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去
回去
我知道我的精神狀況早就出問題了,我被困在病房裏邊透過一扇窗看這個世界,被迫中斷與外界的聯系。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能和誰聯系,這個世界的“朋友”我一點都不熟,就連這個世界的“我”都讓我感到如此煩躁。
我的思維開始變得很混亂,會莫名其妙的開始大吼大叫,亂砸東西。
被束縛在病床上,只會讓情況加重,我思考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我明白人格在被抹除,同時大腦中更多的是這個世界的記憶。
這個世界的“我”從小心理并不正常,并且過于極端。會自己站在樓梯口摔下去,不斷服藥進醫院,搶救過來後說自己很痛苦,以不怕死且極端的方式來獲取關注和關愛。
“我”希望所有目光和關愛都在自己身上,不能有其他人觊觎或奪走我的所有物,想要的必須到手,在這樣性格的催化下,身邊的人都很厭惡“我”。
從很小開始,“我”便開始接受心理治療,可是并沒有成效,反倒激怒了“我”,“我”認為自己沒有病。
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自幼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導致沒有同齡的朋友,而家裏的人除了施舍關心和同情以外更在乎優秀的姐姐,在長大之後身體稍微好一些之後,目光便從她身上抽離了,“我”開始不高興了。
“我”假裝自己很難受,以便從更多人的身上奪取目光,因為那樣會很好受,那樣就不孤單,并且被衆人捧着的滋味很好。
在環境的催壓下,“我”越發的偏激。
獎勵和贊美是屬于姐姐的,屬于我的并不多,“我”能擁有的是被隔離起來的自己,一堆又一堆的禮物,卻總是沒有陪伴。
“我”将情感全部寄托于自己所能擁有的東西,當“我”知道簡蝶是屬于“我”的之後,便将所有的情感都交給了她。
簡蝶是像蝴蝶一樣的人,她漂亮而又優秀,會給沒有人陪伴的“我”彈鋼琴,也會陪在“我”的身邊一起玩。
我以為她是喜歡“我”的,哪怕所有人都不看着“我”,都不陪着“我”,“我”也有她在。
簡蝶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屬于我,唯一愛“我”,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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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失去了她,那麽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姐姐要把我送去國外的一家療養院,讓我遠離這裏,就如同被逼瘋的媽媽一樣,母親也默許了這個行為。
我很快就可以見到媽媽了,可是我不高興,因為那個女人會瘋了一樣撕扯我的頭發,她說如果沒有我就好了。
媽媽是生下我之後精神崩潰的,一開始是産後抑郁,後來就瘋了。
我和她只見過幾次面,除了第一次以外都是在電話中見的,我很孤單,以至于我想見見媽媽,視頻電話就不會被打了,我就可以和她說話了。
可那只是我這麽想。
她平常只是靜靜的坐着,偶爾會變得很溫柔,但絕大多數都是安靜的,每次通話的時候都很安靜。唯一一次說話是媽媽微笑的看着鏡頭對我說:你都長這麽大了,沒死啊。
自那之後,我再沒有和她通過電話,我知道,我和她的血緣是上天的一次錯誤。
我想不起來我的媽媽是什麽樣了,沒什麽影響,可能和這個世界一樣吧,所以我想不起來。
但是我能記得的又有多少呢?每次閉眼睜眼,都會忘掉一些,可能我的媽媽很好吧,只是我想不起來罷了。
這幾天我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距離去療養院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來通知我這個消息的是姐姐吧?我有段時間沒有見她了,做院長很忙吧?
我明白他們一直在觀察我,所以我一直在保持安靜。
我好累好困,可是睡不着。大不了和之前一樣一直發呆,我知道他們想耗死我。
也許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沒有人希望我活着,所有人都是那麽對我說的。
他們不會坐到我身邊,不會問我你究竟怎麽了,不會問我為什麽這麽不開心,就這麽一直放着我,然後反過來指責我是不對的,可是我不會啊,為什麽不教教我。
別等到我成為一個錯誤的時候再過來指責我。
天最近變得很奇怪,是這個世界開始崩塌了嗎?不會吧,這個世界不是代替了我的世界嗎?應該運行的很好吧。
可這就是我的世界啊。
………我好累。
大腦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可是無異于混亂,我分不清了,也許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只是我精神崩潰的妄想,我認為簡蝶在另一個世界是愛着我的,我有很好的朋友,美滿的家庭,幸福的生活。
那不存在,沒有任何證據那是存在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也許我該好好吃藥了,睡不着也沒關系。
我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天被送離的,我要去的那家私人療養院建立在遠離市區的郊外,專門給有錢人提供服務,就是我家開的,還是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只不過換了個地方。
大概是怕我鬧事吧,給我注射了安眠藥,等一覺醒來睜開眼就已經換了個地方。
真是遺憾啊,我還想看看別的風景,總不能一直把我困在房間。
照顧我的幾個護工都是女性,說話态度也溫溫柔柔的,做事也很專業,她們很願意和我說話,只是我有點累了,從來沒有回過她們的話。
讓她們失望了,我并不是好相處的人,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累,累到不想說話。
我不喜歡待在病房,于是幾乎每天都待在外面的花園裏,身子垮了,不能走路了,還得麻煩她們推我過去。
在這個遠離簡蝶和林潇兒的療養院裏,我還是沒能好轉,反倒愈加沉悶。
被關了太久,我不想吃東西,一直在輸營養液,身子乏力,頭腦沉重,好像所有毛病都在我身上,我感覺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後一次。
在那裏半個月之後,我終于見到了媽媽。
那天天氣很溫暖,我又一次沒能成功,于是就去花園裏曬曬太陽,我待了很久很久,久到連護工都來問我要不要回去,沒過一會,我感受到另外一個輪椅在向我靠近。
媽媽坐在輪椅上淺淺微笑着,她有在正常吃飯吧,狀态看着比我好很多,最近護工已經不讓我照鏡子了,我沒那麽醜吧。
媽媽停在了我的旁邊,護工在她的招呼下離開了。
她輕笑着轉眼看我,是我不曾見過的神色。
她上了年紀也很憔悴,但還是很好看,媽媽曾經是京城最美的千金,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自身,都比圈內一衆優秀。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她問,嗓音柔和的像是一次普通的談話。
我看着她,乏力不想說話,我覺得樹上的葉子更有趣,它們每天曬着陽光和其它好多好多樹葉在一起,一點都不孤單。
可是掉下來的樹葉又讓我很心疼,我覺得每一片都是我。
良久,我才向她說了第一句話。
“你看,葉子們明明在一起特別特別好,卻偏偏掉到療養院裏,多孤單啊。”
媽媽陪我一起看着樹,握住了我的手,有點不舒服,我不喜歡,好在她很快就放開了,我也把手縮了回來。
“死掉的樹葉很快就會被人清理掉。”媽媽說。
“你讨厭我嗎?”我問。
媽媽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眼神卻冷的可怕。
“像你這種家夥,還是快點去死吧。”
是啊,像我這種家夥,誰都不愛我。
我沒再說話,于是她叫護工推她回去,說自己有些累了。
我盯着一望無際的天空,又看向我走來的護工,嗤笑了一聲。
這裏雖然說是療養院,實際上和精神病院差不多,讓那些有錢人把自己不想應付的人送進來,又或者以各種各樣的借口躲到這裏,有幾個是真正過來療養的呢?讓他們來照顧我,還真是為難他們。
我将媽媽遞給我的東西藏在衣服裏,任憑護工推我回去。
晚飯我依舊一口沒動,和護工說我想和姐姐打電話,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去通報。
久違的和姐姐通了電話,但她似乎并不想說話,一直用“嗯”敷衍我。
“姐姐,她們過得還好嗎?”
哪怕我不說是誰她也知道,她沉默片刻,應了一聲嗯。
“沒有我,她過得很開心啊。”
“姐姐你有沒有一點喜歡過我,一點關心過我。”
對面還是一片沉默。
“小的時候,我因為想學畫畫,所以鬧了個天翻地覆,讓你給我忙前忙後,我一直沒有道歉,真的對不起。”
我控制不住呼吸的顫抖,眼前一片模糊。
這是我想對我的姐姐說的,但是太晚了,我甚至不知道姐姐還記不記得。
“……白薇,你腦子出問題了嗎?幻想嚴重的話就多吃點藥。”
我呼吸一窒,随後笑了一下,只覺得一身輕松。
“抱歉,我又搞錯了。”我盯着窗外黑夜,“打擾到你工作了,晚安。”
将手機還給護工,我告訴她我想休息了,就躲在被子裏不肯說話。
過了很久,當耳邊徹底寂靜之後,我才睜開眼。
我又搞錯了。
但沒關系,我再也不會搞錯了。
感受到手腕流出的溫熱沾濕了床單,意外的,我心裏沒有一絲恐慌。
清醒的死去是最恐怖的,我要感受着血不斷從我身體流失,溫度也是,我會越來越難受。
我要謝謝媽媽,給了我一直沒有辦法弄到的刀片和瓷片這樣的東西。
她給我的是一把很鈍的刀片,估計是藏了很久,我努力的在手腕上磨才割開皮膚。
可是那樣還不夠,這樣死不了,我只能不停的去割手腕上的肉,不斷的向下割。
他們經常給我吃安眠藥,我費了好些功夫才能藏起來一顆,只要一顆,今天晚上就可以睡得很好。
這個世界是假的,所以一點都不痛,我要回去,回到我的世界。
在那裏我不再是個失敗的錯誤,這麽痛苦的夢,我已經不想繼續了。
終于可以睡覺了,要是明天是個好天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