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校慶上的“熟人”◎

4月6日, 華安大學建校122周年校慶。

校內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氛圍。

班級代表們排隊領取喜餅,體育場前擺滿各學院的攤位,學生志願者們派發着特色紀念品, 返校的老頭老太太們談笑間評論日新月異的變化。

操場上挂了個足有二十米長的橫幅“歡迎校友回家”,很是惹眼。

甄巧因新項目忙得暈頭轉向, 這周末本想休息休息參加個漫展, 結果還是被抓來當了苦力。

學院薅青年教師的羊毛雖遲但到。

最逆天的是,因為她是“不幸”的時空穿越者, 同樣的事情要做兩遍,卻沒有雙份的錢拿。

甄巧站在長桌後面, 帶着兩個學生志願者,微笑着給校友們派發傳單, 講解學院這幾年的璀璨成果。

每到全校的集中活動,就能看出各學院不均等的勢力。

電子信息學院和工科學院的攤位前, 人滿為患。在這理工科興國的時代中,這裏不乏成功的企業家和知名院士, 一半都在官方媒體出現過。

設計學院的規模中規中矩, 不算經典的大院, 但也絕不能算小。

因甄巧的巧妙規劃, 來往的人倒絡繹不絕。

工業設計系貢獻了兩個智能機器人,由它們來倒咖啡派喜餅,不少人覺得新奇,都會來看一眼。

建築系掏了幾個城市規劃模型出來, LED燈閃閃發光, 可惜大白天看不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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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轉達系送了不少抽象畫過來, 憑看不懂的藝術品拉高逼格, 将攤位原地升級成了美術館。

也有完全沒存在感的學院。

比如外國語學院和傳媒學院, 只能用凄凄慘慘冷冷清清形容。

尤其是考古文博學院,一個老教授帶着一個學生,在空無一人的攤位前看報紙喝茶,自嗨得不亦樂乎。

不過今年,外院前人多了不少。

原因很簡單:莫向晚去當吉祥物了。

按理說到了他這個層級,全院從上到下都對他呵護備至;至于他為什麽甘願來當苦力,誰也不知其原因。

前段日子,有網紅博主把他的照片發到了小紅書上,當天點贊量就過萬,導致現在一堆人烏泱烏泱擁上來合照。

甄巧也刷到過那條,大概是大數據的精準推送:“華大天才教授[驚訝]會講八國語言的混血帥哥”。

看到那條筆記時,她心情複雜,一種割裂感撲面而來。大概是過于熟悉,她非常不習慣此類過分神化的措辭。

莫向晚站在人群之中,挂着寡淡而無奈的微笑,眉毛随說話節奏輕輕挑動。

他披着灰色的風衣,裏面的襯衫打了領帶,大約是出于對校友日的尊重。高高瘦瘦像個男模,儒雅知性卻證明了他的教師身份。

兩個學生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宛如兩大護法,生怕老師被趁亂非禮。

隔了很遠,甄巧聽不見他說什麽,但能腦補出溫柔似小溪流淌的句子。

溫吞人只會說溫吞話。

“甄老師,笑一個!”

甄巧回過神來,看向聲音的來源,是學院的團委老師,拿着單反相機到處收集素材中。

她擡起學院的紀念徽章,沖鏡頭甜甜笑了一下。

咔嚓。

團委老師熱情地靠過來:“甄老師辛苦,接下來我看着,你去玩兒吧!數院那兒在玩漢諾塔,贏了周麟就送耳機!”

周麟是一個數學科學院的年輕講師。

甄巧苦笑:“你太高看我了。”

“你那腦子這麽好使,沒問題的。”

甄巧猶豫了。

上一次,她在攤位前看了一天,因為不想欠人情;這一次,她想四處走走看看,說不定還能碰上一直崇拜的林院士,之後請團委老師吃頓飯好了。

“麻煩了,那我去轉轉。”她從攤位後面走出。

團委老師沖兩個學生親切道:“你們早點回去學習,這裏有我。”

學生志願者們對視一眼,也道了謝,并離開了攤子。

甄巧在操場邊閑逛,她猶豫了很久,還是來數學學院的攤位了。

其實在中學時代被莫向晚那麽碾壓後,她經常會缺失自信;但今天不知怎的,她的勝負欲莫名勾了起來。

至少我的數學比他強,甄巧想,帶有些許賭氣的成分。

周麟老師認得她,招招手:“咱真巧手出現啦!”

“‘真巧手’?”旁邊一個女教師并不認識甄巧。

周麟向他解釋:“咱院的仿生清潔助手,是她和顧宇做的。”

女教師立刻恍然大悟:“哦哦,厲害呀!”

周麟從攤位後頭抽出一個小盒子,遞過來。

“甄老師,這藍牙耳機送你了!清潔助手忒好用了,那幾臺穩壓器一下就老樹開新花了。”

女教師咯咯笑着,瘋狂點頭。

甄巧卻沒接過耳機。

“不是漢諾塔贏你才能拿嗎?”

周麟愣了一下,笑笑:“怎麽,要跟我玩漢諾塔?”

甄巧便也笑眼彎彎:“我童心未泯。”

“甄老師想玩幾層的?”周麟問。

甄巧算了一下,給了個适中的數:“七層吧。”大約一百多步,不會簡單到乏味,也不至于困難到無聊。

周麟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很顯然,甄巧是今日第一個主動要求這麽多層的。

“好啊!我也沒有專門訓練過,就是今天臨時想起來加的這麽個活動。”他不忘補充說明一句。

“我也沒練過,不然太沒勁了。”甄巧聳聳肩。

空氣中悄悄燃起火藥味。

他們站在長桌兩側,一人面對一個七層漢諾塔。

女教師拿出一個秒表,激動不能自已:“準備——開始!”

他們飛快抽出大小不一的圓盤,在三根柱子間交替飛舞。

看攤的周麟應該玩過好幾局了,一開始就移得飛快。

甄巧則開始很生疏,移了幾次後,立刻熟練了不少。她不用花什麽思考時間,就能靠直覺選出最便捷的步驟。

數理思維。

這是她完全有自信的方面之一。

兩三個老頭老太太圍了過來,應該是數學院幾十年前的老校友,打趣地看兩位年輕教師比漢諾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甄巧餘光瞥了周麟一眼,他的漢諾塔已順好了四層,進度看似比自己快一點。

她沒有慌亂。

輸不丢人,贏了更好,最有意義的是過程本身。

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不在乎;甄巧全身心投入了進去,就和以前每次工作,每次做東西一樣。

終于。

“4分18秒!”

最小的圓盤落到最上面那一剎那,甄巧才聽見周遭的聲音。

轉頭,周麟的漢諾塔還差兩片。聽到對手已完成,他也不做了,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圓盤。

“中間好像錯了一步。”他洩了氣。

“哼哼,這下我拿耳機名正言順了,給我吧!”甄巧拿起盒子,“周老師,當年我數分都是滿績的。”

“設院的數分,我記得是姚薇虹教?”周麟頗為驚訝。

“正是。”

周麟的洩氣程度減輕了不少。他笑笑:“能在她手下滿績的都是大佬。下次,下次我們比魔方,我可一定要贏你!”

“一言為定。”

然而無論天色多晚,多少校友來了又走,莫向晚那裏依舊圍得水洩不通。

“能和您合影嗎?”

“可以。”

“能加微信嗎?”

“不可以。”

很嚴肅的語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批評教育。

隔着大老遠,就聽到熟悉的對話,甄巧差點笑噴出來。

她并沒什麽興趣靠近方圓十米以內。

反正只要她想,天天都能見到他,甚至還能讓高貴的天才教授屈尊做脆筍豆腐羹。

還有什麽學院的攤位能好玩些呢?

難道去人文學院跟他們對詩麽?

思來想去,還是設計學院提高了刺激阈值,其它學院瞬間變得索然無味。

物理學院攤位附近。

三兩個白發蒼蒼的退休教師,幾個中年男人,還有一個較為年輕的女人,正讨論一個問題讨論得熱火朝天。

“确實學術界都在用Gillespie模拟,但這個算法是基于空間均勻性的。”

“分子動理學合适一些。”

“有沒有可能在考慮異質性的情況下用統計學描述?”

……

甄巧聽不懂這麽高深的問題,內心悄悄沖各位大牛們作了個揖,準備告辭。

物理學院不愧是華大第一神院。

正要離去時——

突然,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身材,冷漠的神情,長臉高鼻梁,一對整齊的眉毛滿滿的疏離感。

是美女,但是臭臉美女,渾身散發着難以靠近的氣場。

太久沒見到那張臉了,以至于甄巧都要忘了,還有這麽個謎團重重的存在。

嚴笑?

是那個女調酒師!

甄巧大腦一團亂麻。

她是華安大學畢業的?作為公認top2學校,能考上華大的都是各省前,而能上物理學院更大概率是曾經的狀元。

一個物理系的畢業生,現在卻天天窩在小酒吧裏當調酒師,這合理嗎?

這倒不是說歧視,而是明明學了物理,當服務員簡直是浪費了一生所學,讓國家痛失一個好人才。

甄巧悄悄走進幾步,嘗試進一步聽這群物理大牛們的對話。

一個老太太問:“笑笑,當真不回來把博讀完?”

“不讀。”嚴笑的答案很簡短。

“吳老師他們實現了超越海森堡極限的量子精密測量。這不是很好嗎?”

“那不是我想做的方向。”潇灑得過分。

“那你想做什麽?”

“證明CTC宇宙模型。”

物理專家們的圈子氛圍變了,變得一片嘩然。

老太太沉默許久,說:“這個東西做不出來,如果它是對的,那柯西面就沒了。”

嚴笑沒有說話。

其他人依舊在絮絮叨叨,都在規勸她,但她就像沒有感情的石像般不為所動。

甄巧聽得雲裏霧裏。

但她從短短的幾句話中,推測出了關于嚴笑本人的重要信息。

嚴笑曾在華大讀物理學博士,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并沒有讀完;半途退學後,可能曾做過其它的工作,但現今在校門口的Le Temps酒吧當調酒師。

而且,她的碩士或本科大概率也是在華大讀的。因為華大的物理學博士,幾乎只招本校的學生。

本科能上華大物理專業,用牛掰形容都不夠,是相當牛掰。

這和調酒師職業的割裂感越來越重。

就因為這個不可理解的信息,她總覺得更多不可理解的事情相互聯系了起來:莫吉托、認知儲存黑匣、時空穿越……

終于,夕陽西下,橘粉色的晚霞染盡了天空。所有人的臉頰都浮上了金光,也浮上了疲憊。

早已畢業的老校友們三三兩兩約好,去校外的大飯店聚餐;而和他們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們,尤其是那總擺着冷漠臉的嚴笑,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用複雜的目光望着他人的背影。

那樣的目光好像在哪兒見過。

好懷念。

“你?”嚴笑轉過頭來。

甄巧這才回過神來,愣了片刻,走到眼前面前。

嚴笑板着臉:“你在這兒幹什麽?”

“聽你們聊天。”甄巧如實回答。

嚴笑卻一臉懷疑:“你不是設計系的嗎?”

不對。

我從來沒告訴過她,我是設計系的;甚至都沒告訴他,我叫什麽名字。

甄巧皺起眉頭:“你怎麽知道我是設計系的?”

嚴笑瞳孔驟縮一瞬,冷笑道:“誰還不認識你了。”

她的語氣中滿滿的攻擊性,也不知是因為焦躁,還是在用攻擊性掩飾逃避的沖動。

甄巧怎麽都品味不出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她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能換個話題。

“你是物理系畢業的吧?為什麽要當調酒師?”

“不關你的事。”嚴笑冷着一張臉,轉身就走。

那意思很明白了,這個問話觸及到了禁區,她不想再理人了。

難道是被勒令退學了,覺得丢人?

可那些老教授們請求她繼續讀博的樣子仍歷歷在目,這人分明是個學術好苗子。

不能錯失這麽個問話的好機會,甄巧仗着經常健身跑得快,直接追了上去。

雖然她比嚴笑矮半個額頭,但快走起來一點都不虛。

嚴笑徑直向前走着,甄巧锲而不舍跟在後面。

“你爸是嚴峰嗎?”

“我不想回答。”

“你知道‘認知儲存黑匣’嗎?”

“我不想回答。”

自始至終,得到的只有這麽一個回答:我不想回答。

甄巧确信自己不認識嚴笑;但同時她也确信,自己足夠了解嚴笑。

可笑的矛盾。

她莫名其妙就無比确信,當嚴笑說她不想回答的時候,實際上是做了肯定的回答。

她爸爸是嚴峰。

她知道認知儲存黑匣。

甄巧急了,直接拉住嚴笑的袖子:“你到底想幹什麽?”面對揭露了一半的謎團,她什麽都顧不得了。

嚴笑停下了腳步。

火山即将爆發。

過了片刻,嚴笑的臉終于不是冰封狀态了,而變成了一種煩躁的猙獰。

“我也不知道,放開我。”

甄巧僵住了。

頭一次見這女人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她不知道該不該松開,但看到那樣的表情,潛意識讓她死也不松手。

嚴笑那雙丹鳳眼就直直地盯着她。

甄巧那雙杏眼也毫不畏懼地回盯她。

兩人在教學樓旁的人行道上,似兩尊金子雕像。

正在僵持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堪比久旱後的甘霖。

“甄巧!”

甄巧不用看就知道來者是誰。

是莫向晚。

作者有話說:

謝謝本書的數理指導:sln和cxr

當然了,她們也是用專業知識陪我一起瞎編亂造而已,大家也不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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