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經紀人帶着隊員們去找宴會邀請他們的人敬酒,臉色完全難看的金希徹被留在休息室等他們回來。經歷的事情沖擊感太大, 金希徹沒有任何反應, 呆呆的坐在原地。反常的性格讓金文建有些發躁,他看起來真的病得不輕, 可是等下還有行程,去醫院肯定是不行的,吃藥有可能造成嗜睡,要是在舞臺上出問題更麻煩。
吵鬧的後臺随着人一個個出門, 安靜的讓人發慌,金希徹大腦一片空白,拿出手機找到李夕顏的號碼,手按在通話鍵上, 怎麽都撥不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打電話,更不知道電話打了要說什麽。說剛才的人不是自己, 還是說剛才的人是自己?
是自己,然後呢,為什麽要逃跑。剛才的一切太突然,他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身體就做出了反應,可是等他孤身一人,發着燒,坐在這裏, 就像被所有人抛棄了一樣。無法言說的,自尊心帶來的挫敗感, 虛弱身體劇烈運動之後的疲憊,反而讓他有種無名火湧上心頭。
“都是你的錯!”金希徹氣憤的戳了下手機,一直在撥號鍵上猶豫的手指,正好按到,直接撥通,吓得主人差點把手機丢出去,結果那邊的電話已經接了,更慌亂。
站在原地等殷志原回來的李夕顏,手機就抓在手裏,很快就接通了,說了幾句,那邊沒反應,手機拿到手邊看了看,懷疑信號是不是不好,再放到耳邊的時候,那邊終于有聲音了。
“哦,夕顏。”金希徹站起身走到化妝鏡面前坐下,語氣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心虛還是身體虛弱帶來的脆弱感。
夜晚有點冷,李夕顏調整了一下肩膀上的西裝,安靜的聽着他說話,那邊卻又是半天沒聲音“希徹?”
“嗯。”鏡子裏的人臉上沒有厚重的舞臺妝提色,嘴唇微微發白,雙頰卻有種病态的嫣紅,金希徹看着鏡子裏的人,不知道要說什麽,那個人看着一點也不像他,頹喪、不甘、嘴角下撇、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一副難過的要死的樣子,才不是他!
金希徹對着鏡子比了個剪刀手,看着鏡子裏一點不相配的臉,眼底的火光越大,聲音卻平靜非常“剛剛有人在,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事?”剪刀手貼在臉上,食指和中指撐住嘴角,往左右兩邊一扯,扯出一個更難看的笑臉。
問題有點奇怪,語氣也不太友好,李夕顏有點疑惑“我打擾你了麽?”又是久久沒有聲音。
嘴角的手放下來,鏡子裏難看的笑臉一點點的變化,嘴角上揚,露出練習過無數次的笑容,臉部的肌肉被提起,蘋果肌飽滿圓潤,眼角彎彎帶着弧度,聲音自然的帶出笑意“沒有,因為在工作,接電話不太方便。”
“是嗎,那你不要太累了,不然我會很擔心。”李夕顏笑眯眯的回了一句,原本想問‘剛才好像看到你’之類的話,也沒有什麽問的必要了,應該不是他。
金希徹看着鏡子裏那個笑的無限燦爛的自己,微微閉上眼“你呢,你在幹什麽?”
“我在朋友的生日會,馬上準備要走了。”可能是煩惱的事情總算解決了,也可能是夜色撩人,李夕顏有些想要和男朋友分享好消息“你認識殷志原哥哥麽,他是之前水晶男孩的隊長,應該算是你的前輩吧,我本來有一件事很麻煩,沒想到歐巴很容易就。。。”
話沒說完被打斷了,聲音有些過頭的亢奮“殷志原前輩?你認識他啊,我姐姐是她的狂飯,水晶男孩解散的時候姐姐哭慘了。”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喜悅變成了故作痕跡的嫌棄“不過我還好吧,因為姐姐實在太煩了,也不讨厭,就是每天都有人在你耳邊說這些,不是就會有點不耐煩麽。”
她身邊的人是殷志原啊,對,是殷志原。所以才會覺得那麽熟悉,大前輩啊,登頂的大前輩,在最輝煌的時候解散的大前輩,就算現在人氣不如從前,也是他需要鞠躬,需要行禮,需要問候的大前輩。
姐姐喜歡是真的,金希徹的姐姐是真的很喜歡水晶男孩,應該這麽說,作為新時代的少女,人生偶像不是HOT就是水晶男孩,偶像屆的豐碑,只能仰望都不敢奢侈超越的存在。金希徹認識殷志原,誰的家裏有一個貼滿追星海報的姐姐,作為弟弟就算不喜歡也不可能不認識他。
不過,也只是單方面的認識而已,作為一個粉絲,一個後輩,一個不敢在女朋友面前出現,只能背後說壞話,腦袋被嫉妒占領,口不擇言的人“不過聽說他們解散之後就不聯絡了,好歹這麽多年關系呢,前輩還是隊長,是不是有點。。”
“希徹。”李夕顏微微皺眉打斷他“你碰到什麽事情了麽?不開心?”她印象中的金希徹或許有些傲嬌,有些小脾氣,卻不是會在背後議論他人的人。
金希徹快速接話“沒有啊,我能有什麽事情,可能最近行程有點多,有些累了。”聲音微微有點變了,加快語速“有人來了,我不說了。最近可能都在忙,我過段時間聯系你。”
“什麽?”李夕顏沒有聽清,那邊的電話就挂了,沒一會兒,收到短信。
[最近行程會很多,如果沒有聯系你,不要太想我啊~——金喵喵]
李夕顏看到最後一句,還有那個波浪號,輕輕的笑了“所以,現在的貓咪學會獨立了麽。”之前還叫嚣着,你怎麽不回我信息的人。
空空蕩蕩的後臺,沒有腳步聲,也沒有人回來的跡象,有的只是被主人丢棄在桌上的手機,還有一句嘲諷“太難看了。”金希徹盯着鏡子裏徹底沉下來的臉,手指戳了戳鏡子裏眉心的位置“你的做法太難看了!”
突然一聲脆響,兩手用力拍在臉上的少年,捧着臉蓋住刺痛的雙頰“清醒一點,你搞什麽,想要找架吵嗎,想要讓她生氣麽,還是想要讓她覺得你不可理喻!會被嫌棄的,你難道未成年麽,還是弟弟麽,要人寵着才行,你是男人!”帶着怒火的眼睛,沒有理智,昏昏沉沉還在生病中的大腦,也沒辦法理智。
退後幾步,遠離化妝鏡,癱倒在椅子上的人,愣愣的看着頭頂的日光燈,看的時間太長,眼睛受不了了,被刺的微微閉上眼睛,嘟囔了一句嘆息“想啊。”
敬酒的人群回來,東西收拾好了,病患被忙內扶着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經紀人突然低聲打斷他們“別說話,行禮,小心一點,今天生日會的壽星。”隊伍立刻安靜下來,病患也站直身體示意自己走。
一條長廊,不寬也不窄,兩位站在中間不知道在說什麽的人,沒有特地降低音量,當然也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低着頭默默跟着經紀人,貼着牆邊走過去的金希徹,已經找回了基本的理智,起碼他沒有在聽到熟悉的名字的時候,停下腳步,而是跟着前面的人,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
身後的人在說什麽,說夕顏沒吃東西,說要司機送她回家,說要記得帶她去吃東西。口氣親切又熟悉,李夕顏好像沒有介紹過她的朋友,自己也沒有介紹過,為什麽不介紹呢,自己不方便,她也不方便吧。他對李夕顏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呢,一點都不了解。
身體太沉重了,腦袋越來越疼,金希徹微微晃了一下,忙內連忙扶住他“希徹哥,小心點。”帶着他快步往前走,現在覺得地方真的太大了,路好長,到車上好遠。
等身後的兩人離遠了,忙內小聲問身邊的哥哥“那個是殷志原前輩吧?”金起氾是美籍韓裔,對國內明星知道的不多,但是這種舉世聞名的大前輩,還是知道的。只是有些疑惑“前輩是今天的客人麽?”
金文建走到他旁邊接手病患,看他一眼“前輩的資料沒有記清楚?殷志原家裏的背景很大,不過容易招來民衆的抵制,碰到了記得行禮,不要靠太近。”
忙內還想多問,被金希徹拉了一下“哥,快點走,回去再說,我扛不住了。”
走着走着,忙內突然回頭望了一眼,說了一句差點讓金希徹腿一軟就地趴下的話“前輩跟着我們做什麽,他和我們一條路?”
金希徹驚悚的回頭,剛巧和殷志原的視線撞上,整個人一僵立刻轉回來。金文建出聲了“可能也要走了吧,不都是要去停車場。。。”話沒說完,右手用力攬着往下滑的人“希澈!你沒事吧?!”
身後的人因為這聲叫喊頓了一下,身邊的隊友一陣騷動,殷志原快步走上前,站在不遠處“怎麽了?”希澈、熙徹、還是什麽?這個名字,難道是李夕顏的男朋友?
金起氾立刻點頭,經紀人卻把人往前一推,微微低頭問好“沒什麽,孩子有點不舒服。”說完不等他反應,帶着一隊人走的更快。走的太急,在轉彎處差點撞到人,看打扮應該是今天的客人,連忙低頭道歉,讓身邊的孩子們快走,自己落後一步正式的鞠躬說抱歉。
西裝只露出一點,香味先飄了過來,金希澈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腎上激素飙升,整個人清醒無比,拽過崔始源擋住自己,想想覺得不對,害怕來人認識,拽着他們背對來人,一點也不像之前虛弱的樣子,健步如飛,就快小跑起來,身後的人卻開口了。
“歐巴,她怎麽樣?”
“沒什麽,只是有點醉了。”
“她還要。。。”
談話聲随風飄散,這次是真的耗盡所有力氣,只能趴在弟弟的肩膀上,被帶着走的金希徹卻沒有因為沒被發現而送一口氣,而是更唾棄自己,跑個P。還有李夕顏,居然沒有認出來!瞎!
關鍵時刻選擇躲避,事後卻嚣張的男朋友,忘記崔始源的身高擋他一個綽綽有餘,男朋友在唾棄自己,順便心有不甘糾結女朋友的時候。李夕顏則是在和殷志原分享好消息,剛才打過電話給金教授了,明天會好好的見面,不會再出問題。
本來還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到了男朋友的名字,想要上前的殷志原,看經紀人明顯不想接話的樣子有些無語,他難道會讓他們怎麽樣不成。接着看到李夕顏視若無睹的走過那些後輩,這下也不用問了,大概是他聽錯了,總不至于男朋友也認不出來。
這個真的不能怪李夕顏沒認出來,迎面撞上一大群人,走廊上的光線又是小路燈,情調是有的,照明功能嚴重不足。而且她也沒有特地去關注這些人,先是差點被撞到,一番道歉對不起,沒關系之後,注意力都在殷志原身上了。至于身邊擦肩而過的一群人?不就是一群人路過麽。
夜宵自然是沒吃,李夕顏急着回家,今天的這場生日會時間是硬擠出來的,手上的事情多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何況是奢侈的吃夜宵。托柳楠晴的福,李夕顏和文英楠的見面很順利。因為柳楠晴那樣的家夥,都說前輩很不好相處了,李夕顏是秉持着面對大魔王的心态去見面的。
可能是因為文英楠和金教授的關系,也可能是因為學校後輩這層聯系,反正當天這位前輩整個飯局都是很好說話。并且對李夕顏特地打聽自己主要的工作,報以欣賞的态度,至少代表李夕顏是準備過的,而不是要別人說一句,才動一下的孩子。她找的是助理,不是女兒。什麽事情都要她吩咐才會去做的話,她還要助理幹什麽。
金教授也很滿意,之前李夕顏三番兩次拒絕,已經讓她有點不開心了。但是這次見面的時候,說是害怕給自己丢人,做的一連串的準備,她看在眼裏。好學生就是好學生,不用人操心。
金希徹一個人的糾結往複,差點自己拍了一整部憂傷愛情電影的家夥,真的就是一個人的糾結。參加完生日宴,見過前輩之後,确定了工作內容确實和殷志原猜測的差不多,大松一口氣的李夕顏,投入考試準備,徹底潛水。別說已經知道要跑行程,沒辦法聯絡的男朋友,就是柳楠晴都被提前告知,所有事情都等她考試結束再找她。
無所事事時,時間過的尤其的慢,慢到秒針滴答滴答的聲音,都好像能聽得見。可是真正忙起來的時候,好像有誰在時間上安了一個加速器,快的幾乎眨眼就過去了。奮鬥了大半年的考試,終于到了尾聲。
為了方便參加的人員,考試當天是禮拜六,沒有安排任何計劃的李夕顏,走出考場,回家連飯都沒吃,從下午一點,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睡的金惠子都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終于醒了。拖着因為睡的太多,而昏昏沉沉的腦袋,沖了個熱水澡才算清醒過來。
“你說你,要不然就不睡覺,一睡就睡這麽久,這樣對身體很不好!”金惠子一邊抱怨,一邊把早就準備好,就等着李夕顏起床的配菜通通下鍋,拿起一個勺子招手讓她過來嘗嘗味道“燕麥紅棗粥,你看要不要放點糖,都是對睡眠好的東西,你就是太缺覺,才會一睡不起。”
李夕顏搖搖頭拒絕加糖“以後不會了,這次成績出來,我拿到證書,下個學期就沒那麽忙了。”畢業論文已經過了,就等法語證書。下個學期就只要專心學一個就行。
“寒假不是還要去給作家當助理,我看你一天都沒有不忙的時候。”金惠子對這個說法抱有懷疑态度,手上煎着雞蛋卷,問她“真的不回去看奶奶麽?過年總要在一起才行,尤其是今年爸爸和哥哥都不在,你更應該回去的,我們也要去看看他們,給他們上柱香。”
李夕顏拿着碗筷擺放的手一頓,看着金女士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時間真的足以弭平一切,說起一些人的時候,她已經足夠平靜和自然了。
“我知道你忙,可是工作的人也是要過春節的,難道他們都不放假麽,你去了就是忙內,會不會是他們欺負你,只讓你一個坐在辦公室?”金惠子好像不覺得自己提起了什麽了不得的人,心裏關心的都是李夕顏的事情“而且,我回去了,你不回去,你晚上要吃什麽,好多店春節也是關門的,難道要在家吃泡面麽,過節的時候?”
被泡面戳到笑點戳到笑點的李夕顏,讓她不要這麽擔心“不是只有我忙,大家都不回去的,老師也不回去,整個劇組都不走,預計是4月1日上的劇,1月開始籌建準備的時間剛好,等過年回來,只剩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來不急了。”
電視劇不是從開拍算時間,而是從企劃算時間,接到企劃案,确定作家和導演之後,整個項目開始正式啓動。導演和制作組要協調的事情,和李夕顏沒關系。但是作家的事情也不少,尤其是前輩這樣的成名作家,幾乎是一手抓。
從提交上來的拍攝地備選中選址,就要一個個實地去看;從衆多演員中挑選适合的演員,前輩更喜歡用新人,選擇就更大;就連贊助商的入場都需要複核等等各種零碎的事情。李夕顏12月中正式放假,半個月不到,幾乎是她進場沒多久,項目就開始了。
李夕顏作為一個新人,又是忙內,還是大前輩的助理,這種時候她沒有自願加班,基本上就是很不合規矩了,更別說是請假。而且影視行業從動起來的每一秒,都在燒錢,光是整組人的吃喝就不是小數目,何況還有器材、場地、哪裏有過節的說法,多花一天時間,就損失一大筆錢財,不管是電視臺、制作會社都不會同意的。
“我初一的晚上盡量趕回去,上香和吃飯都不耽誤,只是沒辦法陪你們的時間太長。到時候您給我多一點好吃的,我回來熱一下就好了。”李夕顏覺得這安排挺好的,基本能做的都做到了。
韓國的春節和兔國不太一樣,稱呼春節一般為‘舊正’,最典型的區別是比起除夕更在乎大年初一。祭祖、團圓都是在這一天。而且假期不長,公休假期只有三天,一般在初一放假,初三就上班了,有的是除夕到初二就算結束。
金惠子把粥端過去,有些不開心“晚上的怎麽能叫上香,早上才是上香。我們去見他們的時候,要說你在忙,晚上自己單獨去麽?”
“我想要除夕去,早上回來,您不同意啊。”關系近了,一些撒嬌的話也能說了,李夕顏對此也很無奈,想要轉移話題“我們老師是很有名的老師,您看了她的作品沒有,可能這部作品上會有我的名字哦。”
這招非但沒用,反而讓金惠子更不開心“我說不買電視,你非要買,買回來放在我房間,我又不看,浪費錢。”拿起勺子盛粥,語氣又心疼“你晚上幾個小時車回釜山,大清早天都沒亮,上完香就要走,來回跑的又不能睡覺,你說你一天才睡幾個小時,能這麽折騰。”
“前幾天不是還說《豪傑春夏》的韓彩英很好看麽?”李夕顏默默的搭了一句,她覺得自己偷摸買了個電視回來,是完全聰明的做法,他們能說的事情明顯變多了。金女士也活潑了很多,至少沒有再出現呆呆的坐在客廳,等她等睡着的情況,現在都是躺在卧室的床上,邊看電視邊等她。
莫名被噎了一下的金惠子,瞪了她一眼“我們說的是你過節要回家,你要回去看奶奶。”
“。。。好,我盡量。”果然不管是哪個媽,道理都是講不通的。
一頓飯吃的發現人生真谛的李夕顏,收拾東西,快速逃離‘媽媽領域’她打算去中-央-國立圖書館,找一些資料。正式把《熟食果》的事情撿起來,裏面涉及的很多背景她只有大概的印象還是身體自帶的,很多都要重新查資料才能确定。
起床收到李夕顏短信,算準她考試結束的日子,準備告訴她一個天大好消息的柳楠晴,一個電話直接打過來,開口就揭曉謎底,一點要她猜的興趣都沒有“我有錢了,不用找投資,只要你的本子出來,我們立刻開始!”
“什麽?”李夕顏愣了一下,電梯正好開門,連忙出去“什麽錢,哪來的,你要做獨立電影?多少錢?你确定可以?”
柳楠晴笑的十分肆意,困擾她那麽長時間的問題終于解決,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錢難住,這次算是讓她憋屈的不得了,現在雲霧散盡,自然只剩下豔陽“當然确定,我是導演,你當作家的作品,為什麽要別人插手,自然是獨立制作!五億!這筆錢足夠我們把團隊拉起來了。”
“五億?!”李夕顏小聲尖叫了一下,迅速換算彙率,更驚訝,三百萬!!“你哪來的錢,真的是財閥家的女兒麽?”
電影投資是沒有上限也沒有下限的東西。以獨立制片來說,國際知名的獨立電影節,聖丹斯國際獨立電影節很多作品都是10多萬,有的才幾萬美元,換算成RMB也不過才七十萬不到。三百萬足夠上院線的程度了。
如果按照院線的标準,古老的膠片時代不說,從電影進入數字化時代之後,能在正規院線上映的電影,基本的投資也在200萬之上,這裏計算的是基本的技術成本。一些最基礎的損耗,包括攝影器材、燈光、道具、相關損耗、基本的制片成本,當然其中最費錢的是人員酬勞。群演按照場面大小算,這個不值錢,值錢的是真正演員的價格。而一部院線電影最貴的,還有宣發的費用和後期制作。
獨立電影從某種程度上,削減了最耗錢的宣發,因為多半沒有正規公司的産業鏈,都是制作團隊(導演或者制片)帶着作品去跑各個電影節,導演是剪輯,也不是,好的剪輯師是電影成功的一半都不誇張,而獨立電影通常導演充當剪輯的部分。總的來說,這筆錢也許在普通情況下不多,但是在獨立電影裏這是一筆巨款!當然也只是因為在獨立電影的範疇。
“你也太小看我了,這是我的錢,和我爸一點關系都沒有。”柳楠晴心情甚好的誇耀自己“憑借我的能力,我的手段得到的錢,能讓我們的作品迎接世界贊美的錢,當然是我親手賺的。”
李夕顏對此十分不理解“我記得一個月前你還在找投資,一個月的時間,你賺了五個億?”非常真心的發出疑惑“那你為什麽要當導演?去做投資人啊!”
這是一句非常實在的話。什麽藝術,什麽境界,說到底,電影是金錢游戲,除非走到所有投資人都願意捧着錢求拍攝的地步,所有人都是看着投資人臉色成長起來的。而且就算走到了那個地步反而更小心,因為多年功底要是一招散,那摔下去的程度更慘。
韓國她還沒有正式進入圈子,但是國內她稍微接觸了一點的環境,最基本的規則就是投資人說了算。捧人的會說‘我投錢了,演員我看着這位喜歡’;偷師打算挖人的會說‘我們公司制作,幕後團隊是不是要加點我們的人’;純當商業操作,打算賺錢的會說‘我們要照顧票房,流量小花、小生必須要露臉’;更別提,還有些傻X投資人,逼迫導演和團隊改結局的呢!
“你更喜歡投資人?”柳楠晴被如此誠實的疑問戳了一下“導演才是靈魂,投資人算什麽。”一看就是這段時間的教訓一點都沒有吸取。
李夕顏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不喜歡。”這個行當只要是缺過錢的人,都不喜歡。不過“劇本才是電影的靈魂。”關鍵問題,還是要說清楚的。
“劇本是你的,你就是我的靈魂。”面對李夕顏從來不管輸贏的柳楠晴,非常幹脆的讓位“我等下去見之前打聽過的拍攝團隊,你要不要一起來,都是業內知名的團隊。”
現在知道自己突然多出來最甜的技能是哪來的了,李夕顏被‘靈魂’弄的都不想說話“我和他們接觸的應該不多,這個你決定就可以,我要去圖書館查資料,确定一下《熟食果》的修改方向,你重新遞過來的本子我看了,還是有很多問題,我們要不要見一面?”
“你在哪,我去接你。”拍攝團隊先丢在腦後,劇本比較重要。
李夕顏疑惑“約好了失約不好吧?”
“沒有約好,只是說了有空見一面。在家?”
“剛出門。”
“那在你家附近找家咖啡廳,我來找你。”
“好。”
柳楠晴想到當初一片鮮紅的劇本,糾結的挂了電話之後,給之前約好的人短信通知。當然是約好了才會要出門的,大家都很忙,哪有所謂的有空一說。
李夕顏對着手機笑笑,柳楠晴對她寫在劇本上的很多問題,都沒有給出絕對的答案。不知道是真的自己也沒想清楚,還是想要等到見面的時候,當面說清楚。不過現在就是兩個人的作品了,導演和作家當然要達成一致才能出作品。
汝矣島是電視臺聚集的地方,附近都是晝夜電腦的電視人,咖啡廳和美人都是常規配置,坐在咖啡廳裏的美人當然也是。可惜兩個美人之間氣氛不太好,疑似要吵架。
“你不能想當然的認為,栗子想要反抗什麽,事實上就是因為她從頭到尾不反抗,這部作品才能成型,如果她反抗了,就不是我要拍的作品了。”柳楠晴壓着火,控制住自己脾氣,試圖說服李夕顏,可惜對方從來就沒有被她說服過一次。
李夕顏指着劇本上的一段,栗子在教導女兒的情節“栗子或許不會反抗,但是當她是母親時,她絕對不會教會女兒順從,哪怕她自己骨子裏是順從的人,她也知道順從的代價,她比誰都清楚順從帶來的不是幸福,她就從未幸福過。”
兩人一開始還嘻嘻笑笑,聊到劇本就直接互別苗頭,李夕顏不理解為什麽劇本裏,除了栗子,別人都變成了背景版。單人主角的電影沒問題,很多電影都是這樣,可是其他角色也必須有特色,是獨立的存在,哪怕只出場五分鐘,也要有五分鐘的意義,如果人物只是用來串場,那空鏡頭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柳楠晴卻想的是,電影是圍繞着栗子展開的,如果把時間浪費在周圍的人上,會轉移觀衆的視線。栗子是一個溫順、安靜、幾乎沒什麽性格的人,這樣的人作為主角本來就有些沉悶,這時候周圍突然出現一個出彩的角色,主角的存在就會被削弱。
事情發展到這裏的時候,不管是柳楠晴還是李夕顏已經發現問題了,她們對作品的理解完全不在一個方向。或者說,本質是一樣的,但是表現卻互別苗頭。柳楠晴要的水面上平靜無波,水底波濤洶湧。包括對社會的鏡頭,包括對殘忍的戰争;而李夕顏要的是,以靜帶動,所有靜止的一切,都是畫面內的,而混亂的社會,只活在隐喻之中,不管是戰争還是外面在吃人,都不應該放在畫面裏。
“你看,這是一杯咖啡。”柳楠晴端着苦澀的美式喝了一口,皺眉“真苦。”過了一會兒眉毛一揚“有回甘。”
“如果我沒有喝過咖啡,我在喝到苦的時候,就會立刻去找甜的東西,想要沖淡嘴裏的苦味,有沒有回甘我永遠不會知道。”柳楠晴放下咖啡杯“幸福這東西是一樣的,如果你活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撫掌大笑,你這麽就能知道,你活的不開心,不幸福呢。”
“反抗是需要支點的,總要有理由才會反抗你現在的生活,比如對現在不滿意,比如想要的東西得不到,這些都會促使你去反抗。但是對栗子來說,沒有開心何來的不開心,沒有得到何來的失去?她沒有反抗的支點,她不是不教女兒反抗,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是反抗,什麽是幸福,你要她如何去教導女兒?”
李夕顏突然抄起筆砸了過去,柳楠晴反射性的避開,大吼一聲“李夕顏!”
“看,你會躲避。”李夕顏沒有管她,也沒有管因為這邊的動靜望過來的人,她專注在故事裏“碰到危險會躲避,這個需要人教麽?這是本能,喜怒哀樂也是本能。栗子受到環境的壓制,性格懦弱也好、安靜也好,溫和也好,這個才是需要人教導的東西。”
“開心、快樂、痛苦、難過,酸甜苦辣都不需要教導。只要她是一個正常人,只要她沒有精神上的疾病,她本能的就會知道,什麽情況下能讓自己開心,什麽事情做出來她不會開心。也許像你說的,她沒有反抗過,所有壓根就不懂什麽是反抗,可是你的邏輯是不對的,這樣的人物太單薄,壓根就立不住,她不是人偶,也不是精神障礙,她天然就知道,翻過牆壁,跨出大門,就是一個新的世界。”
“她沒有那麽做,只有一個道理能說通,不是因為家庭的壓迫,不是因為所謂的環境的限制,而是她膽怯,而是她懦弱,而是她不敢。家庭是大家族,家裏不止有主人,還有仆人。那個年代的仆人,沒有人權,如豬狗無異,栗子是看得到的,她看得到人和人的區別,看到的階級。”
“甚至看的到,如果她離開房子,離開家族,會是什麽在等着她,她看得到你我看得見的一切。那只是一個富人的房子,那不是牢籠,沒有人關押她,沒有人限制她和外界聯絡,是她限制了自己,是她畫地為牢,是她用金錢,換取了所謂的自由。”
李夕顏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從椅子上站起來,拿着一疊劇本在柳楠晴面前揮舞“我們從來不應該因為外界的壓迫所妥協,不應該因為父母的期待所控制。人只能被自己控制,不管是栗子不想要什麽,想要什麽,都必須是她自己要的,而不是誰強加給她的。包括所謂的宿命,所謂的悲劇,所謂的輪回!”
聲音漸漸大了起來,整個咖啡廳的人都被吸引,李夕顏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她的腦子裏,只有那個穿着華服,跪坐在門廳裏,淡定的喝着茶的姑娘“栗子出身大家,她是有教育背景的,不管是學的日式、美式,還是傳統的韓式的教育,她都不是大字不識,對這個世界沒有概念的女人。”
“她也許說不出我向往自由,但是她一定能知道,什麽是不自由。那些一本本看過的書籍,那些和政客名流笑談時的聊天,那些都足以證明,她優雅、她安靜、她有才華、她知道規矩是什麽,自然就知道什麽不是規矩,什麽不合規矩。”
“她不可能因為母親,因為大伯,因為老師,因為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就決定妥協,就決定讓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困在一個房子裏,哪都去不了,哪都沒有容身之地。是她自己選擇的,是她自己知道,外面沒有她這樣的人容身之處,是她自己留在那個牢籠一樣的房子裏。”
“或許是某一天,偶然出門的時候,看到路邊食不果腹的百姓,或許是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