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那次塌方足足困了所有人半個月之久。

刑臺雲記得是臨近通車的某天晚上,他在旅館走廊上碰上林栖。

林栖不住他們這一層,但她跟住在他對門的男人也許關系匪淺,第一次見林栖便是有天晚上看到她從對門出來,穿着旅館的白色浴衣。

而那天晚上,林栖是上樓來找那男人的,但當時的情況有點尴尬。

他拉開房間門時看到林栖愣愣站在兩道門之間。

那時已經有些晚,而他出門的原因是對門在做/愛。

小旅館不隔音,那些不可描述的聲音很清晰,甚至每一個羞恥的字眼都清晰。

刑臺雲也像今晚一樣,擋着電梯壁問她,不進嗎?

而那一晚,在電梯下行的過程中,刑臺雲在做成鏡面的電梯壁中看到林栖血滴紅的耳尖,還有那發紅的眼眶。

刑臺雲只确定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至于真實的關系麽,當時他沒有關注。

……

終于走出電梯,林栖松開一口氣,就聽刑臺雲說:“要送你到地鐵站嗎?”

林栖偏頭看他,他的五官其實比本人展現出的性格更淩厲一些,眉眼深邃,鼻梁挺直,面部輪廓立體,是陽剛堅毅的成熟男人。

他說出的話也很得體,分寸拿捏得漂亮。

林栖一計算自己能省八塊錢,欣然同意,“那就麻煩刑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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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周,林栖第一天就碰上夜班。

夜班對她來說不算太痛苦,過去一年,有很多次,她從黑夜到天明。

跟同事交完班後,林栖在一樓門診大廳碰到周宸良。

他已經跑得滿頭大汗,抱着個男孩,有人撞掉他手裏的一堆單子,他正抱着小孩艱難地蹲下身去撿。

林栖走過去幫忙把剩下的單子撿起來。

“謝謝。”

周宸良擡頭看到林栖時卻愣了一瞬。

“怎麽了?”林栖看了眼他懷中的小孩。

“昨天晚上肚子疼,今天早上發燒了。”

林栖看了眼藥房門口和繳費窗口的隊伍,跟他說:“你更了解小孩的情況,我幫你抱着他,你去排隊吧。”

“你不上班嗎?”

“我夜班,剛交完班。”

看出周宸良的猶豫,林栖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要善于利用身邊的一切資源,不要羞恥。”

周宸良失笑,把兒子交給林栖時有些抱歉道:“這小子比較重,我盡快回來。”

“說明你當爹又當媽當得好。”林栖接過小孩調侃了一句,緩解了周宸良的情緒。

人走後,林栖抱着小孩移到了大廳角落,她低頭看周宸良的孩子。

除了眉毛,沒瞧出哪裏跟他爸像,因為太胖了。

沒多會兒,林栖開始覺得有些吃力,兩條手臂有點酸麻的微顫,這時懷裏的小子醒過來看到她,更是又哭又鬧喊着要爸爸,林栖差點沒抱住他。

艱難收緊臂力,林栖低頭面無表情道:“別哭了。”

小孩完全聽不進。

周圍有人向她投來視線,林栖微微皺眉,開始恐吓小孩,“喂,小子。”

可能是她的聲線太冷,小孩眼裏含着一泡淚望着她,抿着唇沒再哭。

林栖低頭跟他對視,威脅道:“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爸相親對象,你再哭我就嫁給你爸給你當後媽。”

刑臺雲剛走近林栖就聽見她這麽句話。

而林栖以為是周宸良回來了,欣喜地擡頭發現是刑臺雲,眼底的情緒很快退卻,禮貌跟刑臺雲打了聲招呼,“刑醫生早。”

然而這人沒有理她,徑直從她身邊經過。

刑醫生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估計是沒看見,她心想。

收回目光,林栖低頭和小孩對視,繼續道:“知道後媽嗎”

“就是不給你吃不給你喝不給你穿,讓你瘦成一道閃電,還不給你看動畫片,花光你爸的錢一分也不給你用的美麗女人。”

“……”

因為幫周宸良照看小孩,林栖到家時已經九點,然後一覺睡到下午,随便弄了點吃的後又坐到書桌跟前。

考慮到周末的時間被回家占用,接下來幾天林栖又處于熬大夜的狀态,周五跟同事交接完工作後,帶了兩套衣服就直奔車站。

三個半小時的班車。

林栖上車後就戴上了眼罩補覺,直到下車才揭開。

排隊下車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栖?我剛瞄你半天也不敢确認是不是你,等你脫了眼罩才發現原來真的是你啊,高中畢業後咱就沒見過了,怎麽着,你也是來參加同學聚會的嗎?哦不對,你家就在這。”

林栖跟高中同學一起從車上下來,說實話她已經不記得這位同學的名字,畢業後更是一次同學聚會都沒有參加。

“剛好碰上了,走吧,今晚一起聚一下,老夏來接,這會兒已經在車站外等着了。”

林栖婉拒了這位同學,卻沒想到出車站後被那位老夏生拉硬拽給拉車上去了。

林栖坐在後座,從後視鏡冷冷打量這位司機老夏,她回顧自己的高中時代,确定自己沒得罪過這位老夏。

老夏感受到林栖的目光,後背發涼的從後視鏡對她笑笑。

林栖偏頭看向了窗外。

到同學聚會的地點,林栖發消息跟哥哥說明了情況讓家裏不用等自己吃飯。

大家都忙着寒暄,她找了個角落安靜的坐着。

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林栖找準時機開溜。

剛從包房出來,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人我可為你拖來留住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林栖擡頭,看到那位老夏,以及他身邊的一男一女。

很多人她已經沒了印象,但這兩位,林栖能清晰的喊出他們的名字。

楊铮,她的前男友。

何婷婷,她的大學室友。

何婷婷見到林栖時也有些意外,走過來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林栖跟誰都不是很親密,但大學時她們宿舍還算和諧,沒有其他宿舍裏的那些勾心鬥角和吵鬧,宿舍裏最常有的狀态便是所有人都在安靜的讀書。

五年後大家的前程都不錯,除了她。

“好久不見。”林栖回應。

何婷婷考研進了北方一座醫學院,在新生晚會上注意到楊铮,後來接近、追求、死纏爛打,她用了些手段才和楊铮在一起。

某次她在楊铮錢包裏看到了林栖的照片,她是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學生。

于是在某晚楊铮喝多的情況下她加工了一段大學時期某院系校草猛追林栖的風花雪夜。

她騙了楊铮,騙他林栖跟那院草在一起了。

所以那晚她跟楊铮發生了關系,之後就成為了他女朋友。

這次她跟着楊铮來這邊旅游,楊铮接了個電話後就把她領到這來了,她不知道是同學聚會。

何婷婷尴尬得不知道說什麽,也怕自己曾經的謊言被戳破。

好在林栖先說:“有事先走了。”

“好。”何婷婷如釋重負。

從楊铮的身邊路過,林栖的胳膊被他拽住。

“不坐會兒?”他的聲音冰冷。

老夏急得真怕楊铮在這就發瘋。

林栖掙開束縛,聲音比他還冷,“不了。”

何婷婷一直看着林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當初林栖是他們整個系成績最好的,大家都以為她能順利保送,最後被保送的卻是四年都被林栖甩出一大截的萬年老二。

公布結果時離考研只剩五個多月,很多人在替她咛不平的時候都期待着林栖去跟校方鬧,畢竟當時不少風言風語都傳那個被保研的女生是關系戶,結果她收拾好情緒加入了備考行列。

那一年她也考上了不錯的學校,雖然不是她保送的那所重點,何婷婷聽人說她放棄了決定再戰一年。

今年二月份,何婷婷以為能聽到點關于林栖的消息,甚至眼下各個學校的複試都基本結束了。

在這場同學聚會裏,何婷婷打聽到,林栖已經在市裏一家私人醫院上班,工作還是家裏托關系安排的。

聽到這,何婷婷感覺挺唏噓的。

*

小縣城基礎設施不夠完善,很多路段沒有路燈。

林栖從同學聚會離開,逆着黑夜前行。

身上的包有點咯人,林栖在包底摸到一根棒棒糖。

就是從紅毛那要來的那一根,竟然把它帶來了。

林栖剝了糖衣送進嘴裏,酸甜的滋味在口舌中彌散開。

她挺直背脊,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段,遠處出現一點微茫的光影,向着自己靠近。

待視線清晰,林栖看清騎着摩托車到她跟前的林洲。

林栖含糊一句,“哥?”

她一邊臉頰被糖果撐得有點鼓,林洲覺得可愛,笑起來,“天太晚了,怕你摸黑,來接你一段。”

*

周末過去,刑臺雲回到醫院,林栖的工位還是空的,聽同事們說是請假了。

上次在老師家聽她說周末要回家當伴娘,但沒聽說她要請假。

又過去一天,組裏的醫護們開始唉聲嘆氣,天天問林栖什麽時候回來,林栖不在他們下班的時間都推遲了。

直到第二天,林栖出現了。

當時刑臺雲正在訪視一位做完手術的小男孩,林栖換上白大褂後和組裏的麻醉護士們立刻湊上去旁聽。

刑臺雲就是這時候發現她回來的。

身體藏在人群後,仰着小腦袋朝前張望,求知若渴的模樣。

“林栖。”

突然被點名,林栖愣了一瞬。

“你來做訪視。”

之後刑臺雲又喊了幾位麻醉護士。

林栖和所有的麻醉護士都有考核表,而考官就是組裏的四位麻醉醫生。

這天早上,林栖拿到了她人生中最低的分數,60 分。

她暗暗對比其他護士,發現也是自己的最低。

訪視完刑臺雲就要去手術室,林栖跟在刑臺雲的屁股後面問,“刑醫生,您為什麽給我最低分?”

男人的步子大,而刑臺雲可能是趕着去手術室,步調也格外快,林栖要小跑才能追上,他突然停下,林栖剎車不及,撞上一堵硬實的背。

林栖後退兩步,刮了刮鼻尖,微擡起頭看着轉過身來的刑臺雲,“請問是我哪裏做得還不足嗎?請您指點我。”

她請教的時候總是真誠而謙恭。

刑臺雲說:“你的操作沒問題。”

“所以…”

“但你的訪視沒有溫度,你不适合跟小孩相處。”

林栖默想着請教到的這句話和刑臺雲朝反方向離開,走到半截突然恍悟。

那天早上刑臺雲肯定是聽到她和那小孩的對話了。

林栖:……

她回頭,刑臺雲剛好進電梯。

電梯門關閉的那一瞬,隔着長長的走廊,林栖有點無語的目光和他冷淡的眼神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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