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我側身躺在病床上，皎潔的月光從高高的窗口上灑落下來，昏暗的病房中，我盯着床前的向陽花，半融化的藥物被緊緊握在我的手中，我在心中慢慢的細數着自己的人生。
6歲以前我生活在鄉下的奶奶家，和餘銘是鄰家，那時候，餘銘的父母還健在，他們都是和奶奶一樣和善的人，在我的印象中，我每天都和餘銘在一起，奶奶和餘媽媽在地裏侍弄莊稼時，我和餘銘會趴在田間的地頭上捉螞蚱。
六歲以後，我便被父母接到了城裏。他們說，鄉下的教育資源比不上城裏。我離開了奶奶，也離開了童年時的餘銘。
來到城裏後，我以為父母會像奶奶一樣愛我，可事實卻告訴我，并不是這樣，比起愛我，他們更注重成績，更注重優異的成績給他們帶來的自豪。
在最初，我也是幸福的，雖然那時我的成績不好，但他們總是認為我來自于農村落下了成績，但其實我很聰明的，慢慢補補就會補回來，一年、兩年到第三年的時候，他們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我并沒有學習的天賦。
溫柔的媽媽對我歇斯底裏的吼叫，從一開始打罵，到後來的冷漠，漸漸的他們就像是放棄了我。
我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着，直到我上了初中，時隔六年的我再一次遇到了餘銘。這時候餘銘的父母剛剛去世，而我的奶奶卻在兩年前也去世了，在我們相遇的那一刻我們的童年已然結束。
他來到城裏跟他奶奶一起生活。他也跟以前不一樣了，童年記憶裏餘銘比我還調皮，可後來我遇見的少年溫潤如玉，學校裏的女同學總是說他像一束月光。
別人眼中的月光，卻是我的唯一的陽光，少年時的叛逆說來就來，父母的冷漠更是在我的叛逆上加了一把火，我從一個差生變成了一個自甘堕落、不學無術的混混。我想如果沒有餘銘我早就辍了學，渾渾噩噩的度過每一天。
溫潤的少年啊，像一束光，是黑夜裏唯一的一束光。
淚水從眼眶中滑落，打濕了被褥，我強忍着胃內的翻湧，用被褥遮住自己慘白的臉，我努力的将自己裹得更為嚴實，我不想病房裏的監控錄到我渾身打顫的樣子，太晚了，沒必要給醫護人員添麻煩。
我也清楚監控那頭根本沒有醫護人員在守着，萬一有人像餘銘那樣關心我。
我将粘膩的藥再次放入口中，等待着安眠藥發揮作用，過了好久依舊睡不着，所有人都覺得我的病情在好轉，只有我知道，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了。
時分一秒的流逝，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了房內，八點半謝瑩準時來給我送藥：“謝瑩，可不可以給我一張紙，一支筆。”
謝瑩為難的看着我：“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也新買了筆，但筆有質量問題，不太安全，抱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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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我只是想寫點什麽，随便寫點什麽，不過沒關系，不重要。”
“回頭我再送你一束向日葵，我先走了，還有下一個病人要送藥。”
當謝瑩走到門口時，我握緊了拳頭，指甲似乎都快紮破了皮膚，聲音顫抖的開口：“謝謝你，謝謝你的向日葵，我可以換成花生嗎？其實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見他一面。”
謝瑩轉過身不解的開口：“他是……”她有些焦急，但還是耐心的轉過身詢問我。
“一個溫潤如玉的故人，好了，你快去跟他們送藥吧，不然又有人要發瘋咯。我要吃花生，給我帶一點呗。”
“現在說話越來越文绉绉了，還故人吶，看紅樓夢看上瘾了，不過你仍然像個祖宗，想一出是一出，明天給你帶。”
她和餘銘是一樣的人，溫柔且負責任。
隔壁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聽說是出了車禍父母去世了，而自己也傷到了腦子，被親屬送到了這裏。
“哥哥，你有沒有見到我媽媽呀？”
少年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轉過頭，懵懂地問我：“媽媽呀，應該去給我們買好吃的了，我們乖乖的等他回來好不好？”
少年拍手叫好，癡笑的模樣，像一個五六歲的孩童，他的童年應該是很快樂的，他将永遠活在快樂的童年中，幸運又可悲。如果可以，我也只想有童年。
“哎，你要不要聽故事呀？”
“好，聽故事，聽故事。”
“在很遙遠遙遠的一片海裏，有一只很孤單的小魚。它沒有朋友，小魚的家人并不喜歡它，後來小魚的爸爸媽媽放棄了它，它沒有了自己的家，它生活在又冰冷又黑暗的的海底，每一天都在孤獨的游蕩，唯一的活動就是吐泡泡。
可是有一天海底突然出現了一只大魚，大魚身上好像在散發着亮光，黑暗的海底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大魚每天纏着小魚，他會給小魚帶來食物，會跟小魚一起吐泡泡。
大魚比小魚優秀多了，他吐出的泡泡又大又圓，小魚有時候也會嫉妒，這是它唯一的朋友，大魚發現了小魚的不開心，它開始叫小魚如何吐出大泡泡，大魚把自己會的所有東西都教給了小魚。
慢慢的，大魚和小魚關系越來越好，它們每天都在一起，大魚告訴小魚海面上有一個大太陽，它的光可以把整個海面都照亮，大魚說以後它會帶小魚一起到海面看，還要去到好多好多地方玩。
後來小魚的爸爸媽媽卻要把小魚帶走，大魚也被它的家人帶走了………”
“哥哥，怎麽不講了？它們被媽媽帶走不開心嗎？陽陽被媽媽帶走會特別開心，可是陽陽好幾天沒有見到媽媽了。陽陽想媽媽，媽媽在哪……媽媽……媽媽……”
“陽陽……陽陽……有沒有人，醫生……”
…………
“對不起啊，謝瑩，還是給你們添麻煩，我只是想講個故事，但不太會講……”我無措地擺弄着手指，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沒事，陽陽現在很好，睡一會就好。看樣子你依舊不太想有什麽文化的人，我剛剛聽見了你講的故事，好通俗啊。”
“你嘲笑我，滾滾滾，不想見你。”
“得，那我走了，最近評比，一堆事要忙。”
說着走，謝瑩依舊站在我身邊，一會張開口，一會兒抿抿唇。
“要說什麽就說呗，猶猶豫豫的幹什麽呀？”
謝瑩猶豫了很久，卻還是開了口：“許南，比起陽陽，我現在更擔心你的狀況，我覺得你現在情況不太好，或許我不該跟你提起他，但過去的就過去了……早上提到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吧，有的時候我們需要正視一個問題才能解決它。”
聽到別人提起他，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他的樣子，胃裏又是一場翻江倒海，我強忍下身體上的不适：
“過了很這麽久，這個後遺症還留着，想起他就會感到難受，在那裏有一個治療階段，他們逼着我吃下大量的食物，吃的我想吐時，把他的照片放在我的眼前，一次兩次的，每次想到他或者看見他，我就下意識的想吐。其實真的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到他，可不知道最近滿腦子都是他……謝瑩，別問我了，好嘛？”
大魚和小魚都被帶走後，再也沒見過面。
大魚生活在溫柔的海面，它怎麽能生存在冰冷的海底呢，大魚消失了，小魚真的很難過，小魚真的想去找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