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衛景瑜急匆匆地下山。

進入別宮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有趣的是,同他幾乎一起趕到的還是安定王世子。

別宮門前,沈朔的馬險些和衛景瑜相撞。

“這不是沈……”衛景瑜堆起笑,但話還沒全,就被沈朔急急搶過——

“臣見過二皇子殿下,臣還有事,先走了!”

沈朔翻身下馬,将缰繩交給宮門前的侍臣後匆匆進了宮。

衛景瑜眼神暗了下來。

“殿下,這安定世子未免也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衛景瑜身邊的侍臣也不禁氣憤,“雖說安定王府的确地位斐然,但您可是天家子嗣!他怎麽敢……”

衛景瑜冷聲打斷,“閉嘴。”

“……是。”侍臣滿臉冷汗。

侍臣雖如履薄冰,但衛景瑜此刻心裏是比較歡喜的。

能讓沈朔這麽急匆匆地從獵場跑來別宮,恐怕衛景珂的情況不太好。

但衛景珂越不好,他就越高興。

“進宮。”

“是。”

……

看見衛景瑜匆匆忙忙地回來,皇帝也有點詫異。

“參見父皇,兒臣在山中聽聞皇姐受傷,就急匆匆地下山來了,”衛景瑜拱手說道,“父皇,皇姐她怎麽樣了?”

皇帝眯起眼看着他。

那雙帶着些渾濁的雙目總能給人很大的壓迫感。但衛景瑜一動不動,沉着得仿佛在告訴旁人,他說的都是真的。

最後,皇帝才意味不明地說:“你皇姐很好。”

衛景瑜擡頭,似乎有點疑惑,“?”

“正好你也在,便在這殿上等等吧。景珂也要過來了。”

這話似乎飽含了什麽深意,讓衛景瑜疑惑的同時又有點不安。

過來?

衛景珂來父皇這幹什麽?她不是受傷了嗎?

此時,衛景瑜又有一絲沉不住氣了,他道:“父皇,大皇姐不是受了傷,怎麽還讓她過來?”

皇帝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最後有點煩躁地擺了擺手。身旁的侍臣見此,急忙解釋道:“二皇子有所不知,受傷的并非是大皇女殿下。今日大皇女殿下山中遇刺,是安定王府的郡主給皇女殿下擋了暗箭。”

衛景瑜呼吸一緊。

“那……還真是萬幸。”衛景瑜藏在寬袖下的拳頭死死握着,但臉上卻還堆起笑容。

“萬幸什麽?”皇帝啪地拍了一下身下的座椅,“安定郡主要是出了事,朕該如何向遠在邊疆的安定王交代?朕倒是希望這一箭是落到景珂身上的!”

衛景瑜乍一聽這話,也愣了愣,“父皇……”

皇帝扶住額頭,“罷了。是朕失言了。總之你大皇姐無虞,安定郡主那邊太醫也去過了,只能好生養着。朕還不知道此事該如何與安定王交代!”

衛景瑜點頭,臉色卻還是并不太好。

安定郡主怎麽會出現在周明山獵場?

沈朔帶來的?

來不及細想,外頭已經傳來侍臣的聲音——

“大皇女殿下到……!”

天色已然黯淡,這別宮正殿中仍是燈火通明。衛景瑜擡頭看,就見那抹翩翩身影踩着長靴大步走來。

從小,衛景珂就比他更強。

身為女子,無論是相貌還是武者天賦,都遠勝于他。

她越優秀,他便越嫉恨!

此刻看見衛景珂無恙,他真是恨不得把那群廢物的屍體拖出來挨個鞭打!

說什麽定是受傷了,可衛景珂步伐,呼吸都平穩有力,哪裏是受傷的樣子!

都是廢物!一群廢物!

“參見父皇。”衛景珂站定,拱手行禮。

“免禮。”

衛景瑜的視線太紮人,她想不注意到也不行。

“二皇弟?從山裏回來了?”

衛景瑜點頭,“我收到了皇姐遇襲的消息,便立刻趕了回來,想來瞧瞧皇姐……”

衛景珂聞言點頭,冷淡道:“我沒出事,讓二皇弟失望了嗎?”

衛景瑜猛地擡頭,一臉的無辜和難以置信,“大皇姐,這是何意?”

坐在上位的皇帝也沉聲問:“什麽意思?”

衛景珂冷臉別開頭不看衛景瑜,擡手向皇帝呈上一件東西,“父皇,這是在那刺客身上找到的,只有一枚。兒臣倒想問問皇弟,為何二皇弟府上的影衛令牌會在那名五階弓箭手刺客身上?”

衛景瑜瞳孔一縮。

“父皇,這不可能!”他拔高聲調,喊道:“我怎麽會派人刺殺皇姐!”

皇帝接過那影衛令仔細看了兩邊,才盯着他道:“但這令牌的确是你府上的。”

二皇子府的影衛令牌材質特殊,不是民間可以仿得出來的。

“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兒臣!”衛景瑜大呼冤枉,“父皇,我與皇姐可是親手足,我怎會派人殺害大皇姐?”

皇帝也皺眉。

他這個兒子就算再傻,也不可能把這樣的證據留在死士身上。

“景珂,此事恐有誤會。”

“皇姐放心,影衛令一事我定會給你個交代!”衛景瑜信誓旦旦,背後卻已經冷汗涔涔。

他的影衛令很少,衛景珂手裏有,怕是已經殺了他的影衛了。

這一番在父皇面前的作為,是在警告自己嗎?

衛景珂知道是他幹的了?

他自問那些死士絕不會露出馬腳……難道是那個弓箭手死前背叛了他?

衛景瑜心裏百轉千回,卻感覺理不出頭緒,因為一切已經死無對證。

衛景珂垂眸,寒聲道:“兒臣當然相信不是二皇弟想害我,否則也就不會拿到這裏當場來說了。不過父皇,兒臣認為,此番刺客能混進周明山必有內應,這別宮也不算太安全了,不如早些結束狩獵,早日結束春祭回宮。安定郡主的傷也需要盡快回京治療靜養。”

一提到安定郡主皇帝就露出了明顯頭疼的神色,“景珂說得有理。周明山刺客一事就交給景珂去查,朕把大內近衛先交給你,負責別宮的安全,尤其是安定郡主那處。”

“是。”

衛景瑜愕然。

別宮的安全,大內近衛令牌都在他手裏,父皇這是什麽意思?要把這些從他手裏奪走交給衛景珂?

“父皇,皇姐可是歷年獵場的頭名,若是留在別宮……”衛景瑜還不甘心。

“無礙,今年景珂也會是頭名。”提起這個,皇帝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喜色,“她獵下了六階巨蛟異獸,以五階實力拿下六階異獸,朕的女兒是當之無愧的頭名!”

衛景珂看向一旁的衛景瑜,平靜的眼神似在嘲笑——

我的好皇弟,六階巨蛟,可是你送到我面前來的。

衛景瑜的心簡直在滴血,是啊,六階巨蛟是他送給衛景珂的‘大禮’!

“父皇說的是,皇姐就是我朱雀的榮光。”

偷雞不成蝕把米,他這一遭,是舍了孩子也沒套着狼,還搭進去不少根本!

“另外,兒臣要禀報關于安定郡主會出現在周明山一事。”衛景珂說。

“哦?此事還有內情?”

“是。是關于相府二房與安定王府的一件陳年恩怨……安定郡主也是受歹人算計,才會進了那周明山獵場……”衛景珂将事情娓娓道來,卻幾句話甩脫了這件事和沈沛的幹系,全推到了相府二房的頭上。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沈沛舍身救她,她自然投桃報李,替沈沛解決一點小麻煩。

……

走出大殿。

衛景瑜跟在她身後。

“大皇姐好厲害,居然連六階的巨蛟也能獵到,皇弟拜服。”衛景瑜收斂了眼神,笑起來說道。

“嗯。”衛景珂淡定道,“今年的頭名又是本宮了。”

衛景瑜握住袖子的手一緊。

“天色已晚,二皇弟早些休息。大內近衛令明日我讓人去你殿中取。”

“……好。”

衛景珂大步離去。

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的毒蛇般的眼神卻時刻跟随在背後。

若是旁人見了,只會覺得汗毛豎立。就像被毒蛇纏住,蛇信子在臉頰周圍伸縮,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張口吞下的那股緊張絕望感,使人窒息。

但在衛景珂看來……

衛景瑜根本不算什麽毒蛇。

頂多算一只地上的蚯蚓,入了泥便幻想着化龍登天。

她不是不能直接殺了衛景瑜。

只是害怕太輕易放過了他,‘劫數’未能了結,天道亦不肯讓她成仙罷了。

罷了。

就慢慢來報這個仇吧。

‘前世’因果,也是衛景瑜欠她的債。

……

另一頭,衛景珂的寝殿裏,沈朔已經闖了進去。

自然,沒人攔他,也無人敢攔。

“姐……你沒事……”沈朔急匆匆推門而入。卻又因為眼前的一幕所頓住。

房內燭火明亮,自家姐姐衣着單薄,正坐在窗前看那月光,臉上仍沒什麽血色,但那神情,竟然是有幾分喜悅的。

“我沒事,只是肩膀受了點傷,修養一段時日就會痊愈。”沈沛微笑道。

沈朔反手将門關上,将屏風上搭着的披風取下,小心地披在沈沛身上,才說道:“姐姐受了傷怎麽還笑得出來?”

“別做這哭喪臉。”沈沛捏了捏弟弟年輕的臉頰,“我同你說過的,今日我有血光之災。”

“但你也沒說會傷得這麽重。”沈朔顯然不高興,“我不曾去過姐姐的夢裏,也不知道将來會是怎樣的兇險,但姐你受傷了,我就不開心。”

“雖然受傷了,但也值得。”沈沛望向窗外,凝視那皎白月光,淡淡地勾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只是一點小傷,能換安定王府一世安穩,算得了什麽。”

“何況,今日就算受傷,我也還是高興的。”沈沛一雙烏黑的眸子裏盛滿月光,輕輕一彎便好像會溢出來一般。

沈朔擡眸,“高興什麽?”

沈沛眉睫輕顫,紅唇輕啓,“時光倒轉,明月猶在。”

身上的疼不是作假。

時光當真倒轉,她也重新活了過來。

還回到了還在凡世裏做郡主的時候,不曾颠沛流離,也不曾手染鮮血。

“明月猶在?不是一直在嗎?”沈朔不解地看了看天上那高高挂着的月亮。

沈沛輕輕敲了敲他的頭。

沈朔雖然才十幾歲,但也是上過戰場的小将軍,對于一些婉轉□□,說不明白其實也明白一點。

想明白後當即氣急,“姐,你告訴我是誰,我這就把那明月給……”

“給如何?”沈沛挑眉輕笑。

沈朔咬牙,最後又可憐巴巴地說:“給帶來姐姐面前。”

沈沛低頭,看向了她無聊找人送來的棋盤。就在手邊,黑白棋卻似那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不用。”

這輪月,她會親自去抓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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