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05年的首爾,國際大都會的樣子還處于建設中,然而由于國|情原因,買下土地所有權的地主們,對自己土地上的房子想要建成什麽樣有私人看法,并且不準備參與所謂的國家建設基準,反正按照法律他們的地方,他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這種格外符合資本主義國民自由的想法,讓首爾變成了,有規劃的街道繁華無比,沒規劃的街道自由生長的怪象。而這些隐藏在高樓大廈身後,盤根錯節的彎彎繞繞,反而給李夕顏帶來一絲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果然到哪裏都是胡同的天下。

昨晚睡的時候都不知道幾點,但是六點準時清醒的李夕顏,叼着翻出來的新牙刷站在窗臺上,看着樓下頂着微弱的晨光,或是上學或是上班的早起人群,莫名的覺得周身都是生活的煙火氣,穿越這種魔幻的事情,好像只是她臆想出來的東西。

昨天晚上洗漱的時候,李夕顏找了個盒子,把原主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牙刷牙膏有新的備用,毛巾、洗面奶和護膚品之類的就沒辦法了。李夕顏不潔癖,但是這些東西都太私人,雖然說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李夕顏覺得現在身體裏的人既然是自己,那就當是到這裏做客了,只是主人暫時沒有回來而已。

“這要是在……就好了。”李夕顏用極小的聲音嘀咕着,拿起一次性紙杯仰頭漱口,順便把那些胡思亂想随着漱口水一起吐掉。用清水沖臉,對着鏡子用力拍了兩下,這次的聲音大了一點“加油,李夕顏!這才是開始呢,一切都會好的!”抽了一張紙巾準備擦水。

加油打氣的話音還未落,常年固定的梳妝鏡突然自由落體,從洗手池上直接掉在地上,李夕顏眼睜睜看着鏡子在遞上摔成了八瓣,支離破碎的倒映着她正在擦拭的那張臉,拿着紙巾的手不自覺的一抖,有些微潮的紙巾輕飄飄的落在洗手臺上。

鏡中的人最出彩的是那雙眼睛,标準的桃花眼,眼長,眼尾略彎,睫毛狹長,尾部自然上翹。雙眼皮又寬又深,不笑的時候眼含秋水,像樹上早春的桃花瓣,笑起來帶着一抹月牙,眼神迷離,像是拿着小鈎子勾人的心肝。舍友曾經說,就沖這眼睛,不去表演系串場小白花女主,都是可惜了老天爺賞的這碗飯。

有些小塌的鼻子,驚訝着也有些微微上翹的嘴形,這張臉這麽熟悉,眉眼間幾乎和李媽媽一摸一樣,連內眼角尖內餡和外眼角細彎,都是媽媽的樣子。當初高中畢業,李媽媽心血來潮要打扮自家女兒,順着她的眼形化了個粉粉的桃花妝,還給她貼了假睫毛,對自己的各種意義上的作品,都非常滿意,說李夕顏長的最好的,就是遺傳她和姥爺的這雙眼睛。

號稱一點不北方,反而像南方姑娘的鵝蛋臉,在學校被羨慕是巴掌小臉,到家裏就被吐槽,整個李家,就她的臉最大。遺傳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父親,為這還被說不會長,李媽媽說姥爺的瓜子臉多好看,看人家那些明星,為了能像她一樣有個尖下巴,多少人還去動刀子呢,這雙桃花眼配這臉型完全是浪費。

轉頭又誇自家女兒的皮膚,女孩子還是要白,幸好像姥姥,要是像渣男哭都沒地方哭。李夕顏皮膚是真白,人家曬太陽會黑,李夕顏曬太陽會泛紅,紅過之後會更白。姥姥的皮膚比她還好,老太太眼見着就往七十去了,抹上口紅塗上胭脂,往馬路上一站,說五十人家都未必相信。

這張曾經可以同隔壁表演系的妹子們,争奪一下校園十大美女的臉;這張號稱被說成給咱們非藝考生争氣,宿舍吸引零食的招財神器臉,就連眉形都是她習慣修的羽玉眉。眉峰淩厲,帶着一絲絲英氣,想要中和太過水汪汪的眼睛,別讓自己看起來那麽白蓮花,早年這是個好詞的時候,李夕顏還沾沾自喜過,後來這詞越來越奇怪,李夕顏連白裙子都很少穿了。

這張李夕顏每天看無數次的臉,現在卻覺得那麽陌生。那些碎裂的反射裏,那一雙雙的眼睛,都在審視着她,像看不清面容的幽魂,那是誰?是身體原來的主人李夕顏?還是等着這具身體,還有她們兩之外的第三個李夕顏要用?她在看什麽?在等什麽?

在等着,等着,等着把她拆卸入腹!

‘啪!’的一聲,穿着拖鞋的腳直接踩在鏡面上,力氣太大,聽着聲音應該又碎了幾塊。李夕顏腦袋一下閃過各種各樣的靈異事件,介于自己現在的狀況,飛速抽出一疊紙巾,全部堆在地上,蓋住鏡面,三兩下把這些東西掃出去,房子裏面所有的鏡子都丢出去,連自帶化妝鏡的粉盒都被她丢了出去,用力甩上大門。

韓國的大樓建的都非常快,同時建築材料因為是自建卻多半不是自住,而稍微有些糟糕,起碼隔音就很堪憂。外面的太陽也才剛剛升起,大清早丁零當啷的亂弄,樓下的住戶帶着被吵醒的怒氣,不知道用什麽東西,對着天花板亂敲。

突如其來的響動讓本來就有點驚悚的李夕顏吓一大跳,一個飛撲跳到床上,用被子裹起自己,樓下被氣的又砸了幾下,之後李夕顏安靜了,樓下的動靜也沒了,可能是睡過去了。躲在被子裏的李夕顏,過了五分鐘之後才冒頭,微微有些缺氧的抱着被子喘氣,她想起來了,不是白日見鬼,是樓下的鄰居。

大清早的一場虛驚,讓睡眠不足的李夕顏徹底清醒,找到筆記本查了一下課表,确定這兩天是周末之後,略微有些松了口氣的感覺。這要是立馬就要上課,李夕顏都不确定,是要編個謊話請病假,還是幹脆利落的逃課。

法語什麽的李夕顏是真不懂,能說的也就只是簡單的打招呼,再多沒有。英語她可以接受,雖然後來不常說了,但是她小時候只有同李媽媽說中文,她們也沒有住在華人社區,在外面都是說英語,英語都算她半個母語了,又是高考必備科目,沒那麽容易忘。

要是英語,不管是課堂聽講還是做課題,李夕顏努力一把,起碼還能裝裝樣子,學語言和說語言到底不是一回事,在兔國學英語的時候,李夕顏還經常自己混淆呢,說出來的很多句式壓根不會像書面語那麽複雜,別說法語了。

李夕顏對法語一點辦法都沒有,純靠身體本能。可是昨天到今天的事情證明,本能這回事,并沒有那麽靠譜,她連韓語的理解還都慢一拍呢,何況法語可不是原主的母語。

昨天不管是剛醒來一抽一抽的額頭,還是在機場跌跌撞撞的走進休息室,都能證明這一切不是夢,詭異的事情是真的發生了。按照常理來說,不管是幸運的她逃過了不知名的死亡危機,換了個身份,還是倒黴的就是這樣穿越了,李夕顏覺得自己重新回到自己身體的希望都不大。

既然她現在暫時沒辦法坐上回家的飛機,那現在要解決的就是,真的要使用這個身體的話要怎麽辦?這個如果在自己的世界碰到,應該要叫聲姐姐的人,她的人生要如何解決?

李夕顏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書桌邊,翻出一個新本子,一點點勾勒着不知道是屬于誰的,未來計劃。

李姐姐有夢想嗎?

有的,當初李姐姐學法語,是高中的時候,看了雨果的《巴黎聖母院》,小姐姐那個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對這個法國作家充滿了崇拜。想去他的故鄉看看那片土地,看街道,看人群,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生活在那裏,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她都準備好,大四申請留學,獎學金和打工的費用加起來,都不需要家裏額外的支持,就能做到,這個夢想要不是因為李夕顏,眼看着就要實現了。

正是這個夢想讓李姐姐即使面對高三這麽恐怖的地獄學習模式下,依舊能每天大清早六點爬起來背誦單詞,一直到現在,五年了,她大三,身體已經養成了早起的習慣,變成了她的生物鐘。變成即使李夕顏這個對法語不熟悉的人,也能在本能的情況下,在出租車上,說了中文、也說了法語。

藍色的筆寫的是對方,黑色的筆寫着自己,李夕顏眉頭緊鎖,筆尖深深的在紙張上,刻下自己,有些自私,也有些無奈的答案。

要為李姐姐實現夢想嗎?

不行,她要陪李媽媽,姥爺、姥姥不會願意去法國那麽遠的地方待着,可以去旅游,或者是在巴黎短暫的住上一兩個月當作圓夢,但是常年在那裏生活,這不行。

李姐姐的親人要怎麽辦?

見到李媽媽之後商量好,最好能和這邊的家人說出真相,畢竟自己不是原來的人,這樣就是一種欺騙,對大家都不好。何況本來就不是一個人,一直僞裝總會露餡的,自己也未必能裝多久,她們生活習慣完全不一樣,要怎麽強裝本人。

不說會不會更好,回國之後,不常來往,也許不會發現呢,小姐姐是唯一的女兒,爸媽一定會很傷心的,這都算的上是早夭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什麽的,有點太過分了,不說吧?

不行!!!最好還是要說,家人是最親近的存在,一定會發現的,何況父母多了解孩子。家裏面好歹還有一個哥哥在,說清楚了,大家也能當親戚來往,都沒問題。要是不說,我的壓力太大了,遲早會露餡。

李姐姐的那些……

神奇古怪的內容陸陸續續出現在紙上,低着頭認真思索的李夕顏,始終在忽視一個問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故意無視,就是不想、不願意、也不敢想的一個問題,如果一切不如她意會這麽樣,李媽媽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她來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那要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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