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春寒已過,暖風卸去冬裝,也吹來漫天桃花香。

京城十幾裏外,有一桃花寺。

桃花是朱雀的國花,而城外那座寺廟,便是朱雀的佛寺,因着滿山都種着桃花,便又被百姓們稱作‘桃花寺’。

春三月,人恰是最多的時候。

衛景珂扶着沈沛的手,将她接下馬車。

“這便是殿下要帶我來看的地方。”

站在山腳,遠遠眺望,三月的桃花寺簡直美不勝收。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簇簇的粉色挂了滿山,擁成雲往山尖上去,偶爾風吹落一朵,也是美豔至極。

而寺廟在山頂,隐約能看見,卻不真切,像騰在雲霧中。

“雖是寺廟,但桃花寺的山景最是不錯。”衛景珂答道。

“嗯,聽說廟宇也很靈。正好能給爹與弟弟祈福。”

結伴而來的人不在少數,但一眼望去,大都是兩兩相伴。

倒是衛景珂和沈沛這樣,出行還帶着兩三個侍衛的反而少見。

畢竟來桃花寺燒香,除了朝廷裏需要置辦祭祀之事的司儀,老百姓們過來大都是為了求姻緣。

而衛景珂……

居然帶她來這裏賞景。

沈沛心想,實在不是她想得太多,而是這人……總是做些亂人心神的事。

“上山吧。”衛景珂突然發話。

沈沛擡眸,那仿佛直入雲霄的登天臺階就立在眼前。

“殿下的意思是……”

“當然是走上去。”衛景珂淡淡道,“你身子太弱,日後每月三旬,都出來走動。”

沈沛:?

“殿下帶我來這裏,是為了……這個?”讓她多走走?

衛景珂:“自然。不止這回,以後只要有空,便帶上你走走。”

沈沛:“……那沈沛真是多謝殿下好意了?”

衛景珂:“嗯。”

沈沛:“……”

“走吧。”衛景珂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好。”沈沛輕輕咬牙,看着立在面前的階梯,然後伸出右手提起了裙角。

區區爬個桃山而已。

“主子她沒事吧?”跟在後頭的暗衛們難以理解,“來桃花寺不是為了賞景看花嗎?怎麽還讓小郡主爬山。主子就是再不通情愛之事,這未免也太……”

“你怎麽知道主子不通?”其中有心思細膩的暗衛白了他一眼,“三言兩語便定了小郡主接下來每個月的三旬呢,以後得空都要帶小郡主出來走走呢。”

“是這樣嗎?”

“是啊,而且爬山多好啊。”能強身健體,還能賞花看景。

“那咱們離遠些,莫擾到主子她們啦。”

最後這句話倒是引得衆人點點頭。

……

沈沛其實還真沒什麽空閑去看景。

她養尊處優慣了,去稍遠一些的地方就要坐轎子乘馬車。加之先前肩膀受傷,回了王府冬霜便給她補了又補,連拿個東西都有人代勞。

這一爬山才知,這身軀是當真虛弱。

爬了一會兒,她便有些體力不支了。

爬兩步便要歇歇。

倒是衛景珂,神色如常,并未因為她停下腳步而不滿,反而耐心地跟着她停下,看看她,或是看看景。

桃花寺上山還有一條馬車道,只需花少量銀兩就能雇個馬車去到山頂的寺裏。像沈沛和衛景珂這樣走梯道爬山上去的幾乎沒有。

兩人穿着不俗,起初登上這臺階的時候,還引來不少人注目。

不過這時,身邊已經看不到什麽人了,只剩兩三個暗衛在後頭遠遠跟着。

“沈沛。”

“嗯?”沈沛停下腳步,輕輕換了口氣。

“手是怎麽回事?”

沈沛下意識地握緊了裙角。

衛景珂站在她身側,單手負在身後,身體微微側向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沈沛提裙子用的右手,左手卻一直安靜地垂着。

雖然她盡力掩飾了,但看起來仍就不算自然。

沈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只是磕到了。”

“我看看。”衛景珂攤開手,意思是交出來。

交什麽?

她的手嗎?

沈沛抿了抿唇,反而身體朝後仰了仰,“只是小傷。而且……”

“而且什麽?女女也授受不親?”衛景珂反問着,不由分說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已經包紮過了,潔白的紗布裹住了手腕那一小節。

她也小心地并沒有動到她的傷口。

沈沛見她沒有動手拆開紗布,心裏稍定,問道:“殿下,只是磕了一下。殿下雖是女兒身,但京中你我謠言已經傳得過分,殿下希望謠言愈演愈烈嗎?”

“這四周無人。再者……百花宴上衛子楠出了事,你我的謠言就已經澄清不了了。”大概許多人都覺得衛子楠出事有她的手筆,對此衛景珂倒也無所謂。

沈沛看向她,“睿明郡主是殿下的堂妹,她如今癡傻,殿下不惱怒那個幕後黑手下手太重麽?”

“是她蠢壞,與人何幹。”

聞言,沈沛垂下眼來,“我還以為,殿下特意選了走這條道,是有話要與我說。”

她不信衛景珂一點也不懷疑。

事實上,衛景珂只需要問問十三當日的情況,便會知道,衛子楠是她讓十三丢到禦花園另一角去的。

為何自己能制服當時的衛子楠……這點應該也會引起她的懷疑。

故而她以為,衛景珂邀她登這階梯山道,是要說點什麽的。

衛景珂伸手放在她的頭頂。

“是有話要說。衛子楠變成現在這樣,衛景瑜失去了拉攏睿明王府的機會,心中定惱怒。而惠妃也因此丢掉了後宮大印,那兩人恐怕會把賬算到你頭上。你爹不在京中,若遇到事,便來找我。”

沈沛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是。就怕……來找殿下也無用。”

衛景珂挑眉。

“爹是安定王,手中還有三十萬兵權,二皇子與惠妃娘娘再如何惱,也不敢要沈沛的命。”沈沛想想,笑了起來,“思來想去,也只有拿我的婚事作為要挾了。”

“若是這事,你大可不必擔心。”

沈沛:?

“本宮說了,你爹不在京中,你的親事旁人做不了主。”

沈沛:“那若是陛下賜婚呢?”

衛景珂一頓,緩緩地說道:“那也有辦法讓他收回成命。”

“殿下何故為了抗旨?”沈沛嘆了口氣,“再怎麽樣,我也只是殿下師傅的女兒,論起關系,恐怕還不如你與家弟親近。”

衛景珂:“那就自此開始親近。”

沈沛:……

衛景珂眼裏盛起一絲笑意,“自這山道開始,如何?”

沈沛:“……不如何。”

饒是這樣說,沈沛還是提着裙子慢慢往上走。

暖風吹過,桃花顫顫,那多不勝數的臺階筆直往上,高聳入雲。原似高不可攀,但身邊有人陪着,便似乎也沒有那麽長了。

“累了我便背你上去。”衛景珂跟在她身後,輕聲說道。

沈沛頓住腳步,回身看她。此時站在比她高一階的地方,卻也剛好與她平視,“這時候就累了。”

衛景珂別開頭,“沈沛,別撒嬌。”

沈沛無辜地喊了聲:“衛姐姐。”

衛景珂:“……”

“衛姐姐。”

衛景珂只默默回了身,将後背交給她。

沈沛笑着趴上她的背。

衛景珂背着她繼續往上走,如履平地,呼吸也平坦。

“小時候您也背過我呢。”

“記不清了。”

“嗯。”沈沛将頭輕輕靠在她肩膀上,看着這漫山桃花,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兩世為人,其實她也記不太清了。

但眼前背着自己的人,可真真切切地就在眼中,清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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