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有惡報

第3章 惡有惡報

菜人市這種東西雖然古來就有傳聞,但畢竟是陰暗的事,上不得臺面,家中不缺吃穿的或者沒有遭災的人家自然接觸不到。

男子驚訝了一瞬後,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若是一個地方已經出現菜人市了,那說明災情真的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可通常這種時候,當地官員為了自己的考核晉升,多多少少會将災情壓下來,以至于朝廷的赈災糧很難及時到達百姓手裏。

“二位請随我來,我們路上細說。”男子面容嚴肅起來,領着江笙和周氏往一個巷子裏去。

江笙和周氏雖然知道不能輕信他人,但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趕緊擡腳跟上。

“我家主子姓紀,家中做布匹生意的,你們等會知道什麽就說什麽,不用害怕,主子仁善,一定會幫你們的。”男子低聲交代着。

江笙和周氏聞言連忙道謝。

巷子裏停着一駕青色馬車,車門關着,男子走上前撩開簾子和裏面的人說了什麽,而後江笙就聽見馬車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請兩位上車來,紀安,調轉馬頭,盡快趕去縣城。”

男人聲音清冽,如舒風朗月,一口官話字正腔圓,語氣溫和,叫人聽了便心生好感。

紀安聽了應了一聲,把凳子放好,打開車門,道:“請上車。”

透過車門,江笙只能看見車裏坐着的人的一點玄色衣袍,她也不多扭捏,踩在凳子上一撐就爬了上去,而後把周氏也拉了上去。

紀安收了凳子,道:“坐穩了啊。”

江笙弓着身子鑽進馬車裏後,打量着兩邊的座位,一擡眼,就對上一雙溫潤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二十上下的年紀,頭發半束着,別着一根玉簪,眉眼俊挺,眼神柔和,身上還帶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他開口道:“請随便坐。”

江笙趕緊坐好,又往旁邊挪了下屁股,免得自己身上的灰髒了人家的衣服。

這人一看就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公子,聽聞古代的大戶人家規矩多,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家,她需小心謹慎一點才好。

周氏坐在她對面,有些拘謹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睛看着鞋子不敢擡頭。

紀安把車門關上,一抽馬鞭,馬車晃動,開始往鎮外駛去。

江笙擡頭,想說點什麽,但是這古代人交流都文绉绉的,她憋了半天不知道說啥。

男人也看着她,兩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男人笑了笑,“是我吓到你們了嗎?”

江笙搖頭,“沒有,多謝紀公子出手相助,若不是你們的馬車,我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趕到縣城去。”

本名為紀珩的男人道:“區區小事罷了,無需言謝,方才我的随從已經把你們的事簡單告知我了。”

他神情一肅,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我路過此地就是為了調查這附近州縣的災情,還得麻煩姑娘将你知道的事都詳細說來。”

紀珩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姑娘雖然年輕,但落落大方,說話條理清晰,另一個婦人雖年紀大些,但做主的似乎是這個姑娘。

江笙點點頭,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慢慢地說了出來,說到一些重要的地方還不自覺地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紀珩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手背上青筋暴起,氣壓也急轉直下。

周氏有些害怕他,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江笙則不怕,甚至一拍椅子道:“天災雖然躲不過去,但人禍卻占了五成,這些當官的為了自己的官帽子,不顧百姓的死活,真應該将他們抓起來全砍頭示衆!”

紀安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道:“姑娘這話說得,和我家主子如出一轍啊!”

紀珩:“……”

他輕咳一聲,道:“多謝姑娘,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只是不知姑娘你準備怎麽救你的兩個侄子?”

這話算是問到江笙的難處了,她雖然力氣大,但也打不過幾個大老爺們,如今她心裏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還沒定型。

紀珩善解人意道:“如有需要我幫忙的,盡可開口。”

說實話,他是很欣賞這個姑娘的。

年紀輕輕卻敢只帶着一個人就跑去縣城救人,還敢帶着一家人逃荒,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

若是天下百姓都如她這般有心抗争,世道哪會如此艱難,他老師竭力推行的變法改革又哪會這麽難實現。

江笙瞄了他一眼,厚着臉皮道:“我倒是有個主意了,只是需要請你的随從幫個忙。”

紀珩眉頭一挑,“這有何難?”

……

馬車跑起來比人的腳走起來快太多了,他們半路上就遇上了帶着啓兒和珍兒往縣城走的幾個男人。

這四個男人是江家大房和二房家的兒子,也就是江笙的堂哥。

啓兒和珍兒興許是哭鬧累了,也或許是被打怕了,整個人都瑟縮着,有氣無力地被人背着。

周氏一見兩個孩子,情緒瞬間激動,江笙連忙一把拉住她,捂住她的嘴。

“大嫂,先忍住,先別讓他們發現。”

周氏瞪着眼睛,全身僵硬着,眼睛發紅,淚水潺潺,點了點頭。

江笙這才放開她,安慰道:“別急,我一定會把啓兒和珍兒救回來的。”

馬車在一個隐蔽的林子裏停下,紀安先下了馬車,江笙和周氏緊随其後。

方才在車上時,江笙已經将計劃說給紀安聽了,雙方商量完畢,江笙道:“此事就拜托你了。”

周氏也淚水漣漣,恨不得給紀安跪下。

紀安擺擺手道:“放心吧,江家嫂子和江姑娘,我先去了,你們在後面看着,可千萬別露出聲響來。”

說罷他理理衣服,出了林子,走了兩步就見江家的四個男人走近了。

紀安假裝剛看見他們的樣子,氣喘籲籲地跑上去道:“四位哥哥留步!”

江笙的四個堂哥聞言停下腳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是何人?認識我們?”

紀安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兩個孩子,掩下眼中的心疼,笑道:“你們是牛頭灣江家的人吧,是你們祖父托我來找你們的,我是鎮上的糧油鋪掌櫃的兒子,正好要去縣城進貨。”

聽對方一來就認出了自己,四個堂哥放下警惕,好奇道:“我們才離開兩個時辰左右,祖父是有什麽急事讓你來追我們的嗎?”

紀安眼睛一亮,喜道:“下雨了!牛頭灣下雨了!”

堂哥們聞言瞬間呆愣在原地,“什麽?下雨了?!”

他們擡頭看了看天,天空萬裏無雲,哪裏有半點下雨的樣子,何況這裏離牛頭灣沒多遠,沒道理他們沒感覺到。

紀安信口胡謅道:“是呢是呢,單就牛頭灣下雨了,你說神奇不神奇!你們走後啊來了個雲游方士,他直接到了江家,去了就問你祖父是不是把水神的兒子送走了。”

幾個大男人目瞪口呆,“水神?什麽水神?”

紀安按江笙告訴他的說辭道:“你們帶走的這兩個孩子是不是有一個生來有病,腿上胳膊上帶着像魚鱗一樣的東西?”

抱着啓兒的堂哥連忙道:“對對對,他是生下來就掉皮,與旁人很不同。”

說罷将啓兒的褲腿撩開一看,只見兩只小腿上的皮膚皺皺巴巴,布滿幹裂的紋路,像一排排魚鱗排布,皮膚顏色也略深,很是粗糙。

啓兒被吓得大哭起來,他一哭珍兒也跟着哭。

他自小與尋常人不同,村裏的孩子都說他是怪物,江家人也将他視為不祥。

除了三房的人,其他人都歧視他,這次江笙的幾個堂哥正打着主意好好編個借口吹噓一下将啓兒賣個好價錢,畢竟越稀奇的東西越吸引人注意。

一個堂哥扭頭對着啓兒低吼道:“閉嘴!不許哭!”

啓兒聞言身子一抖,不敢再發出聲音。

紀安又道:“诶诶诶你別兇啊,這可是水神的兒子。

那雲游方士說了,水神的兒子下凡渡劫,降生在牛頭灣,這附近州縣的旱災就是水神兒子的劫,今年是最後一年。

只要今年過了,水神就會賜福下來,不但來年風調雨順,整個牛頭灣的運勢都會改變,到那時候,你們可就發達了!”

一聽要發達了,幾個男人都喜上眉梢,連旱災帶來的影響都抛擲腦後,現在他們對紀安說的話可謂十分信服,畢竟紀安說的事兒半真半假,很具有說服力。

由于去年旱災,今年為求風調雨順,在二月二龍擡頭的時候,村裏就祭拜了河神和雨神,古人對鬼神之事一向是很相信的。

“這麽說我們只要撐過今年,未來日子就大好了?”

紀安笑道:“正是呢,方士還說了,這孩子一離開牛頭灣,牛頭灣就下雨,說明是水神發怒警告你們,若是不及時把孩子送回去,水神還會降下更大的懲罰來,可比旱災嚴重多了。”

他眼神一轉,道:“想必以你們的家底要撐過今年不難吧?”

幾個男人點點頭,喜道:“是了是了,你說得對,我家還有半倉的糧食,把這娃賣了也不過換幾十斤。哪曾想這是水神的兒子,我們這就趕緊把人帶回去。”

一聽家裏還有半倉糧食,躲在不遠處偷看的周氏差點忍不住沖上去。

江笙拉住她小聲道:“大嫂別急,啓兒和珍兒還在他們手裏,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周氏這才死死咬着唇,眼神怨恨地看着前面。

其實江笙想出這個法子也是突然想起了啓兒的特征來,他腿上的像魚鱗一樣的皮膚并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一種皮膚病:魚鱗病。

魚鱗病并不會影響身體健康,若是護理得當,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

在末世的時候人類早就研究出了根治魚鱗病的方法,但其實這病和人類會患的千萬種疾病比起來,并不算什麽。

江笙覺得旁人不應該對魚鱗病患者抱有異樣的眼光,患者本人也不必自卑,這都是生命的痕跡,沒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評論你。

只不過這是在古代,患有魚鱗病很容易就被人當做了怪物,江笙想自己有必要在日後的日子多教教啓兒護理的方法。

且說江家幾個人聽了紀安的話後對水神兒子一說深信不疑,他們辭別紀安後,連忙帶着兩個孩子往回走,生怕回去遲了水神發怒。

江笙則和周氏随着紀安回到了馬車前。

江笙拱手彎腰,踏踏實實地行了一個謝禮:“紀公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湧泉相報。”

周氏則是直接一下跪在了馬車前,就要給紀珩磕頭,紀安連忙攔住了。

紀珩修長潔白的手挑起簾子,道:“不必謝我,這主意是姑娘你想出來的,我們不過是覺得有趣摻和一下。”

紀安忙道:“對啊對啊,我覺得剛剛可好玩了。”

但江笙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心裏已經把這份恩情牢牢記下了,她和周氏爬上馬車,紀安按照最初商量好的調轉馬車又把他們送了回去。

馬車飛馳着從江笙四個堂哥的身邊經過,堂哥們絲毫沒有留意到那車夫就是方才說要去縣城進貨的掌櫃兒子。

江笙等人很快到了鎮上,從鎮上到村裏的山路不好走,她們便在此下車,與紀珩兩人辭別,而後再往村裏走。

林氏等人正心急如焚地等在原地,江笙的兩個哥哥多次想往縣城追去,皆被林氏攔了下來,急得他們滿嘴泡。

待終于見到江笙等人的身影出現時,幾個人連忙迎上去,着急地問情況如何。

江笙和周氏将事兒簡單地說明了。

待确定自己的孩子有救了,大哥和二哥兩個大老爺們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二嫂趙氏和林氏更是喜極而泣,拉着江笙的手一個勁兒地感謝她。

待他們的情緒定下來一些後,江笙這才把後續的計劃和他們說了。

一切安排好後,一家人便埋伏在了幾個堂哥回來的路上。

等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天都要黑了的時候,幾個人終于回來了。

突然,一陣破空聲傳來,一個堂哥只覺得自己眼睛劇烈一痛,被什麽東西砸中了,痛得他捂住眼睛發出一聲凄慘的叫聲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他的話語剛落,又是幾個石頭從旁邊的草叢裏飛出來,十分精準地砸中四個人卻沒有傷到兩個孩子分毫。

這也是江笙前世經過身體鍛造後發掘出的能力,若是給她一張弓,百步穿楊也不在話下。

“啊!什麽鬼東西!”

“是誰!是誰在搞偷襲!”

這時,江笙沖進去,眼疾手快地将兩個孩子一手一個提着跑開了。

而江笙的兩個哥哥和兩個嫂嫂還有林氏,則沖出去對着被石頭砸得頭破血流的幾個人高高舉起手中的木棍就是一頓暴打。

四個人措手不及,絲毫沒有防備,被打得屁滾尿流在地上直爬,他們甚至沒有認出來打他們的人是誰,還以為是遇上了劫道的。

“救命啊!好漢饒命!饒命啊!”

“我們沒錢!沒錢啊!”

這時,從遠處跑過來一個少年,少年十六七的模樣,身形矯健,幾步就躍到了江笙等人面前來。

“爹!娘!哥哥嫂嫂!小妹!我回來了!”

這人正是江笙的三哥,平日裏在鎮上給一個木匠當學徒,方才林氏已經趕到了鎮上把他找回來說了所有的事兒,他聽了後二話沒說就往牛頭灣跑。

此刻他笑容飛揚,十分猖狂,大聲道:“我剛回去看了,江家那死老頭中風了,估計活不了幾天了!我一把火把糧倉燒了,又在幾個草垛都點了火,他們今夜別想睡覺了!”

江笙笑了笑,“幹得漂亮,瞧,這四個人我們也抓住了。”

這話落在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四個人耳朵裏,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們猛地擡頭瞪大眼,就看見了江笙眼神冰冷微微勾唇地看着他們,那一瞬間,他們仿佛看見了地獄裏的羅剎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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