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爹爹不要難過,玖玖在
第38章 爹爹不要難過,玖玖在
生理上的疼痛, 并沒有那麽快的消散。
這頭疼伴随他許久,最近幾個月已有愈演愈烈的架勢,裴铮知道身邊的人都在擔心他。
只是他當真沒有要去看大夫的意思。
最開始是因為沒有時間, 他尚有別的事情要忙碌。之後當疼痛漸漸習慣, 他便覺得沒所謂, 到最後, 時間一拖再拖。
如今已完全不想再理會。
裴铮曾在禦書房見過, 太醫呈給陛下的有關于頭疾的脈案, 頭疾并無痊愈的希望,均靠修養為主,只要不勞心勞神, 方能有所改善,所以裴铮并不想将時間浪費在這個上面。
外頭的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裴铮靠坐在一旁,虛虛的撐着自己的頭顱, 身上的中衣濕了又幹, 幹了又濕,黏黏膩膩的穿在身上很不舒坦。
他有些嫌棄的看了眼自己衣裳,朗聲對外頭候着的福財吩咐道:“備水。”
裴铮其實還在頭疼,同方才相比也不過只是稍稍改善, 只是他受不住自己這般狼狽。
福財就在外頭候着, 一步也未曾離開,如今聽到裴铮的吩咐, 連忙命人将燒好的熱水提進淨室。
小厮來來往往, 進進出出, 期間裴铮就一直坐在原處,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才費力的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
方才進來的那些小厮都已經走完,福財因為不放心,磨磨蹭蹭的賴着不走,“大人,可要奴才伺候?”
裴铮聽到福財的聲音,才将眼皮往上掀了掀,不大忍心說出什麽苛責的話,只輕聲道:“出去吧。”
福財欲言又止,但又不敢多言,世子爺如今這情況,說是喜怒無常也不為過,福財并不想把他惹怒,大夫說氣大傷身。
等到屋子裏的人都走的幹幹淨淨,裴铮才慢吞吞的站起來,只是頭疼的他有些神情恍惚,一時不察,險些摔跤。
Advertisement
他堪堪扶住身邊的柱子,這才沒讓自己太過狼狽。
福財在外頭足足等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聽見淨室裏傳來動靜。
裴铮将自己泡在溫熱的水中,漸漸的下沉,熱水沒過他的胸口,身軀受到了壓迫,胸膛微微發窒,裴铮才清醒了過來。
他漫不經心的清洗着身上的汗漬,等到浴桶裏的水漸漸發冷,才将身上的水珠擦幹,穿上幹淨的中衣。
裏頭的動靜時有時無,福財提心吊膽了許久。
待正屋的門被打開,看見身着官服的裴铮從屋中走出來,福財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福財瞧見這一幕就知道自己沒了用武之地,只是小心的伺候在他身邊,“大人,您今天還要去府衙嗎?”
“可要告假一日?”
福財問的小心,裴铮卻是拒絕的幹脆,“不用。”
“無病無災的做什麽要告假?”裴铮的聲音很是冷淡,那語氣正常的仿佛福財是在說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福財被這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心裏憋着一肚子話想說,差點兒沒把自己給憋死。
昨兒個都已經那副模樣了,竟然還覺得無病無災?
世子爺這究竟在想什麽?
福財不敢将心中的話說出來,只能想方設法的勸他:“大人,您上月便沒有例行休沐,這月也已過去大半,您若是一直不休沐,身子如何受得住?”
裴铮不大聽的進去這些話,但因為說這話的人是一直跟在身邊的福財,他倒也還能耐着性子應付兩句,“我自有分寸。”
“大人,夫人那邊在詢問您的近況。”福財小聲的說道,“奴才這邊……要如何回禀夫人?”
福財倒是想過要據實相告,但他根本就沒這個膽子,福財相信,自己若是敢胡亂說話,指不定就要被世子爺送回京城。
“就說一切安好,讓母親莫要擔心。”裴铮随口敷衍,這幾年他收到過無數的家書,都是父母寄過來的,上面的內容大同小異,均是詢問他近況,再就是問他何時回京。
母親也曾提起過要接玖玖回京去住,她說玖玖已經五歲,到了該啓蒙的年紀,回京之後可以更好的照顧玖玖,但是裴铮卻并沒有答應。
京城的确繁華,在鎮南侯府玖玖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最好的教育,母親會給他請最好的啓蒙夫子,只是人言可畏,裴铮也是在詢問春荷之後才知道,那些年朝朝究竟承受了多少非議。
如今朝朝不在,他若是也不在玖玖的身邊,他一個孩子孤立無援,心中委屈又能和誰人訴說?
裴铮自知自己不孝,故而并不想讓父母擔憂。
“是。”福財滿心無奈的應下。
說話間裴铮就來到了涼州府衙,裴铮如今的官職是雍州刺史,他并不需要來此處,只不過先前的縣令因為不幹實事而被裴铮參了一本,如今被罷免管制,新的縣令還未走馬上任。
雍州還要郡守在,只不過郡守最近因為新政策而忙得腳不沾地,涼州府衙的許多事情,就暫時壓在了裴铮的身上。
今日,裴铮便要審理案件。
他神色如常的坐在高臺之上,看着地上跪着的百姓,聽着他們用鄉音說起自己的委屈,縣令每日需要處理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百姓們沒有讀過太多的書,說起話來也是颠三倒四的。
裴铮剛開始來這時,壓根聽不懂他們說話。
如今已經完全能夠聽懂。
“刺史大人,您要為草民做主啊,我們家那只雞,那可是下蛋的母雞啊。”随着一陣一陣的哭聲,裴铮總算是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就是張三家的雞飛到了李四的家裏。
李四發現家中多了一只雞,非但沒有幫忙尋找失主,反而起了壞心思,趁着夜色将雞宰了炖湯。
張三找了一夜,最後在李四的家門口,發現了幾根帶血的雞毛。
用張三的話來說,李四因為吃了那只雞,第二日瞧着人都紅光滿面起來,連帶着那瘦巴巴黑漆漆的小娃兒,都模樣讨喜起來。
這說的也不知是老母雞還是仙丹。
“胡說八道,我們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吃你們家的雞?”李四反唇相譏,“我們家又不是吃不起雞。”
“你才胡說,你們家一共有十只雞,吃了一只,怎麽可能還有十只?”
兩人一人一句,就在公堂之上吵了起來,說的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內容,裴铮卻聽得認真,這讓涼州的百姓們心生好感,他們想,他們的刺史大人果然是平易近人的。
但他們都不知道裴铮為何會這般。
裴铮的态度如常,純粹是因為他想起了在東水鄉的日子。
他和朝朝也曾經養過雞,朝朝曾攢錢買下十幾個雞蛋,問鄰居借來母雞孵蛋。
朝朝當時很忙,白日裏要去幫人家做活,還要回來喂雞。
裴铮在家中養傷,宛如一個廢人,于是便自告奮勇的喂雞,但裴铮并不會,他每一次喂雞的時候,那母雞總是會亂跑。
裴铮被唬了一跳,因為他發現那母雞竟然飛起來了!
他瞪大眼睛,只覺得非常疑惑,因為裴铮昔日只見過餐桌上的。
朝朝對此并不在意,可裴铮卻因為不會喂雞,又被人指指點點,二十一天之後,小雞終于孵出來了,裴铮就從喂母雞,變成了喂小雞。
他彼時雖然前塵往事盡忘,但學東西很快,傷好之後,成日裏就帶着那幾只小雞去山上遛彎,和朝朝一塊兒,将那幾只小雞一點一點的養大。
裴铮從前,是很少回憶起這些具有煙火氣息的事情,但聽着村民們的一些話,有些被遺忘的曾經,就這麽突兀的想起來。
裴铮的心裏,其實是高興的。
他想擁有多一點關于朝朝的回憶。
即便府衙中的所有人都因為兩個大男人的吵吵鬧鬧而覺得厭煩,裴铮也不甚在意,他只是在想那時候朝朝是什麽樣的表情。
她那個時候,是高興的。
無論他做出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朝朝都包容着他的。
裴铮想着想着,便開始假公濟私起來,從一旁抽出紙張,畫起小像來,他記起了這些回憶,便不由分說的記錄下來。
還有一件事情,裴铮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對于從前的事情,他還記得,卻已經記不清楚時間。
裴铮從不會因為頭疼去看大夫,卻因為記憶混亂而去看國大夫,大夫仔細詢問過後告訴裴铮,他是因為頭疾和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只要他好好的治療頭疾,記憶混亂這件事便可以不藥而愈。
裴铮聽說之後。
仔仔細細的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拒絕,記住他們彼此的回憶和偶爾能看見朝朝相比,他寧願選擇可以偶爾看見朝朝。
記憶只是混亂,又不會消失。
裴铮堂而皇之的在公堂之上畫朝朝的小像,師爺的案桌比他的要低上許多,福財是小厮,一直都在後院伺候,于是整個公堂之上,誰都沒有發現裴铮在做什麽。
而底下跪着的張三和李四,瞧見刺史大人這般的認真,一個面露喜色,一個愁眉苦臉。
最終,這場官司以李四賠償張三兩只母雞而告終,而裴铮又被百姓們誇贊了一回,他只是客客氣氣的讓人先回家。
下一場官司,就是因為鄰裏之間争奪一口井水而導致的……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麽悄悄的過去,裴铮在退堂之後,将桌上的那些東西全部收拾完帶去後院,坐在書房裏面,一點一點的整理起來。
他才整理完畫像,郡守和師爺就在外頭求見裴铮。
裴铮命人進屋,尚不等他行禮,便開門見山的問,“如今定居涼州的商人可有增加?”
“回大人,政策已經下發,感興趣的人很多,但因為這條件實在苛刻,能達成要求的人實在不多。”郡守愁眉苦臉,他翻了翻卷宗,飛快的回答道,并且說了另一個情況,“能達到條件的商人,像是不打算在涼州定居,都是觀望居多。”
“下官鬥膽問一句,不知大人可否考慮,放寬一些條件?”
郡守說的這些事情,裴铮早就有所考慮,他定下的條件的确是苛刻,但這條款是不能放寬的,“因為這政策,想要招攬的便是一些人品俱佳的商人,若是心術不正,恐日後會後患無窮。”
商人地位不高,商人之子若是想要科舉,那是絕無可能。
裴铮便走訪調查,請陛下下旨,實行地方政策,從不經商五代方可科舉的政策,改為三代。
五代太過遙遠,變數太多,根本就看不見希望。
若是三代,尚且還有一些曙光。
但富商多數都家境殷實,家中子嗣若能參加科考,若有幸高中,為官卻心術不正,實施行賄政策,禍害的還是一方百姓。
所以,裴铮要求的是祖上均是清明之人,家族均無作奸犯科之徒。
這本是極誘人的條件,可雍州實在太過偏僻。
旁人心有顧慮,實屬正常。
“大人考慮的是。”師爺和縣令由衷的佩服,尤其是郡守,更是對裴铮佩服的五體投地,刺史大人剛來的時候,郡守和師爺只覺得此人是個花架子,京城的侯爵世子,怎麽會跑到雍州這樣的窮鄉僻壤來?
莫不是被貶官的?
二人當時苦惱極了,只以為裴铮是個纨绔子弟,沒曾想雍州竟然有竟日這般造化。
對此,郡守和師爺都非常的感動。
只不過,他們感動歸感動,刺史大人的工作能力,還是讓他們望塵莫及啊,這不都已經到飯點了,他們竟還不能去吃飯,只能巴巴的在書房讨論。
郡守和師爺倆人,默默的朝窗外看了看,在心裏計算着時間,這個點兒,小少爺總快來了吧?
正所謂說曹操,曹操到。
不多時,外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書房裏的幾人聽到這聲音,瞬間放松了下來,玖玖高高興興的從外邊跑進來,本想跑去裴铮的身邊撒嬌,可當他看見書房裏其他人時,便乖乖的停下來,非常有禮貌的問好:“伯伯們好。”
郡守和師爺滿臉慈愛的看着玖玖,同他打招呼,“玖玖好。”
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可不僅僅是因為玖玖可愛,更因為玖玖是他們倆的福星,多少次刺史大人要發難的時候,都是因為小少爺他們才逃過一劫。
比如這會兒,小少爺來了,他們就能離開,不必餓着肚子讨論公務。
書房裏的伯伯們紛紛告辭,玖玖這才高高興興的撲到裴铮的懷裏,“爹爹。”
裴铮順勢将玖玖抱起,細心的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怎麽跑的這般着急?”
“想早一點見到爹爹。”玖玖依戀的坐在裴铮的懷裏,瞥見桌上朝朝的畫像,更是高高興興的喊了一句娘親。
玖玖早就有對着畫像說話的習慣,是因為裴铮想要讓玖玖記住朝朝,而想出的法子。
玖玖如今懂事了,漸漸明白一些事情,他更小一些的時候,總是天真又殘忍。
無意之中說的一句話,便能戳進裴铮最柔軟的地方。
玖玖三歲時,尚且懵懂,他曾經很奇怪的問過裴铮,為何他同娘親說話,娘親從不會應他?
裴铮當時抱着玖玖呆愣許久,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回應玖玖的話,那天真無邪的聲音,就像是一柄利刃,刺破裴铮的僞裝,打破所有的假象。
他告訴玖玖,畫像上的人,是他的娘親。
但裴铮忘記了,畫像終究只是畫像,它永遠都沒有辦法變成真,無論裴铮和玖玖說再多和朝朝有關的事情,都掩蓋不了朝朝不在的事實。
就如同玖玖和畫像說的再多,都沒有回應是一樣的。
這才是真相。
可裴铮卻只想自欺欺人,編造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欺騙玖玖。
他告訴玖玖,娘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只能通過畫像來和他們聯系,但只要是玖玖說的話,娘親都會聽見。
也會給予回應,只是時間也許要很久。
裴铮狠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可以騙。
“可吃過午膳沒有?”裴铮溫柔的問他。
玖玖用力的點頭,獻寶似的告訴裴铮,他今日吃了兩碗飯。
玖玖見裴铮并不理他,便對着朝朝的畫像不開心,“娘親,爹爹不理我。”
然而,畫像上的朝朝,也是不會說話的,玖玖抓了抓頭發,還是決定去和他的親爹告狀,“爹爹,娘親也不理我。”
裴铮心中那些若有若無的酸澀,全部都被玖玖給帶走,“娘親哪裏有不理你?前些日子你不是說想要糖葫蘆?”
玖玖聽見這話,支棱起了耳朵來,拉着裴铮的袖子小聲的問道,“那,娘同意沒有?”
裴铮笑着點了點頭,取出了另一幅畫像,那上頭是朝朝拿着糖葫蘆的模樣。
這在玖玖看來,就是娘親給她的回應,小小的孩子興奮極了,高興的對着朝朝的畫像說話,“娘親,玖玖好喜歡你。”
裴铮看着玖玖,淺淺的笑起來。
而玖玖也并非是為了糖葫蘆才來府衙,他每日都會過來給裴铮送飯,只因福財他們告訴他,爹爹不願意乖乖的吃飯。
所以監督爹爹吃飯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福財他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會出此下策,哪裏知道這方法好用的很,世子爺的脾氣說一不二,但只有在小少爺的身上,那底線是可以一讓再讓。
小少爺甚至都不需要說什麽,世子爺就都會妥協。
玖玖年幼貪睡,要到巳時才會醒來,午膳過後便會來府衙給裴铮送飯,之後他就會待在裴铮的書房裏,安安靜靜的練字,裴铮處理公務時,玖玖從不會打擾他。
那場景,總能讓裴铮想起朝朝來。
玖玖不經意的一些習慣,和動作,總能讓裴铮看見朝朝的影子。
裴铮對朝朝的思念,就這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增加,直至印刻在心底,再也無法磨滅。
玖玖很乖,這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他練完字就在位置上打起瞌睡來,等到裴铮處理完公務,才會膩歪過來撒嬌,“爹爹,出去買糖葫蘆好不好?”
裴铮自然沒有不應的,他換下官服,帶着玖玖出門,臨近中秋,涼州城裏很是熱鬧。
路上有許多叫賣的小食,但玖玖卻很專一,只想找糖葫蘆,裴铮對這些熱鬧的場景并沒有太大的感覺,甚至可以說,他總是會避開這些熱鬧的場景。
元宵燈會,他會想起朝朝。
七夕佳節,他會想起朝朝。
中秋團圓,他也會想起朝朝。
裴铮其實并未刻意的思念,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腦海裏已全部都是朝朝的身影,他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朝朝來。
玖玖很是興奮,牽着裴铮的手,一聲一聲的爹爹喊着,喊得裴铮心都疼了。
裴铮垂下眼眸,看着身邊的小小孩童,收斂起心思,輕聲問道,“這裏人太多,要不要爹爹抱你?”
玖玖,本來是要答應的,但是瞧見街上那麽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是自己走路的,他略略的思考了一會兒,便毫不猶豫的拒絕,“玖玖自己走。”
于是,裴铮便小心的牽着他的手,怕有人撞到玖玖,小心的護在他身邊。
恍惚間,裴铮想起了一個很熟悉的場景,他好像也曾經這樣護着過別人,還沒等裴铮想明白,玖玖便興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爹爹,爹爹,要去橋上面看看。”
“轟——”的一聲,裴铮的腦海裏,塵封的記憶開始複蘇,他終于想起來,為何會覺得這場景熟悉,只因為在很久之前,他也這樣護着朝朝過。
那個時候,他的名字,還叫阿陽。
有些記憶,會帶來連鎖效應,他想起了江南的上元節,同樣也想起在京城的上元節。
那時候,朝朝同他說,想去朱雀橋看煙花。
而自己說了什麽?
他說:朝朝,京城沒有朱雀橋。
時至今日,裴铮再一次想起這句話來,才終于明白,朝朝為何要去朱雀橋看煙花。
他當時不懂她的心情,只告訴她,京城沒有朱雀橋。
而現在,裴铮想告訴朝朝,他懂了,他真的懂了,可天大地大,他找不到朝朝的蹤跡,自然也沒有辦法,告訴朝朝他的懂得。
涼州城的街道上熱鬧非凡,裴铮身處其中,只能感覺到徹骨的荒涼。
他不知不覺的停下腳步,根本走不到那座橋上去。
玖玖拉不動裴铮,只能停下腳步來,疑惑的回過頭,“爹爹,你怎麽了?”
裴铮聽見孩童的疑問,用盡全力不去思考那些過去,他蹲下身,摟着玖玖,溫和的回應他的話:“玖玖想去,爹爹就帶你去。”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像是在透過玖玖,回應着另一個人。
只是裴铮的耳邊,唯有孩童愉悅的歡呼聲。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心中泛起密密的刺痛,悲傷的氣息怎麽都遮掩不住,裴铮那俊朗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孩子的感覺總是最敏銳的,玖玖不知父親為何會忽然情緒低落。
但他素來都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便問裴铮,是不是在難過。
裴铮面對玖玖的時候,從不設防,他只是沖着玖玖笑,而玖玖卻伸出手,摸了摸裴铮的臉,“爹爹不要難過,玖玖在。”
玖玖的模樣是那麽的認真。
他全心全意的,想着自己的父親。
就如同曾經的朝朝,全心全意的想着自己的夫君。
血緣關系當真是一種奇妙的聯系,他們的孩子,最終還是長成了朝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