,其他人就發現她醒了,但她嘴唇發白,想要說話,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

腰間的傷口已經不痛了,甚至都感覺不到,她知道,是被打了麻藥,所以感覺不到。

眼淚劃過眼角,她聽到有人跑出去叫來了醫生。

醫生走後,她不知緩了多久,才勉強沙啞着小聲開口:“時硯呢?”

話音剛落,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對夫妻,兩人大概是保養都很不錯吧,看起來很是年輕。

直到,他們朝她走近,覃晴在他們的臉上看見了時硯的痕跡時,就明白,他們是誰了。

緊接着,一張a4紙打印出來的報告單朝她遞了過來。

覃晴不解地接過,低頭看向那張紙上,最上面黑色加粗的字——

死亡通知書。

接着往下一行——

患者姓名:時硯  年齡:17歲

死亡時間:2014年6月14日淩晨三點五十二分。

覃晴的手打着顫,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時硯父母,但她已經看不清了,視線被模糊,顆粒大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

“我們會把時硯的屍體帶走。”時硯的母親開口,随後抽出了覃晴手裏的通知書,“只是來通知你一聲,剩下的,就和你們都無關了。”

說完,就和時硯父親一起離開了。

覃晴還是不敢相信,她不懈地去問病房裏的每一個人,結果得到的答複,都是同樣的。

在問到最後一個人洛柯的時候,看着她點頭,她仿佛一瞬間的脫力,整個人摔在地上。

後腰上的繃帶溢出血跡,在純白紗布上瞬間暈染開來。

晚上,覃歲留下陪她。

覃晴沒同意,也沒拒絕,她從上午哭完之後,就一直看着窗戶外,沒再說過一個字。

這兩天,覃歲和覃年也從舒眠他們的嘴裏知道了她在學校的真實情況。

懊惱,悔恨,害怕各種複雜情緒交織。

卻又在看見覃晴楚楚的樣子時,話在喉間,卻對她說不出一句詢問的話來。

因為他們聽到說,時硯保護了她,時硯把問題都處理了。

而他們作為覃晴的父母,卻是在事情被解決完之後,才知道。

昨晚看見時硯父母來的時候,他們愧疚上前,卻在連話都沒說出口,就被他們打斷之後,那份無力感。

*

覃晴沒再醫院待多久,就回家了,腰上的傷口成了一道永久性的疤痕。

起先,還擔心覃晴會特別在意這條疤痕,後來,不止一次看見覃晴指尖撫上那道疤痕的時候,就明白,那道傷疤的存在,會讓她一直想起時硯,只有在那時候,她的臉上才會出現一些可見的情緒。

覃晴坐在房間的床上,俯身抱着曲起的腿,下巴搭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地望着窗外。

他們在樓下堆過雪人、打過雪仗、吃過糖、扔過糖、訴說過心底深處的故事。

這天,洛柯和舒眠放學來看她,推門走進。

覃晴真的瘦了好多,臉頰上可見皮骨,看不見一絲肉,露出的胳膊上,關節凸出,就連從前細嫩的皮膚,也變得有些枯黃。

她不健康,身體不健康,心理不健康。

時硯的去世終究成為她心底的一道疤,而那道疤,遠比她腰上的疤還要深,還要長。

洛柯走過去,手裏拎着從樓下小攤上買的涼皮,在她眼前晃了晃,“嘗嘗吧,老板說特別好吃。”

舒眠把書包放到桌子上,聽到洛柯的話,打趣道:“哪有老板會說自己的東西不好吃啊。”

話雖都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她們都試探地,小心翼翼地,看着望着窗邊發呆的覃晴。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跟其他所有人都隔離起來,一個獨屬于她的時空,所有人都不得進入。

直到一陣風吹過,窗外蔥綠的樹葉被風刮地亂飛,窗戶開着,傳進一陣沙沙聲。

覃晴才終于回過神來,發現了屋裏的舒眠和洛柯。

洛柯和舒眠給她講着學校裏面的一些趣事,覃晴臉上挂着笑,當了位合格的聆聽者。

她們都心知肚明她的笑是假的,又默契的把這抹笑當成真的。

不一會兒,舒眠接了通電話,挂斷後,就跟她們告別,匆匆趕回家去了。

剩下覃晴和洛柯兩個人。

洛柯表情猶豫,随後又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弄了一番,拿到覃晴的眼前。

覃晴視線移到手機上,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洛柯,看在我以前對你不錯的份兒上,幫忙照顧下覃晴。】

而這條消息上面的聯系人備注是——時硯。

“當時我上完補習班,剛上車想去找你們,就收到了這條消息,後來我和陸澗還有舒眠聚到一起,再到看見刀,後面發生的所有事情,和這條提前發出來的信息。”

洛柯的話語速很慢,她的手握上覃晴的手腕,認真嚴肅道:“覃晴,或許時硯根本就沒想活着出來。”

覃晴整個人仿佛被抽空,沒了知覺,愣愣地看着手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可淚水就這樣,一滴一滴滴落,而這一切,覃晴都好像感覺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不知道自己聽見了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麽。

洛柯把手機扔到一旁,猛地攬過她的肩膀,覃晴額頭撞上洛柯的鎖骨處,一瞬間,情緒傾瀉而出,哭聲溢出,先是抑制着低聲哭,又是控制不住地抽泣聲傳出,到最後,是人哭到失聲,痛苦不堪。

皺着眉頭,緊閉着雙眼,發絲淩亂,抽骨般瘦弱的身軀不停地顫抖着。

發洩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洛柯這樣想着,手上在她背後輕撫着,安慰着,不出聲打斷她。

晚上,洛柯離開,覃歲和覃年回家來,餐桌上依舊擺放着豐盛的晚餐,但所有人都食不下咽,吃了幾口,就不放下了筷子。

直到覃年嘆出一口氣來,開口道:“時硯這孩子,太苦了。”

聞言,哭腫了眼睛的覃晴擡起頭,不明所以。

“之前回孤兒院那次,小硯說先離開,其實是聽見了顧敏給我打的電話了。”覃年輕聲講述,桌上的玻璃杯裏還有半杯白酒。

覃年端起來,仰頭悶下,烈酒灼喉,他咳嗽了聲,繼續道:“顧敏跟我說,小硯小時候,家裏帶着他去算命,算出來了什麽,天煞孤星的命格,說這種命格的人,克人,只要靠近他的人都會倒黴。”

“可你現在看,我們一家和小硯親近了那麽久,有一點倒黴的事情嗎?晴晴在學校被欺負,是時硯解決的,我今年漲了工資,你媽也升了職,而且也都快到退休的年紀了,哪裏有一點點倒黴的事情?甚至我們都變得幸運了許多。”

覃歲始終沒開口,但也認可了覃年的話,時硯在的這段時間,不長,真的但是改變了他們家許多。

覃晴扯着唇,無力地笑了下:“是啊。”說完,就起身準備收拾碗筷。

卻被覃年攔下,“你去休息吧,傷還沒好,沒亂動。”

覃晴沒再堅持,她剛剛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就感覺到後腰上的傷口連着心髒都在痛,痛得她又快要掉眼淚了。

回了房間,屋外一切都再與她無關,她小步走到床邊,避開傷口躺了下去,眼角淚水順着臉頰滑下,落在枕頭上,慢慢沁出一片濕跡來。

時硯哪裏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啊,他分明是幸運星,是給所有人都帶來幸運的。

天煞孤星的人是她吧,是她克死了兩個愛她的人,他們因她而死。

她沒有辦法對上天說出,拿自己的命換他們兩個人的命的話,她沒有那個資格,她的命甚至配不上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半條命。

對她那樣好的人,卻都因她而死。

她該怎麽釋懷,又該怎麽想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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