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他恨莫向晚?◎
飯桌上。
華大的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一會兒聊聊大會收獲,一會兒扯扯家長裏短,好不熱鬧。
燒鵝、蒸鲈魚、白切雞、上湯娃娃菜……各色經典粵菜歡聚,公費聚餐确實能改善夥食。
與以往不同,這次甄巧吃飯吃得很斯文。
她記得上一次,老教授們偶爾會語重心長地左一句“小劉”右一句“小劉”,但埋頭幹飯的自己什麽都沒記住。
“小姜是外院那姑娘嗎?多水靈一個姑娘,我們院那幾個小年輕可迷她了。”對于左晴芳來說,八卦永遠是最美味的鹹菜。
“是,語音研究中心的。”劉宇钊意味不明地點點頭。
夾住一片娃娃菜,清黃的湯汁滴在白色瓷盤上。
甄巧的筷子頓在空中。
左晴芳的眼睛更亮了:“我在新食堂碰見過,跟明星似的,漂亮着呢!”點評完,她吃飯的樣子更香了。
這一點甄巧同意。
但這不是重點。
董軒擦擦嘴:“呵呵,這說明咱小劉不是浮于外表的人。”
劉宇钊沖他笑笑,沒說話,表情滿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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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判斷出其尴尬的深層含義。
甄巧徹底忘記吃飯了,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她索性直接加入了中年人們的聊天群。
不過焦急之中,她徹底忘記了名為委婉的說話藝術。
“劉老師,你知不知道,外院有個叫莫向晚的老師?”
聽到莫向晚的名字,劉宇钊的臉色變了,變得比發黴的粑粑柑還難看。他的眼神如箭一般投射到甄巧的臉上。
“知道。”
另外三位教授的筷子也慢了下來。
心髒驟停。
“你怎麽認識他的?”雖然甄巧覺得這麽說話很找打,可狗急跳牆沒辦法了。
劉宇钊的眼神冷了下來。最冷的眼神不是冰冷,而是故作熱情中的刺骨之寒。
“之前教職工活動碰見過幾次,而且,他不挺出名的麽。”
萬千話語突然卡在喉嚨。
甄巧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三位老教授炸開了鍋。
“誰不知道麽,外院近幾年唯一一篇Nature,不是那孩子發的?”
“外院還能發‘Nature’?”
“研究什麽語義激活,挺複雜的。”
“今年教授指标沒幾個,莫向晚就占了一個。百年難遇的天才,據說博士畢業才23歲。”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哎嗨呀……”
在老教授們吹莫向晚的彩虹屁之時,甄巧格外注意了一下劉宇钊的表情。
不自然,極度不自然;是慚愧的表情,也是嫉恨的表情。
突然,左晴芳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重重咳嗽一聲,閉了嘴。
頗有故作神秘的意味。
董軒教授忙問:“左老師,你怎麽了?”
左晴芳看一眼後輩們,欲言又止,搖了搖頭。不多對于八卦愛好老阿姨來說,這樣的神情顯然是鼓勵別人問下去的意思。
汪苓教授也明白了什麽,嘴巴張成圓形。
左晴芳默默點點頭。
“難道劉老師!你喜歡莫……”汪苓不可思議。
企業級理解。
衆人暈倒。
甄巧本想喝口茶壓壓驚,卻差點噴出來;沒想到五十歲的老教授思想也挺開放。
左晴芳連忙打斷:“不是,是小姜……”說到一半,也不敢說了,用做賊心虛的目光關愛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宇钊。
“哦!”汪苓呆住。
衆人屏氣凝神,就連老教授都要怕三分臉色陰沉的當事人。
終于。
劉宇钊垂下眼睛,悶悶道:“她喜歡誰跟我沒關系,反正我們已經分了。”
他知道!
他知道姜雪檸移情別戀到了莫向晚身上!甄巧心跳不住加快,嗓子也越來越幹。
“他畢竟濃眉大眼的,女人見了就糊塗。”汪苓沉吟片刻,突然自覺失言,沖劉宇钊抱歉道,“當然,不是說你不帥,但他皮膚白,一白遮百醜。”
“長得有點新疆人的感覺,鼻子高高的。”董軒皺眉。
當然,他媽媽可是中德混血,以前那個紅極一時的音樂劇演員。
左晴芳嘻嘻一笑,筷子點點瓷盤:“還是小姜膚淺了,別在意啊劉老師。”
真正膚淺的女孩子,才不會喜歡莫向晚吧?那些沒頭沒腦的冷笑話,其中一半都是混合語種的諧音梗,正常人很難完全理解其笑點。
甄巧仍在觀察劉宇钊的表情。
劉宇钊也在看她,用同樣攫取而打量的目光。
“你們女孩子,都會喜歡那樣的男生吧?”
“是……”甄巧下意識改口,“也不是,每個人審美不一樣。”
劉宇钊笑得暧昧不清,令人不寒而栗。
之前的時間線裏,自己并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也沒有這麽一群教授笑嘻嘻調侃姜雪檸和莫向晚。
因此,這個問題會帶來什麽,誰也說不清,誰也不敢想。
靜默的時間變長了,相較于上一次。
甄巧的脊背越來越涼。
她盡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讓它不自覺落在除菜品以外的地方,但餘光裏,劉宇钊那狹長的眼分明不住向自己瞟來。
為什麽他總看我?
她覺得更可疑了。
這時,左晴芳看着手機屏幕,驚呼了一聲。
“啊呀!”
完美地與詭異的氛圍合上了拍。
“怎麽了?”她身邊的汪苓忙問。
“你們看新聞了沒有!太可怕了唬!”左晴芳擡起屏幕,神經兮兮地給左左右右的人都展示了一圈。
“X大?竟然會發生這種事?”董軒的眼鏡差點掉了下來。
“我認識那老師,天吶,前年我還在X大見過他。”左晴芳的語氣很興奮,也不知是劫後餘生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汪苓嘆氣搖頭,以老學究的姿态批評:“一看就是心理有問題,再怎麽樣也不能殺人啊。”
甄巧不會和殺人犯共情,但聽到他們高高在上的點評,心裏總歸不舒服。尤其是在她也是近兩年受聘的青年教師的情況下。
“‘非升即走’的制度确實挺折磨人的,所有核心投稿都有一定周期,也要看運氣,真要倒黴或遇到了什麽不公,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汪苓瞥了她一眼,好像并不理解。
“才一次不公平就這樣,正常人誰會殺人啊。”
董軒也說:“現在的年輕人啊,真的是,不知道忍一下海闊天空麽……”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忍。
甄巧心底的火突然冒了上來。
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吃了時代的紅利,沒體驗過“非升即走”的絕望在象牙塔裏高枕無憂,現在反要來指責拼死拼活的青年教師了!
她的表情愈發扭曲。
正要和直屬老板吵架時,一句話打斷了差點爆發的情緒。
“我其實挺能理解的。”在三位老教授們錯愕的注視下,劉宇钊夾了口白灼生菜,“努力了三年,就非要解聘。可現在這環境,突然沒了工作,就業挺難的,尤其他還是搞哲學的。”
甄巧愣住了,好像有什麽不對。她突然反應過來,上次和董軒教授是實實在在吵了架的,直把他氣得大呼不懂事。
但這一次,劉宇钊替她說出了心中所想。
所有怒火瞬間化為困惑。
“我也這麽想。”她只能幹巴巴接一句。
三位老教授表情異常精彩。
劉宇钊點點頭,繼續道:“林沖逼急了也會風雪山神廟,可能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一生的希望都賭在這兒。”
“小說怎麽能和現實比呢。”汪苓油光瓦亮的腦門滲出了汗。
“人比人,氣死人。井全德都32歲了,講師都不給留,身邊又有不如他的人憑關系有了編制。”剎那間,劉宇钊剛才的平靜變了,變得有了一絲咬牙切齒之感。
而那冰冷的眼神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甄巧倒吸一口涼氣。
在剛剛提起莫向晚的時候見到過。
作者有話說:
語言學,一個神奇的學科,文科中的理科,理科中的文科。
科學類頂刊上面語言學論文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