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重逢
重逢
承源市一家百年拳館裏,覃晴正拿着掃帚掃地。
突然,一側跑過來一人,一拳輕落在覃晴的左肩,覃晴不受控制地往前跌了小步。
覃晴回頭瞪了那人一眼,那人黝黑的皮膚,肌肉凸出,哪怕穿着冬季厚厚的棉服也擋不住那渾身的腱子肉。
看見覃晴瞪他,那人瞬間就蔫兒了,咳嗽了兩聲,轉移話題道:“師父剛剛說馬上要過年了,明天開始放假。”
覃晴愣了下,又到了要過年的時候了嗎?
那年她高考完之後,沒有跟任何人說,報了承源醫科大學,五年制度的醫學系。
這四年來,她沒有回過一次裕陵,也沒有聯系過洛柯,舒眠和陸澗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她甚至為此換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覃晴把掃帚放到一旁,坐到旁邊的編織椅上,有些恍惚,這四年裏,她有了想回裕陵的沖動。
當年的離開太突然,不止是對其他人來說,就連對覃晴來說,都很突然,像一場夢,就像只要她回了裕陵,這場夢就可以醒了。
醒來後,她依舊可以每天去煩時硯,每天長在爸媽的懷抱裏,被人庇護。
在沒有人能夠給她提供選擇的幫助後,覃晴所做的事情,都很沖動,一個人和所有人斷了聯系來承源是,像現在,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定好了回裕陵的票。
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地小幅度顫抖,覃晴另一只附上,指甲陷進肉裏,留下指印,才勉強控制住。
下午回宿舍收拾好了行李,當晚她就回了裕陵,今年的課程已經學完了,她宿舍四個人,已經有兩個人上周就回家了,剩下的一個女生是本地的,和父母吵架了,不想那麽早回去。
到裕陵的時候,依舊是淩晨三點左右了,寒風蕭瑟,覃晴縮了縮脖子,裹了下棉服,拖着不大卻笨重的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
小區裏面沒有電梯,她只能拖着行李箱一層一層往上爬,站在最後一節臺階上,從包裏翻出鑰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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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去開門,就聽見旁邊門打開的聲音,覃晴回頭,看見了一個原本不能再見到的人。
空氣在一瞬間剎住,連呼吸都靜止,她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睛,怕像之前無數次一樣,眨一下眼睛,他就消失了。
即使視線已經變得模糊,連指尖都在發顫,她都不敢動一下,直到被時硯紅着眼睛,一把摟進懷裏的時候,那兩顆在眼眶中凝聚已久的淚珠才墜落。
周身被熟悉的氣味緊緊包裹,感覺到他的緊張,腦袋貼上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猛烈的心跳聲,快要震碎她的耳膜一般。
覃晴伸手攬上他的腰,第一次感覺到了安心,徹底的放松,渾身的力氣都壓到他的身上。
覃晴仰頭去看時硯,他也正低頭看着她,覃晴把手移到他的後頸,用着力氣把他往下壓,順着踮腳,閉眼,含上他的唇。
時硯眼眶通紅,在溫熱唇瓣貼上來的一瞬間,渾身瞬間緊繃起來,連反應都忘了。
他閉上眼睛,摟着她腰的力氣又加了幾分,他們都用足了力氣,仿佛要把對方壓進骨血當中,永不分離。
“晴晴…”帶着欲.味的沙啞嗓音,唇瓣分離,時硯額頭抵住覃晴的額頭,光是他的嗓音就仿佛要讓她軟了腰。
時硯把她帶進屋裏,覃晴家裏還沒收拾,她本來是想去收拾的,結果發生了現在的事情。
她不敢讓時硯在她的視線裏遠離半分。
就連坐到沙發上,時硯想去給她倒杯水的時候,她都雙手緊緊握着他的手,搖頭不讓他去。
時硯只好坐回去,挨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緊張到出汗的雙手,“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覃晴點點頭,雙眼一動不動就看着他。
“我沒死,是我爸媽,他們和醫院的院長認識,提前通過電話,他們是在我手術結束之後才坐飛機趕來的,院長跟他們說,我大概率會變成植物人,他們就給我轉院,把我帶走了,後來我躺了半個月才醒,醒來之後,所有人都沒料到我會失憶,不過我失憶也算是如了我爸媽的心,我不會再來找你們,會乖乖聽他們的話。”
“那你後來又是怎麽想起來的呢?”覃晴問。
時硯摟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頭頂,眼淚劃過臉頰,道:“上了大學之後,我報了攝影系,大二的時候,我和舍友一起來裕陵取景拍照,一下車我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在我當時的記憶裏,我從來都沒有來過裕陵,可我又覺得很熟悉,總之就是有一股很奇怪的情緒,難過,開心,激動,興奮交雜,說不上來究竟是好還是壞。”
說着,時硯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直到我們取景去了裕陵七中旁邊的一座橋上,在那裏碰到了譚玉林。”
覃晴反應了一會兒,很快想起了,譚玉林在那邊不遠處開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邊還能碰到他這件事情,不奇怪。
“譚玉林看見我,主動跟我說話,知道我失憶之後,跟我講了很多,很多在學校裏的事情,還有我和你的事情,還帶着我去了七中門口,我突然就想起來了。”
“暈倒了嗎?”
時硯不禁笑出聲,無奈道:“你當是電視劇呢?沒有暈倒,只是有一陣頭難受,之後就都想起來了。”
覃晴貼着他的肩,直起腰來,詢問:“那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大二想起來之後,回去跟我爸媽吵了一架,本來想直接回來的,但是那邊還有學業,每年放假的時候都回來,去年畢業之後,就沒再走過了。”
覃晴心頭一震,倘若當初她沒離開的話,他們是不是早就可以重逢了。
他家的燈更暗了,暗到她都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她伸手,指尖劃過他的側臉,描過他的眼眉,鼻尖,唇形。
他們都變了好多,褪去了曾經的稚氣,換上了一身成熟冷寂的皮囊,五官都冷鋒起來。
覃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重見之後的時硯,他從前只是冷漠,現在是冷漠之後帶着淩厲,一種厭世,對周圍所有事物的厭惡,卻又能夠在眼中看出一絲溫柔。
那絲溫柔,只在她出現時,才會出現。
她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時硯也任由她在他的臉上胡作非為,他沒什麽動作,唯獨眼眶紅得要命。
下一秒,他聽見覃晴委屈地問他,“時硯,你還喜歡我嗎?”
時硯簡直要被氣笑了,幹涸血紅的眼眶卻滴落出一滴眼淚來,一個用力把她重新摟進懷裏,“不喜歡你怎麽會抱你,不喜歡你怎麽會讓你吻,怎麽會由着你咬破我的嘴。”
覃晴擡頭去看他,一下笑出聲,在他的下唇上看見有點點血跡溢出。
忽然,覃晴視線往窗外瞧去,驚喜出聲:“時硯,下雪了!”說完,就站起身,往窗邊走去。
時硯就坐在沙發上,看着他,黑漆的窗面映出他們的倒影,他從窗戶中看見她笑意盈盈的雙眼,竟也跟着彎了彎唇。
他突然想起,自己剛回裕陵的時候,找不到覃晴,去找了洛柯他們,聽着他們講他離開之後,覃歲覃年也因為意外離開。
聽他們說,那兩年的覃晴一度抑郁,精神極度崩潰,起初只能靠藥物維持,後來,她連藥都吃不下去了,只要吃一粒藥就能在廁所吐上半天,可她吃不下東西,胃裏什麽都沒有,只能吐出胃酸來。
後來,她一聲不響地離開,和所有人斷了聯系,他們想法設法想要找到她,可這個世界太大了,她獨自一人,随便去哪裏,都會讓人找不到,除非是她自己想出現,否則誰都見不到她。
那一刻,時硯真的覺得,他們這輩子,會不會都沒有再見的可能了。
他大學報了攝影系,這些年去了很多城市,都希望能夠在某個地方再次見到她,可都沒有。
結果再見時,真如洛柯當時所說,除非是她自己想出現。
他太怕了,怕他因為他們的離開而從此不再回裕陵這座城市。
還好,她還願意回來。
時硯起身,眼神始終落在窗前她含笑的臉龐上,一步步朝她走去,伸手從背後摟住她的腰身,彎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終于在感受到她切切實實在他懷中的時候,他才願意閉上眼睛,細細享受這一刻。
這安心的一刻。
他們之間的重逢從來不在覃晴的設想當中,這次的意外,也沒在時硯設想了無數次重逢的七中一項中。
這是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驚喜的意外。
“時硯。”覃晴收了笑,柔聲開口:“要是我沒走就好了,那樣我們早就能在一起了吧,好遺憾啊,我們多錯過了好多年。”
聽見她的聲音,時硯睜開眼,覃晴的雙手落到他相扣的手背上,聽到她的話,發絲在她臉上蹭了一下,他們距離很近地對視着。
“不會,能重逢就夠了,不管多少年,我都等得起,只要我活着,就會一直等你。”
在這偌大的世界裏,渺小的我找不到渺小的你,但渺小的我願意等渺小的你自願回來。
我們的緣分不止于此,重逢是遲早的事情,當初的離開太遺憾了,上天總不至于讓我們至此遺憾一輩子。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
有緣之人,兜兜轉轉總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