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李夕顏一開始只是一個吵鬧的客人,說的都是劇本裏的東西, 大部分人都聽不明白, 而咖啡廳是需要安靜的地方,很多人除了過來渡過悠閑的周末, 還有人是進來辦公的。

只是,随着話題越來越展開,能開在電視臺附近的咖啡館,本身的客人就有一部分是電視圈的人, 角色直白的展開,自然能想到李夕顏在說什麽。而随着她的話,開始集中的客人,為最後一句鼓掌叫好太正常了。

不管在哪個國家做電視, 都是高壓行業,剛入門的時候朝不保夕是基礎, 韓國的整體娛樂工業已經成型,又是國家支柱産業,說五百個人裏就有一個和娛樂圈有關系,一點都不誇張。這樣的行當誰不是拼着一腔熱血進門,再被社會和現實折騰的地下頭,彎着腰,沉默的往前走。

不屈服于社會,不屈服于環境, 不屈服于任何人。即使前路迷茫,即使前路蜿蜒, 即使碰的頭破血流,也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路,即使是悲劇,也要由自己的手開始,由自己親手結束,說的實在是太好了!

沉浸在故事裏,慷慨激昂的李夕顏被掌聲和歡呼聲打斷,重新回到現實的世界,看着現場的衆人,愣住了。連連鞠躬說謝謝,說抱歉動靜太大打擾他們。咖啡廳的店主出來控制現場,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端了一疊切塊蛋糕到他們的桌子上,說是為她的那一番話,這些都是送給李夕顏和柳楠晴的禮物。

哄鬧的現場裏,柳楠晴呆呆的坐在原位,如此清晰的感覺到,李夕顏變了。不對,她不知道,到底是李夕顏變了,還是她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李夕顏。那個人骨子裏是這樣對看待世界的,即使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即使面對跨越不過的困難,即使前方的路都被堵死,也不會怨天尤人,而是會奮力殺出一條血路的人。

柳楠晴覺得過去自己小看了李夕顏,所謂的生日會,當着李夕顏的面,從來不會說出口的話,背後的事情都不會告訴李夕顏的保護。柳楠晴覺得那些搞不好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李夕顏不需要那些,李夕顏比她知道的更強大。

這個看起來溫順乖巧的軀殼裏,藏着的是鋒利又棱角分明的靈魂,明确的知道什麽是自己想要的,什麽是自己不想要的,清楚的看得起自己的朋友,她看低了自己的朋友!遠不用以保護的名義,進行禁锢的朋友。

柳楠晴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還在和店長說話李夕顏,整個身體逼近她,開口卻是詭異的問題“我要抽煙!”

“啊?”沒有反應過來的李夕顏想都沒想,直接回道“你抽啊。”這是個問題?

“你不介。。”柳楠晴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店長說話了“抱歉,客人,一樓是禁煙的,如果要抽煙的話,我給您換個位置,二樓是可以的。”

李夕顏看看店長,又看看柳楠晴,不知道她出了什麽問題,對着店長笑笑“那給我們換到二樓吧,麻煩了。”

突兀的笑聲從柳楠晴的嘴裏發出,柳楠晴松開抓着李夕顏的手,扶着桌子,大笑。笑的太誇張,都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笑。過來送蛋糕的店長,不着痕跡的往李夕顏身邊避了避,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詭異。

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喜歡這個人呢,無聊,沒有樂趣,每天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打工。沒有興趣愛好,被欺負了,也是躲避多過反抗,貧瘠普通的一個人。自己為什麽喜歡李夕顏?柳楠晴在這一瞬間知道了。

因為她們骨子裏都是一樣的,自己表現的肆意,李夕顏表現的隐晦,自己把冷血嚣張表現在臉上,李夕顏把冷漠理智藏在骨子裏。她們是一樣的,眼睛蒙蔽了感官,直覺卻清晰的能感覺到,她們是一樣的人。

李夕顏和她是一摸一樣的人,只要看到目标,就會勇往直前,失敗了也是反省自己,滿身是血的爬起來再戰,而不是倒在原地,等待所謂的命運的垂青,別人的救贖。李夕顏同樣是孤身一人,走在這個世界,并且不相信任何人的家夥。柳楠晴寒毛都顫栗起來,她找到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找到李夕顏,找到了朋友。

整整笑了兩分多鐘的柳楠晴,嗓子都啞了,拿起咖啡杯一飲而盡“不換了,我又不想抽了。”原來那些所謂的‘她不喜歡’真的只是猜測而已。她也有看走眼的一天,李夕顏啊,她的好、朋、友。她的,她柳楠晴的,好、朋、友。

咖啡廳太鬧了,已經不适合讨論劇本,兩人起身準備換地方。李夕顏感謝店長的照顧,還特意辦了張卡,反正是家門口,說不定什麽時候又會來。攬着李夕顏的肩膀大跨步前進的柳楠晴,随意的開口“我以為你不喜歡我抽煙,以前一直都不讓你知道呢。”

“你抽煙又不是我抽,個人自由我幹嘛幹涉。”李夕顏覺得柳楠晴從剛才就怪怪的,回答的也特別直接。她對抽煙沒意見,煙味有點不習慣而已。文藝工作者,十個有八個都有各種奇怪的癖好,抽煙太微不足道了。

至于會對身體造成傷害,還是對別人造成困擾,就像李夕顏說的,這是個人自由,要是不喜歡煙味,就直接說不喜歡,或者幹脆遠離抽煙的人,而不是讓別人戒煙,因為那是別人的事情。李夕顏還曾經喜歡桂花的味道,在家裏和宿舍放了一堆,弄的宿舍的小夥伴各種蛋疼呢,也不是人人都喜歡桂花的。

柳楠晴笑眯眯的點頭“嗯,所以不是說了麽,那是我以為啊。”那只是她以為而已。個人自由啊,真是個好詞彙,表達的是尊重你,核心卻是‘關我P事’。啧,以前怎麽會沒發現呢,這孩子和自己多像啊。

“我們夕顏有沒有什麽個人自由,是需要我尊重一下的?”柳楠晴歪頭湊近李夕顏壞笑。

李夕顏按着臉,一把推開她“你不要靠這麽近。”差一點就能親到了“還有,作品需要非常的尊重,你的說法不行。”

“你的也不行,你太想當然,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故事要大動,核心都變了。”關系再好,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的。

咖啡廳、圖書館、中餐館一天結束,兩人還是沒有糾結出一個結果。考完試的李夕顏,原來所有貢獻給考試的時間,現在都被柳楠晴占據。日程變成了,起床、上課、見柳楠晴、回家,循環往複,一直到期末考結束,寒假正式開始,《熟食果》的劇本終于完成了初期的修改。

戰争、社會之類需要大場面和群演的戲被李夕顏一刀全切,既然故事是圍繞着栗子的一生,那就是她的一生,所見所聞,也是只有她的。伯父被增加了很多戲份,他不止是悲劇的創造者,他不是一個單純的壞人。對于兄弟留下唯一的血脈,他不是只把栗子當成為家族奉獻的工具。

故事的主線并沒有大動,但是敘事的方式變了,直接從年幼的栗子開始,原來設定裏的三歲幼齡,拉到7歲,三歲太小,價值觀還沒有成型,一切都是別人在掌控,不符合故事,到七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開始對世界有自己的認識了。

柳楠晴想用外界的變化,帶來社會的改變,用栗子的一生,控訴時代在進步,人群卻依舊腐朽。李夕顏則是用栗子居住的,寬大規制的韓屋表達這一切。柳楠晴想要水面平靜,水底波濤洶湧。李夕顏就讓水面永遠平靜,所有的波濤不是洶湧,而是直接結冰,萬年的冰層,讓看的人只一眼,就涼透心扉。

7歲前的栗子過着老式大小姐的生活,對外用官方語言日語溝通,對內則是韓語。日本戰敗不是用外景表現,而是日語沒人再說,不管是家裏的客人,還是栗子都沒有再說過日語。挂在屋檐上的太陽旗沒了,屋裏的陳設也開始變化,教栗子日語和禮儀的老師也自然的消失。

父親的離開,家族內開始慌張,仆人被大規模辭退,母親抱着孩子以淚洗面,大伯進入這個家庭,以長輩,以男人的身份,安排這個家裏的一切。精美的食物開始減少、消失、學校退學,回到家裏由家庭教師擔任一些基本的教導。小小的栗子,開始學會看人臉色,學會依附大伯的權威。

父親悲怆又大義死亡,新的政權對于英雄家屬的照顧,都體現在在這個家裏的角角落落。拜訪的客人多起來,采訪的記者、社會的名流。牆壁重新粉刷,珍貴的擺設重新放在屋裏,吃慣了的老廚師回到家中,栗子被當作吉祥物展示,初期是蒼惶不安的。

栗子沒辦法适應這樣的生活,大伯看在眼裏,他沒有多說,作為掌權男性教導長大的大伯,并沒有細致到可以同小女孩談心事的地步。母親聽到一些消息,出于未來的考慮,想要送栗子出國,家裏不缺錢,可是女兒的狀況讓她擔心。

大伯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選擇權他沒有抓在手裏,而是帶着長時間焖在家裏的栗子,去了窮人的聚集地,去看看這個國家真實的樣子。畫面沒有外景,有的只是回來後的栗子越發的沉默,首次嘗試,在記者見她的時候,開心的笑,悲傷的哭。

婚姻并非大伯随便拉了一個人,告訴栗子這就是你的丈夫。而是如同當年一樣,給了栗子選擇權,帶她去看底層的男人、受過教育的男人、有家世的男人和受過教育又有家世的男人,以及這些男人們,家裏的女人過的是什麽日子。這些人分別是屋子裏的仆人,大伯的員工,家裏來往的客人們,依舊在這個栗子從小長到大的屋子裏,進行這一切。

母親為結婚的事情挑花了眼,她把最适合的那個放在栗子面前,一位留學歸來,家裏有點小錢的醫生,模樣看着很好,見過面也很有教養,栗子結婚了,終于離開了這棟房子,大伯說,房子是栗子的,這是她的家永遠可以回來。

屋外的一切依舊是隐晦的,并沒有出現在畫面裏,只有老屋裏的仆人,栗子的母親随意的幾句話,聽着過的還不錯。栗子婚後第一次回來了,因為第二位夫人,第一個孩子出現了,她不是回來要做什麽,她只是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她回來了。

栗子回來的時候,母親老了,大伯也老了,兩人都沒有覺得多年未生子的情況下,那位夫人和那個孩子有什麽問題,栗子聽到了閑言碎語,聽到了舊時已經長大了的朋友們的規勸,聽到了那些離開丈夫的夫人,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栗子再次離開了家,回到了丈夫身邊。

在第三位夫人出現之前,大伯因病去世,家裏只剩母親,老房子越來越值錢,從擺設到房屋,看着大氣,看着有味道,看着就是新旺的家族,在丈夫的勸導下,栗子第二次回到了家裏,這次回來就沒有再走,這裏變成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房子的陳設再次改變,新式的各種家居搬了進來,易碎古老的精品被替換成仿品,主卧成為栗子和丈夫的房間,沒幾年,除了母親的屋間,家裏的一切都變的新潮,也變的陌生。母親去世了,她的房間變成了栗子的房間,一個新的生命卻來到她的屋子裏。

家裏第一次出現嬰兒用品,出現各種童趣的玩具,曾經教導過栗子的老師都已經老了,現在教導這個孩子的,是老師們的學生。語言、禮儀、文化,一個都不缺,孩子慢慢長大了。栗子學着大伯,帶孩子去看看真實世界的樣子,孩子看了,孩子被吓到了,孩子縮回栗子的懷抱,栗子開始教她哭笑,教她成人。

只是時代變了,完全的家庭教育已經很少了,孩子要去上學,要離開家,孩子一點點長大了,到了結婚的時候。栗子挑花了眼,想讓孩子過的好好的。婚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女兒的朋友都被宴請,哥哥姐姐們回來送出祝福,故事到了尾聲。

婚禮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姐妹,看着那些一個個過來打招呼,恭敬的叫着母親的孩子們,拉着栗子的手,說了一句感嘆“這麽多年也就你能忍,我就忍不了。”

“說這些幹什麽,哪裏是忍耐,不過是環境。”栗子輕笑,她有什麽辦法呢。

老姐妹眉頭一皺“怎麽不是忍了,你難道有不忍過麽?”

畫面戛然而止,新娘的休息室裏,伴娘拿着一塊熟食果,有些嫌棄的放在嘴裏“為什麽以前人喜歡吃這個。”

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新娘的回答“大概因為沒得選。”聲音自然溫柔,卻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太陽穴。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宿命的輪回,還是選擇的支配。到底是命運的無情的手段,還是因為自己的膽小怯懦造成的悲劇。不忍會是什麽?不忍會改變什麽?誰都不知道,這個婚姻有什麽結局也不知道。

大伯從一個背景版變成一個稍許有些古板,但是卻并不是個壞人,整個故事裏都沒有壞人,大伯的出發點沒問題,母親當然是想要讓栗子好的,就連丈夫也不完全是反面角色,他只是跟随着時代,在做那個社會很多男人都在做的事情。

大伯代表的是社會,社會教會女人們,這是男權社會,這是想要出頭就要冒着被別人踩在腳底下的風險;母親代表的是家庭,家庭永遠會勸解女孩子們,乖巧、聽話、結婚、孕育,家庭都是好意,家庭都是為你好;丈夫是無常的命運,命運沒有好壞,命運沒有對錯,命運的對錯只是看選擇的路,到底走的是否艱難。

一個沒有壞人的故事,主角一帆風順的長大、成家、生子,一切就像這個平凡社會的縮影,每一個順理成章的選擇背後,看似都有栗子的無可奈何,但其實每一個選擇,都是栗子把自己禁锢的鎖鏈。是這個社會無數的女人,為自己尋找的借口。

借口出身限制,借口出身不好,別人出身好,所有做什麽都好。;借口父母之名,借口長輩壓力,我也不想結婚,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借口命運無常,借口命運殘忍,我已經這麽努力了,我付出了你們都想象不到的努力,為什麽我沒有你們過的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栗子從來沒想過不忍,只要她不忍,她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那些抱怨家庭,抱怨出身,抱怨命運的女人,又何曾想過不忍,想過奮鬥。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懦弱,自己只能抱怨眼前的茍且,卻一直對天抱怨,為什麽遠方不曾到來。

當然這都是開拍之後的事情了。是好是壞,都是成片之後,看評論家,看觀衆的口碑。導演柳楠晴覺得修改意見是雙方各退一步,勉強滿意。作家李夕顏看着自己所有不滿意的地方,都被剔除修改,也很滿意。

差點成為連體嬰的兩人,就此分開,李夕顏進入助理作家的職位,抽時間修改劇本;柳楠晴則是正式開始尋找團隊,和拍攝場地等瑣事。外景都被砍掉的情況下,制作費省了很多,她能操作的餘地也更大。而對于承載了整部電影的屋子,更要仔細的選擇。

劇本因為李夕顏對栗子這個角色的愛憐進行的很順利,某種程度上,栗子是很多女性的縮影,包括金女士都有一點影子在。如果非要為栗子找一個形容詞,大概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熟食果》進行的順利,而助理的工作卻出了一點小問題,這個問題不大,李夕顏卻一時解決不了,而且也不能視而不見的小問題。漫長的2005年終于過去,跨年夜在寫劇本的李夕顏,在2006年1月3號晚,開啓的不止是新的一年,還有新的世界。屬于成年人的世界。

一家檔次還算不錯的韓餐館,文英楠帶着新上任的小助理,和制作組的各位大佬小聚,慶祝項目正式開始。李夕顏真正跟着老師之後,才發現,真的只有她一個助理,老師對作品抓的很細致,不管是只出現幾面的小角色,還是支線,都是親自動筆,其他人她不放心。

感嘆過所有人的成功都不是沒有道理之後,任勞任怨的開始小跑腿的生活,她和劇組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之前都是在為老師收拾房子,或者照顧她的日常生活上,文英楠的注意力都在作品上,對身邊的一些事情就沒有精力,都需要李夕顏去解決。

包間裏兩張長桌,20個人坐的剛剛好,文英楠的桌子上,是導演、制作人等等的主要大佬。李夕顏沾光作為助理,做的桌子上,是各位副導演或者和她一樣的助理,她身邊就坐着導演的助理,吳昌錫。76年生,标準的朝-鮮-族長相,眯縫眼,整個人又黑又瘦,個子倒是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

“現在這個社會,哪有不會喝酒的人,社會生活總要開始,難道以前和同學聚會都是喝水?”吳昌錫右手搭在李夕顏的椅背上,端着酒杯碰李夕顏的杯子“一杯酒而已,這點面子要給的吧。”

聚餐到了中後段,桌上的人都開始混坐,各自聊開了,團隊不是第一次和文英楠合作,大家都很熟悉,李夕顏一個生面孔就被調笑了幾句。她長的不錯,又是桌上的紅一點,自然會被勸酒,一開始說是不能喝,大家笑笑就過去了,吳昌錫卻覺得她不給面子。忙內哪有不能喝酒的,撐着酒勁就纏上來了。

李夕顏背脊挺直,整個人只坐了一點椅子的邊邊,避開滿嘴酒氣的吳昌錫,笑容僵硬的道歉“前輩,我真的不會喝酒。”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然我以茶代酒勁您?”

“叫什麽前輩,你之前說你83年,叫哥哥就行了。”吳昌錫越靠越近,幾乎要貼在李夕顏的臉上。周圍的人說的熱火朝天,好像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已經忍了很久的李夕顏,杯子‘碰’的一聲砸在桌上,撞翻了兩個碟子,裏面的剩菜飛了出來,整個包間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吳昌錫愣在當場,酒一下就醒了。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抱歉。”李夕顏站起身對着其他人鞠躬,彎腰看着吳昌錫,笑的恭敬有禮“前輩還好麽,我去給您叫個醒酒湯吧。”

反應過來的吳昌錫順勢打圓場,酒杯放在桌上,胡亂的擺手“沒事,沒事,我和我們的忙內鬧着玩呢,小姑娘,脾氣大。”

李夕顏想大事化小,心裏覺得自己已經留面子了,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吳昌錫卻是真的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教導後輩還是教訓後輩,她都是後輩,有什麽可在意的。

“怎麽了,欺負我們夕顏了麽,她可是我特地回學校精心挑選的孩子,你們可不能欺負她。”文英楠舉着酒杯碰了下導演的杯子“你可是前輩,要好好照顧忙內。”她是全場最大的,不止是作家,也是年齡最大的,對誰都能嬉笑着說話。

裴景洙轉頭看了那邊一眼,招手讓李夕顏過來,一臉長輩的寬容樣子看着她“我們忙內可是梨花畢業的孩子,你們這些人不知道好好對待小妹妹麽。”指着吳昌錫笑罵了一句“你別理他,前兩天剛和老婆吵架了,人現在腦子不正常。”

說着又罵了吳昌錫一句讓他也過來,随意的拿起桌上的兩個酒杯甩甩,倒了兩杯酒,放到桌上“來,前輩和後輩喝個交杯,親密點,說不定以後我們忙內也能成為大作家,就找昌錫給你拍處-女-作。”

李夕顏第一次碰上這樣的酒桌文化,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九零後,她長大的時候,這樣勸酒的事情已經很少了,而且她也很少能碰到這樣的場合。2017年各種法規和政策原因,就連電視臺都很少有這種誇張的酒桌社交,就算有也是親近的關系,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進臺裏也沒多久。

吳昌錫真的不是故意針對她,起碼不是對她有惡意。就算有,頂多也是開玩笑的意思,說是要叫忙內,好歹是文英楠帶過來的人,他幹嘛沒事找事要找李夕顏的麻煩。圈子裏的人從來也沒有把男女分的那麽清楚的,拍攝現場只分工種,哪分男女,何況能在這個圈子裏混,女人都比男人強悍。

吳昌錫沒想到李夕顏會為這點小事突然爆發,不出意外,之後應該就是他和李夕顏對接一些事情,甚至是主要聯絡人。今天親近一點沒什麽不好,他作為前輩都先開口了。而且她是忙內,哪有忙內不喝酒的,開玩笑麽,又不是酒精過敏要死人,不會喝算是什麽話。

暗自吐槽了一句果然是菜鳥,什麽規矩都不懂的吳昌錫,幾步走過來,拿起酒杯,帶着笑意對導演說“我忘記小姑娘還沒出學校,開的玩笑太過了,是我不好。”說着仰頭把酒幹了,酒杯反扣在頭頂,笑容滿面的看着號稱不喝酒的人“歐巴喝醉了,原諒我啊。”這要是不喝,李夕顏打的就是導演的臉。交杯酒?我還不屑和你喝。

李夕顏呆了三秒鐘,她知道她要做什麽,她也知道她應該做什麽,可是身體動不了,除了穿越這麽坑爹的事情,她從來沒有被人壓着說你應該要做,惡心也沒用,不想也不行,你就是要做,你要服軟,你要道歉,你要喝下那杯酒。

眼睛微微閉上,青蔥如玉的手端起杯子,一口喝幹,抓起酒瓶,第二杯、第三杯。喝的太快被嗆了一口,輕咳幾聲,啞着嗓子,同樣揚起笑臉,看着吳昌錫“是我的錯,之前不懂禮貌,我和前輩,不對,是歐巴道歉,以後請您多多照顧。”

“哎一古~哎一古,哎一古。”裴景洙大笑着給李夕顏鼓掌,帶的整個包廂叫好聲一片“我們忙內特別會做人啊,果然是英楠前輩的助理,大氣!”對着笑眯眯的文英楠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您的學妹,梨花都是女中豪傑!”

吳昌錫也對她幹脆利落的三杯酒刮目相看,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腦袋“剛才這樣不就好了,幹什麽說不會喝酒,這是打算等我們都醉了,好看前輩們的笑話麽。”

“我是第一次見前輩們,會不好意思,害怕出醜啊。”李夕顏頭一低不讓自己的厭惡流露出來,拿着酒杯的手擋住臉,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

一群中年大叔中間,出現一個妹子嬌俏一下,還是有很多人捧場的,燈光導演上前把吳昌錫抓回去,按在位置上“你欺負什麽小姑娘,來,我們喝。”

一場尴尬消失的無影無蹤,李夕顏既然松了口,總不能只喝吳昌錫的酒,兩桌人,一人一杯,一瓶也結束了。氣氛越發的活躍起來,盛行的酒桌游戲開始,叫嚷着紅一點表演個人才藝的漢子們絡繹不絕。

文英楠解救被推着要唱歌的姑娘,指着他們笑罵“我現在知道女演員們,都不喜歡和你們這些崽子在一起是為什麽了,唱歌這種事情,應該是你們表演給我們夕顏看,小姑娘是用來寵的知不知道。”

“前輩明明也玩的很開心啊,說什麽女演員。”吳昌錫軟軟的頂了一句,看到文英楠瞪眼,立刻拿起面前燒酒和啤酒混在一起的燒啤“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說完一口喝幹,當作道歉。

對李夕顏來說要道歉的人,在面對文英楠的時候道歉也道的幹脆。文英楠端起面前的米酒碗,碰了一下裴景洙的杯子“你可沒有我會教人,看我們姑娘多讨人喜歡,看看昌錫,居然敢挑釁我了。”

“前輩~”吳昌錫叫的一波三折,轉頭被裴景洙打“閉嘴吧,惡心死了。”說完端起碗,詳裝不滿的看着文英楠“姐姐要給小朋友找回來面子,也別欺負我的人啊,忙內不教導一下,怎麽成人。”

文英楠招手把李夕顏叫過來,讓她給吳昌錫敬酒“認準這張臉啊,他可是答應了說,要讓你成人的。”

這才是真正的找回面子,跟吳昌錫有什麽面子可找,說了算的人是裴景洙。裴景洙酒都笑噴了,沒想到她就這麽順勢讓自己多了個要教導的名頭,抽出幾張紙巾擦嘴,拿起手邊的燒酒,和李夕顏碰了一下“行,那我就負責讓你成人了。” 無奈的看着又是前輩又是姐姐的人“姐姐可別到時候舍不得。”

“舍不得什麽,你還能和我搶人?這孩子可是要當作家的人。”文英楠轉頭看着李夕顏“是不是,我們未來是要成為大作家的人。”

裴景洙無語“說到底,你就是想讓我給您施肥澆水,最後自己摘桃子,算計的也太精明了。”

“當然了,姐姐走到今天,可是全靠的腦袋。。。”文英楠煞有其事的說到一半,自己就誇不下去了,即使酒精上頭,她也并不是這個路數的人,別人誇她,她還會不習慣呢。

同樣跟着大笑的還有裴景洙,至于一直被讨論的李夕顏,暈暈乎乎的一直維持着傻笑的樣子。等兩個酒鬼又扯到別的話題,終于逃脫前輩們的玩笑,稱亂躲出包間去前臺找冰牛奶,生灌了快一升,才有點要吐的意思,連忙沖進廁所。本來就沒吃多少東西,大冷天還用冰牛奶催吐,胃酸都吐出來了,才讓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一點。

洗手間的抽紙邊站着一位服務的阿姨,看着李夕顏晃晃悠悠的過來漱口,連忙過去扶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的李夕顏小聲道謝,狠狠的用水拍打着潮紅的臉頰。頭一擡,就看到鏡子裏那個狼狽不堪的人,中文很恨的罵了一句國罵“我□□大爺!”

轉瞬因為推門的人迅速轉身,接過阿姨手上的抽紙,擦拭臉頰,卻在聽到聲音的時候反射性的鞠躬“老師。”

“夕顏?”文英楠看她一臉的水“吐了?”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萬塊遞給那位阿姨,讓她出去一下,坐在休息的沙發上,四肢大開,一點也不像包廂裏那個高端大氣的作家“吐了就清醒了,下次出來記得帶醒酒藥。”

“你不是今年大四了?”文英楠對她反應這麽大有點奇怪“剛才怎麽昌錫說你不會喝酒?大學生活不都是泡在酒缸裏的?”起碼她的大學生活都是這麽過的,頂着宿醉的惡心趕報告更是常有的事情。梨花壓力那麽大,學費那麽多,沒點酒精怎麽過日子,怎麽交朋友。

文英楠随意的說着韓國大學生的日常,看她慢吞吞的樣子,大概也是喝的差不多了,李夕顏對此卻一點都不想聽。起碼在這一瞬間,對李夕顏來說,這個國家惡心透了!

“我一直是不喝酒的,前輩。”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頭,還是自覺自己和文英楠也算熟悉了,李夕顏帶着賭氣的味道抱怨。

文英楠卻被她首次表現在自己面前,過于小姑娘的樣子逗笑了,開玩笑道“那可不行,做事哪有不會喝酒的,不會喝酒難道每次都要在正式的辦公室見面?還是去什麽陽光滿溢的咖啡館?”

“不行麽?本來不就是聊正事,為什麽不能在正規的場合見面,喝茶還能增加腦細胞的活躍度呢,為什麽非得喝酒,還是這樣喝!”李夕顏暴躁了,如果這個是她必須要經歷的,那還不如不做這個助理!

哈哈大笑的文英楠,指着臉色泛紅,眼角泛淚,頭發上還帶着水珠,仿佛被人欺負了小姑娘的助理“等你做到我這個位置上。”搖搖頭“不對,等這部片子拍完,你再和我說,你不要喝酒,要正式的聊事情。”說完站起身,按住李夕顏的腦袋,狠狠的揉了揉“我還真招了個女兒來。”

“收拾一下,我們準備走了,二場你就不用去了,有人會送我回去。你明天休息半天,下午再來工作室,給我帶個醒酒湯。”把人家腦袋弄的像鳥巢的人,随意扒拉了兩下“等下回去認真道歉,就說你确實不會喝酒,一下子不習慣知道麽。”

能當作家的都有根敏感的神經,以文英楠的年紀,成為李夕顏的媽媽絕對夠歲數了,這個年紀的人,總對親熱的幼崽有點心軟。李夕顏真不會喝,假不會喝還是看的出來的,這年頭不會喝酒的孩子可真不多了,而且她作為助理确實讓自己省事不少,比想象中的好得多,這點照顧可以有。

只是年紀大了,不止在醉酒後會心軟,也在醉酒時,能保持理智。不會喝也要學會職場的規矩,該喝還是要喝的,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完,該說道歉行禮的人,就是要彎下腰去。這是文英楠作為一位長輩,對後輩的教導。

李夕顏深深的彎腰等洗手間的門再關上的時候,慢慢的把腰一點點直起來,人生長到這麽大,首次有一種叫野心的東西,在心底生根了。文英楠說的對,她要回去的,她要道歉,她要彎腰,她要喝下去那一杯杯的酒。

不是因為助理,也不是因為什麽規矩,而是因為她現在沒有反抗的資格,她必須要低頭。可是未來很長,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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