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離開醫院，葉可塵駕車回了葉傑軍在岩城的家，一套兩居室，在葉傑軍任教的一中的附近，這房子本來是教師宿舍樓，當年學校補貼了一部分，葉傑軍自己出了一部分，把房子買了下來。
葉可塵把車停在樓下空着的停車位上，這會一些吃過晚飯的家庭，大人正帶着孩子在樓下玩。葉可塵在孩子們的嬉鬧聲中，拉着行李箱朝單元門走去。
這棟樓裏的很多住戶都是葉傑軍的老同事，葉可塵一路笑着主動和他們打招呼。
“田老師。”
“黃老師。”
“謝老師。”
一群退休老教師都認識他，看到他，上前圍着他。
黃老師：“哎呀，是可塵嗎？”
謝老師：“明明沒教過他，但比我教了多年的學生都清楚記得我姓什麽，見到人總是未語先笑，可不就是可塵嘛。”
葉可塵言笑晏晏：“各位老師精氣神真好，越活越年輕，一點都不像是退休多年的人。”
一句話把幾位老教師說得開心地笑，她們都去探望過葉傑軍，也知道葉可塵是因為葉傑軍的病情回來的，寒暄過後，都寬慰起了葉可塵。
“和你爸同事了幾十年，他心态是我們中最好的，無論什麽病，最重要的是心态好，你爸會長命百歲的。”
“對，心态很重要，再加上現在醫學那麽發達，沒事的，你也把心放寬！”
葉可塵點頭應下，謝過她們後，拎着行李箱，爬樓梯上到三樓，打開門，房子裏的家具和一些生活用品，一如既往地收拾得很整齊，但是表面有一層薄薄的灰。葉傑軍是一個很愛整潔的人，家裏落灰，說明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心力做家務了。
想到這，葉可塵心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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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葉可塵強忍着長途駕駛後的疲憊，挽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收拾到電視櫃的時候，看到電視櫃最顯眼的地方擺着一個相框，相框裏是15歲時的他。拍下這張照片不久，他就離開岩城，跟親生父親回了X市生活。
收拾完衛生，葉可塵洗了澡後累得倒頭就睡。心裏牽挂着在醫院的葉傑軍，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就醒了，沒睡夠的他甩了甩昏沉的頭，掀開被子下床洗漱。洗漱完，打開冰箱一看，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小包他之前寄回來的幹瑤柱。
冰箱旁邊米袋裏的米也不多，但熬粥還是夠的。葉可塵開小火用砂鍋熬着粥，然後拿上鑰匙，跑步去了一趟600米外的菜市場。回來後，手腳麻利地給粥裏加上剁碎的瘦肉、幹瑤柱、姜絲。粥熬好了，他裝進了保溫飯盒，出門去醫院。
到醫院時才七點，葉傑軍心痛地看着他，“怎麽不多睡會？不是和你說我這有護工嘛，把粥放下，趕緊回去再睡會。”
葉可塵眉毛一揚，“嘿，老頭，您怎麽老趕我走啊？這麽不待見我，我傷心了啊！”
葉傑軍被他的表情逗笑，伸着手對他道：“待見你，稀罕你，快過來，我聞到瘦肉粥的味道了。”
葉可塵把病床的小桌板弄好，擰開保溫飯盒的蓋子，病房裏頓時溢滿瘦肉瑤柱粥的香味。他舀了一小碗，又拿起一個空碗，像小時候葉傑軍幫他晾熱粥那樣，把把粥從一個碗倒進另一個碗，如此反複幾次，粥就不燙口了。
葉可塵示意葉傑軍可以吃了，葉傑軍沒什麽胃口，吃了一小碗就吃不下了，葉可塵把保溫盒裏剩下的粥吃了。吃完早餐，一群醫生過來查房，當着葉傑軍的面，葉可塵不好問什麽。查完房後，葉可塵單獨去了醫生辦公室找葉傑軍的主治醫生梁醫生。
葉可塵：“梁醫生，您好，我是您病人葉傑軍的兒子，我前天和您通過電話。”
梁醫生扶了扶眼鏡，笑道：“葉老師兒子長得這麽帥啊，你好！”
葉可塵謙虛地笑笑，問道：“梁醫生，我爸的病情真的完全沒有手術的可能了嗎？”
“葉先生，我們不是沒有考慮過手術，但是......”梁醫生把葉傑軍的片子放在觀片燈上，手指着觀燈片上的陰影部分，“你看這裏，腫瘤太大了，而且有部分已經破裂，有些出血，發現得太晚了，已經沒有手術的意義了。”
聽到梁醫生說發現得太晚了，葉可塵心裏懊悔不已，“我每年問他體檢結果怎麽樣，他每次都說沒事，我以為他已經體檢過了，真的沒事，我應該讓他把體檢報告發給我看的。”
梁醫生對此沒有說什麽，定期體檢很重要，特別是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但是很多老人都比較固執，對體檢不以為意，甚至是持抗拒态度，他們覺得體檢沒病也會檢出病，是醫院和醫生糊弄他們花錢的手段。
葉傑軍倒是沒有這種想法，他只是覺得自己身體挺好的，所以沒有重視。
梁醫生接着說：“你爸現在的情況我不主張做手術，因為意義不大，手術不僅不能緩解病情、延長病人的生命，還極有可能會産生并發症，縮短病人的生命。建議保守治療。”
雖然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當面聽到醫生這樣說，葉可塵還是不能接受，保守治療意味着眼睜睜看着葉傑軍慢慢離開，“梁醫生，除了保守治療，真的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了嗎？”
梁醫生：“這是我們幾個醫生會診過後的意見，中順醫院肝膽外科的賀副主任最近在我們醫院做交流，他也參加了我們的會診。我知道要接受這個結果很難，但事實就是如此。”
葉可塵知道中順醫院是國內最好的綜合醫院之一，而它最好的科室就是肝膽外科，中順醫院肝膽外科的副主任居然在這裏做交流？葉可塵馬上追問道：“梁醫生，那我可以找中順的賀主任咨詢一下嗎？”
梁醫生：“可以的，不過只有周一或者周四賀主任才會在，今天周日，明天他過來了，我和他說一下。”
葉可塵誠懇道謝：“謝謝梁醫生！”
從梁醫生辦公室出來，回到病房，葉傑軍的吊針還沒打完，又在看書。他現在持續低燒，持續低燒讓他的精神狀态很低迷，但他不喜歡這種昏昏沉沉的狀态，會看書轉移注意力。
葉可塵看他看的是昨天看的《瓦爾登湖》，病床床頭櫃子上放着的幾本書也有明顯的翻痕，猜他已經把拿過來的書都看過了。
葉可塵剛想說出去給他買新書，葉傑軍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可塵，你去書店幫我買幾本新書吧，在醫院躺着，沒有書看，太無聊了。”
葉可塵：“給您買可以，但是您不能一直看，要多休息。”
葉傑軍：“幹躺着渾身難受，看書就是最好的休息。”
葉可塵笑，“爸，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在網絡上網友是怎麽形容的嗎？”
葉傑軍：“知道啊，太卷了，凡爾賽，對嗎？”
葉可塵意外了，“喲，您知道啊？”
葉傑軍得意地笑，“你爸是老了，但又不是老古董，我天天上網看新聞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別貧了，快去，快去，記得買多幾本。”
葉可塵拿起櫃子上的手機往外走，“知道啦，葉老師。”
葉可塵去了岩城唯一一家相對大一點的書店。書店店面大概只有八十平，店裏沒什麽人，只有兒童文學和網絡小說那兩排書架邊上，有七八個小學生和初中生，或站或坐在地上看書。
葉可塵接着身高優勢，掃視了一圈書架上的标簽，往葉傑軍最喜歡的哲學類和世界文學類書架走。這兩類書在小城書店是比較冷門的書，他本以為應該不會有人在這兩排書架，沒想到拐到哲學類書架的時候，一眼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
那人穿着黑色風衣，黑色休閑褲，左手拿着兩本已經挑選好的書，右手在一排書脊上緩慢地滑過，随後停留在《倦怠社會》上，修長的食指輕摁住書，略一用力往外拉，把它抽了出來，随即翻開扉頁。
垂眸看書的側臉，下颔線清晰，薄唇輕抿，鼻梁高挺，眉眼英隽，看不出情緒，卻能感受到疏離。葉可塵不是顏控，但這個側影讓他的心快速地抽動了兩下。
“帥哥，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店員的聲音打斷了葉可塵心裏的那一絲絲悸動，他暗自笑了一下：快三十的人了，怎麽對着一個側影晃了神？
書架之間間隙小，店員推着放滿書的小推車往他們所站的這一排書架走過來，葉可塵避無可避地往前走。正在挑書的賀青岑聽到動靜，擡頭看過來，看清情形後也跟着往前走，轉身的時候碰到了葉可塵的肩膀。
清冷中帶着溫潤的特別嗓音傳來，“抱歉！”
葉可塵笑笑，示意沒事。
走到書架盡頭的時候，葉可塵向右，賀青岑向左，去了不同的書架。葉可塵心裏有淡淡的失落，但這情緒很快就消失了。他根據葉傑軍看書的偏好，認真地挑了幾本世界名著，又轉回哲學那排，挑了幾本哲史類書籍。
挑好書，準備去收銀臺結賬時，心裏突然起了一絲好奇，他後退兩步，又拿了一本《倦怠社會》。
收銀臺在店門口右邊，店門口有一排透明的玻璃，葉可塵往收銀臺走的時候，透過玻璃，恰好看到剛才那個男人打開街邊的一輛車，上了駕駛座。車門打開的時候，看到副駕上坐着一個金發男人。
蘇尚安癱坐在副駕，一臉無語地看着賀青岑：“老賀，你一天不看書是會死麽？出來看房子都要去書店買幾本書！”
賀青岑發動車子駛離書店，“你一天不撩人會死麽？”
蘇尚安來這裏不到第三天，只去了一趟人民醫院，就加了好幾個護士的微信，賀青岑轉頭嚴肅地看了他一眼，“蘇大少爺，你是不會在這裏長留的，你們蘇家也不會同意你找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這裏的女孩都很淳樸，和你之前接觸的女孩不一樣，你別胡亂給人虛假希望！”
“切，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連個像樣的娛樂場所都沒有，你又剛經歷......我怕你抑郁，怕你對醫學事業心灰意冷，讓肝膽外科正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凋零。我加她們微信，是想讓她們多照顧你，讓你保持對醫學事業的雄心，我這是在為衆多的肝膽疾病病人謀福利。”
“你那些前女友知道你有這麽高尚的品格嗎？”
“那肯定是不知道的，她們只知道我給她們買的包是什麽牌子，價值幾位數。”
成年人有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權利，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行，賀青岑點到為止。
“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你呢，從沒見過你身邊有人，同為男人，我有時真懷疑你是不是不行。老賀，作為醫生，咱不能諱疾忌醫，如果真有難言之隐要及時就醫，現在的男科醫院技術很先進的，你要是怕丢臉，我可以舍命陪君子陪你去。”蘇尚安邊叭叭，邊往賀青岑的某個地方看。
賀青岑連個眼神都不給他，手握方向盤，專注地直視前方。
蘇尚安還在不死心地叭叭，“不怪我這麽想，那麽多女人迷你，你拒絕得冷酷無情，你說你喜歡男人，也不見你對哪個男人多看一眼，到底要什麽樣的人才能入得了你賀大醫生的眼啊？”
賀青岑腦海裏忽然閃現剛才在書店裏看見的那張陽光純淨的笑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