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我喜歡你。”◎
甄巧忘記了回答,握着手機的手開始抖。
但她怎麽都想不起來,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觀點時,是在什麽場景下由誰說出來的;記憶中蒙上的那層黑布隐隐掀開一角,但剩下的部分卻像膠水黏上了一般頑固。
莫向晚好像誤解了那頭無言的意味,補充道:“當然,這只是個人觀點,你可以反對。”
“不是說這個……別人說過類似的話嗎?”
“什麽?”莫向晚很疑惑。
不是他,絕對不是他。
甄巧呼吸的幅度驟然增加,嗓音也開始顫抖:“這句話是你從別人那裏,聽到的嗎?”
那頭安靜了許久。
甄巧一度以為莫向晚挂了電話,但并沒有聽到嘟嘟聲。
“我曾在別的場景下說過,但這确實是我的個人想法。”莫向晚輕輕笑了兩聲,“大概這算‘思維的撞衫’吧。”
“這樣。”
這世界那麽多人,不同人有類似的觀點本就很常見。剛才那觀點這麽具有哲學意味,可能是以前在那部文學著作中偶然看到過吧。
而且,記憶有時候會混淆看到過的和做過的,說不定那只是某部電影裏的情節,無意中留在了大腦深處。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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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那待會兒見。”甄巧直接挂了電話。她知道他會去DHL寄信,知道他會坐上哪一班地鐵,也知道他本會在哪裏死去——什麽都知道。
公寓的小房間裏,一切如常。
甄巧倒還清晰記得上一次離開時的模樣,床上散落兩件襯衫,陽臺晾了三件衣服,一盒色粉躺在筆記本電腦上面。
而今天,這些物件的位置一個不差。
她深吸一口氣,振作起來。
擡手看看表,17:45,差不多是時候了。
穿好衣服後,她直接撥通了劉宇钊的電話。劉宇钊接電話的速度也很快,甚至比莫向晚還快,就想已經準備好就等對方打過來一樣。
甄巧問:“你在哪兒?”
“在路上,開車呢。”劉宇钊的語氣随意又不那麽随意。背景隐隐傳來鳴笛聲,确實是在公路的車水馬龍之間。
“哪條路呀?”
“外成高架上呢,”劉宇钊貌似開始警覺了,“怎麽了?”
甄巧心裏咯噔一下。從路名來看,他正在去往市中心的路上,也完美契合了去世紀中心的路線。
“你現在是穿着那件NASA聯名的黑色衛衣嗎?”
電話那頭驚呼了一聲,劉宇钊緊張得舌頭有些打結:“你怎麽知道!你在旁邊的車裏嗎?”
果然。
甄巧感到呼吸困難,卻只能故作輕松道:“随便猜的,沒想到猜對了。”
“那你真的是神算子了。”劉宇钊幹笑兩聲。
“你去幹什麽?”
“我去……”劉宇钊足足噎住了五秒鐘,“辦點事。”
他說不出來,他不敢說出來。
甄巧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測,于是說:“可以給我留半小時嗎?有點事想跟你說。”
“很急嗎?”
“很急。”
吱——碰!聽筒那頭傳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急剎車,緊接着又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車上。
“你沒事吧?”甄巧吓壞了。
“沒事沒事,一條狗突然竄出來了。”劉宇钊大喘着氣,也不知道是吓着了還是過于緊張,“在哪裏見?”
“十五大道的那家Manner,我大概四十分鐘到,拜托了。”甄巧故意放軟了聲音,以掩蓋不自然的焦急。
“沒問題,我這就過去。”
這個時間線上,甄巧同樣研制出了甄氏豪華版防衛器,小小的,乍一眼看和普通鑰匙扣別無二致。
臨出門前,她将它揣在兜裏,以備不時之需。
命運的審判即将來臨。
**
咖啡廳裏,劉宇钊果然穿着那件熟悉的帽衫,那件曾在第十七大道經過莫向晚的帽衫。
他身邊空空如也,甚至連皮包都沒帶。這也很合理,沒人會傻乎乎把作案兇器帶在身邊,肯定留在了車裏。
甄巧在他對面坐下。
劉宇钊已經點好了兩杯飲品,将其中一杯推過來:“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現在太晚了,沒敢給你點咖啡,就點了熱巧克力……”
甄巧接過馬克杯,看也沒看一眼:“謝謝。多少錢,我轉你。”
劉宇钊嘿嘿一笑:“嘿嘿,劃這麽清楚多傷感情啊?上次你請了杯奶茶,這次請你杯巧克力,不挺好?”
甄巧沒有回答,直奔主題:“我這次來,是為了勸解你。”
劉宇钊愣住,狹長的眼睛裏滿是困惑。
“勸我?勸什麽?”
甄巧直勾勾和他的視線相對:“有什麽情緒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會盡我所能支持你,幫助你,但請不要壓在心裏自我消化。”
“我怎麽會有情緒呢。”底氣微弱了下來。
“你當然有,”甄巧的語氣越發堅定,“不是對我,而是對莫向晚。”
聽到莫向晚這個名字,劉宇钊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嘴角本有的一絲笑意倏然消失。
再開口時,竟頗為咬牙切齒:“果然,你們都只喜歡他吧?”
明明是溫暖的初秋,卻有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
甄巧連忙否認:“不是因為這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小學就認識了。”
這大概算是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
寒意略微消散了些許,劉宇钊若有所思:“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嗯。”
劉宇钊重重靠到了椅背上。他捏了捏鼻頭,好似是如釋重負,又好似是自我嘲諷。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個好信號,說明他願意接受我的話,甄巧想。
好了,現在是感化時間。
甄巧心不在焉地喝一口熱巧克力,開啓了語重心長模式。
“我知道姜雪檸,那人花花腸子大渣女一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人的,我向你保證,你這條件多優秀啊!”
她默默在心裏沖不在場的姜小姐道了個歉,因為其實并不太了解她的為人。
聽到對面人對曾經的未婚妻的描述,劉宇钊為難地愣住了。但緊接着他反應過來了什麽,眼裏崩出了希望的光芒。
“無所謂,本身我跟她就三觀不合,早就分開了。”
“對吧?不合适的人盡早分開,不浪費大家都時間,她可配不上你!”
“還是你懂我,跟你在一起快樂多了。”很有情緒回升的趨勢。
确實看不出一點遺憾的意思。
這倒不足為奇,別的方面依舊會引起恨意。
一寸光陰一寸金,甄巧立刻轉變角度。
“至于其它方面,你也不要視莫向晚為眼中釘,沒必要。”
劉宇钊立刻別開了眼神。
果然是因為這個。
她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青年教師殺人案,看來無論哪個高校教師,都難逃評職稱的陰雲。
“評職稱就是個玄學,你們各有千秋,全憑領導口味。”
劉宇钊連連擺手:“我知道我競争力不足,他評上教授也是理所當然的。”
“咱這社會越來越內卷,還是名額太少沒趕上好時候,你絕對夠教授的資格。”甄巧趁熱打鐵。
“算了吧,他年紀輕輕就三個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我确實比不了。我都34了還是副的,他27歲就正教授了,比不了。”劉宇钊嘆氣搖頭。
甄巧真摯反駁道:“怎麽會,你也很棒啊!”
“你真的認為我和他比,也不算太差?”
“當然不,要我說,你比他強的地方也不少呢。”
“嗨,別說笑了,謝謝你的安慰。”
甄巧深吸一口氣,将早就準備好的那套說辭搬了出來:“你是理工科教授,現在國家處于飛速發展階段,前景肯定比他那個破語言學強多了!你比他高,身材也比他壯實,能給女孩子們安全感;他沒什麽愛好,除了講冷笑話什麽都不會,你卻什麽都會。”
據過往經驗觀察,對面這人很大男子主義,這麽一誇絕對開心,她胸有成竹。
“可是,你貌似跟他關系挺好的。”劉宇钊仍将信将疑。
“我是可憐他才陪他玩好嗎,當年上小學的時候,他就是個書呆子,天天被大家排擠,我要是再不理他,他就真的完蛋了!”甄巧說完後,又默默在心裏沖不在場的莫向晚道了個歉。
親愛的姜雪檸和莫向晚同志,信女願吃三天素換你們今年諸事順遂,請不要怪罪啊!
劉宇钊長舒一口氣:“不至于吧。”
“至于的,他才沒你想得那麽好。”
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
劉宇钊瘋狂地喝着自己那杯咖啡,手開始不住顫抖,一定是想到了未及時懸崖勒馬的嚴重後果,才緊張成了這個樣子。
甄巧收起了剛才的笑容,正色道:“現在收手回頭是岸,一切都不晚。”
“不晚?”
甄巧冷冷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本來要幹什麽。只會引起騷動與一生的悔恨,卻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一句話,明顯撞破了劉宇钊一直以來的心事。他的雙手立刻垂到了桌子後面,嗓音因恐懼而不住顫抖:“啊?你都知道了?”
甄巧點了點頭。
劉宇钊眼神渙散,眉毛不停抖動,在做什麽重大心裏建設一般。《犯罪心理學》上說的是真的,離行兇時間越近,缺乏經驗的兇手意志便越不堪一擊。
甄巧靜靜盯着他,堪比一個等待兇手坦白的偵探。
此刻的她格外有耐心。
劉宇钊垂下頭,不敢看桌子另一側的人。
“對不起,那我坦白了。”
潛在的兇手竟然這麽容易就坦白了?謝天謝地,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說吧。”
背景放着滑稽的探戈小曲,咖啡與熱巧的香氣氤氲在一起,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之久。
終于,劉宇钊鼓起勇氣,擡起了頭。
“巧,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世界名畫《咖啡廳中》By 波提切鹿
劉宇钊:(*/w\*)
甄巧:( p_q)
……
(n公裏外)
莫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