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玫瑰莊園12
第18章玫瑰莊園12
無盡的黑暗席卷而來,濃郁的玫瑰花香漂浮着,将整個玫瑰莊園拖入半虛半實的幻境之中。
整個世界仿佛被切割成許多碎片,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場景飛快移動,逐漸組合成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依舊是那個玫瑰莊園,依舊是那個玫瑰城堡,依舊是那深黑如墨的天空與無邊無際的玫瑰花海,還有那一盞盞白色的琉璃燈,堅強地散發着似乎永遠也不會熄滅的光。
以及……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對方站在玫瑰花叢中,身着一襲曳地的白色長袍,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溫柔微笑,蒼白修長的手指中拿着一枝糜豔盛開的玫瑰,一舉一動皆是優雅得體、賞心悅目。
他是這個王國的王子,是玫瑰莊園的主宰者,無數亡靈臣服在他腳下,嗜血玫瑰擁簇着他,擁簇着自己的主人。
穿着藍色禮服的貴族公子也變了一副模樣,他穿上了與大祭司樣式相似的黑色長袍,站在那條石子路上,望着玫瑰花叢中的白洛爾。
整個世界安靜得不可思議。
石子路兩旁懸浮的白色琉璃燈将世界照亮,又将世界模糊,那些無法完整顯現出來的存在隐于暗處,暗影與光影交織,折射出不一樣的陰暗光彩。
在那一瞬間,伏斯仿佛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前。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站在一旁,看着玫瑰花叢中的白洛爾手中拿着一枝玫瑰,面帶微笑,靜靜地看着他。
他一直都知道白洛爾喜歡玫瑰,或許是因為他出生在玫瑰莊園吧,他對玫瑰有着特殊的感應,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玫瑰,甚至,連他慣用的武器也是玫瑰。
伏斯竟久違的感覺到了自己心底逸出一絲莫名的怪異感,有點難受。
玫瑰……究竟比符文好在哪裏?
據說,人在陷入最深層的幻境或夢境中時,會看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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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回到從前,和白洛爾在一起,他仍然是那個小王子,而他也仍然是那個貴族公子,他們如很多年前一樣,是很要好的玩伴、朋友,他們所在的陣營還沒有形成對立局面,這個王國還沒有被無情地毀滅。
可是,他早就已經不是人了啊……
在公主誕生的那一刻他就應該想到了。
那段平靜安穩的時光終究只能化作一團模糊的光影,一段破碎的記憶,銘刻于他的靈魂之中,直至徹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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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聲音環繞在耳邊,血紅的玫瑰花肆意招搖盛開着,莊園裏無數被困的亡魂從各個地方逃出,哀嚎着奔向玫瑰城堡,奔向那一個熟悉的黑色祭臺。
城堡三樓不知何時變了一副模樣,殿堂擴大了好幾倍,一盞盞白色琉璃燈将整個大殿照得極為明亮,黑色的祭臺上覆着許多猩紅的符文,祭臺周圍爬滿玫瑰,四根長長的黑色鎖鏈從殿堂高大的穹頂上懸挂下來,将那一抹小小的紅影挂在祭臺正上方。
祭臺下,每個人、每個亡靈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亡靈醫生作為光明神殿教皇,與作為雪格裏氏貴族的人類青年和人類少年站在一邊,藍衣亡靈作為皇家騎士隊隊長站在國王身旁不發一言,鋼琴師不知去向,大祭司手中握着一枚白色的珠子,擡頭望着祭臺上的白洛爾和伏斯,國王坐在那個熟悉的白玉皇座上,身側屬于王後的位置空空如也,還有白襯衫年輕人作為被獻祭的祭品,被鎖鏈懸挂在祭臺之上。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沉默且面無表情,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他們眼中都蘊着深深的驚愕、迷茫與恐懼。
當年無數冤死的亡魂隐在不知名的角落,沉默地看着這一幕。
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祭典已經布置好,一百年前的那場祭祀即将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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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嶼再次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停下腳步,站在一旁看着,并不打算出手。
時間靜止,一只透明的衍生靈出現在他身側。
“你竟然把它給揪出來了。”祭臺上傳來白洛爾的聲音,“你要帶走它麽?”
“一只與此方世界相隔的衍生靈,留在這裏并沒有什麽意義。”容嶼回答。
一朵盛開的玫瑰出現在容嶼手上,白洛爾輕笑一聲,将玫瑰送到衍生靈身邊,“就當作是它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留念吧。”
容嶼擡眸看他,擡手将衍生靈連同玫瑰塞回它所處的那一方空間,目光遙遙落在白洛爾腳下的祭臺上,不再說話。
白洛爾斜眸睨了一眼挂在鎖鏈上的紅衣“女孩”,邁步走下祭臺,盤旋在祭臺周圍的玫瑰紛紛為他讓出一條路。
伏斯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閃,亦是跟着走下了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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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告別”王後,走出那個被隔絕的房間,踏入玫瑰城堡四樓的走廊。
兩側牆壁上的琉璃燈沒有被點亮,走廊裏一片漆黑。
公主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黑暗,在黑暗中仍能清楚視物,那些隐在暗處的存在在她眼中無所遁形。
一抹黑色的身影緩緩落下,穿着黑色鬥篷、戴着寬大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衣男子站在她面前,側身朝她伸出手。
那只手骨節分明,在黑暗的襯托下顯得蒼白修長,像是一件完美的白玉藝術品。
公主眨了眨眼,擡起緋紅的眼眸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紅唇輕啓,問:“是你做的麽?”
是你帶我回到這個城堡的麽?
黑衣男子露在兜帽外的唇緊緊抿着,沉默不語。
見他不答,公主也沒有再問,她将右手放在黑衣男子伸出的左手上,冰涼的手掌将她的一只小手完全握住,牽着她在黑暗之中行走。
腳下不知何時鋪上了一層柔軟的毛毯,一路延伸至前方望不見盡頭的走廊深處。
兩人踩在毛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公主朱紅的裙擺随着步伐輕輕擺動,那雙白玉般的小腳掩在其中若隐若現。
黑衣男子掩在兜帽下的漆黑雙眸中倏然落入一抹暗光。
一大一小兩道披着黑色鬥篷的身影安靜地行走在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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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鮮紅的血滴落在祭臺上,砸出一朵妖異漂亮的血花。
淩之霖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冰冷的鎖鏈貫穿他的脊骨,纏繞着他的四肢,将他緊緊禁锢,懸挂在半空中。
深入骨髓的冰冷代替了曾經日複一日的針尖刺痛,伴随着夾雜着細針的鮮血的流逝,他的意識也在逐漸清醒。
他變成了一個孩子,一個幼小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加入這個游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只知道他要逃離那個世界,逃離那些所謂的家人,逃離那個“家”。
不惜一切代價地……逃離。
那些人陰冷的聲音依舊回蕩在耳邊:
“你怎麽還有臉回來……”
“你只配得上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哈哈哈……”
“你怎麽不去死……你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真的……不配嗎?
恍惚間,被無數銀針紮成血人的青年模樣又浮現在眼前,深深刺痛着他的神經。
淩之霖皺起眉頭,顫抖着睫毛睜開眼睛,入目是穹頂白色的琉璃吊燈,燈光打在周圍數根鎖鏈上,冰冷刺眼的反光令他有些恍然。
心髒處驟然傳來一陣抽痛,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破芽而出,在他的身體裏生長,不斷汲取着他的生機。
難言的疼痛逐漸蔓延至四肢,他睜着空洞茫然的雙眼,死死盯着那一株正在爬上禁锢着他的鎖鏈的玫瑰,漆黑的眸中染上一絲詭異的猩紅,并不斷加深。
“嗤……”
是什麽東西刺破血肉的聲音。
一株碧綠的花枝從他的心口處抽出,花枝頂部長着一枚鮮紅的花苞,汩汩鮮血從心髒的缺口湧出,染紅了綠枝,也将那枚花苞染得更紅。
花苞吸收了他的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鮮紅的花瓣似龍爪般向外翻卷,一根根纖細的花蕊緩緩伸長、綻開,花柱上點綴着點點暗黃色花粉,與玫瑰一同輕輕搖曳着。
一時間,妖冶盛開的紅花竟比周圍盤旋的玫瑰還要紅豔幾分。
淩之霖認得這種花———傳說中來自地獄的彼岸花,曼珠沙華。
血色染紅了他的眼眸,他愣愣地看着這株寄生在自己體內,從自己心口處長出的地獄之花,意識控制不住地沉入黑暗。
直到,一只修長冰冷的手緩緩撫上他的側臉。
那“人”蒼白的指尖點在他的唇上,聲音悠遠缥缈,又帶着一絲戲谑般的輕笑:
“過了這麽久,怎麽還是如此沒用?”
淩之霖艱難轉動眼珠,一抹紅色的身影落入他眼中。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轉得他頭腦發昏,他睜着迷離的雙眼,只來得及看到對方那紅色的衣擺,衣擺上繡着大朵的暗紅色曼珠沙華。
衣擺飄搖,暗香浮動,花香夾帶着那人身上的清香,輕輕拂過鼻尖,将他的意識從黑暗中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