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邢遠昭和聞浔的死黨友誼可以追溯至小學,那時候邢遠昭的媽媽花了大價錢把邢遠昭送進北潼市最好的私立小學,想要讓邢遠昭融入有錢人階層,贏在起跑線上。

可邢遠昭顯然沒有領會他媽的深謀遠慮,他沒有和有錢人家的小孩做成朋友,反而做成了敵人。

開學沒半個月,他就因為打架被帶了家長,另一方就是聞浔。

一年級的聞浔頂着一張我見猶憐的精致戰損小臉,首先俘獲了辦公室裏所有女老師的芳心,但那時候聞浔的壞脾氣就初見端倪,并不肯服軟,班主任讓他報家長的手機號碼,他沉着臉說:“不用帶家長,就是我打的邢遠昭,我去升旗臺罰站。

一旁的邢遠昭看得一愣一愣。

後來班主任聯系上聞浔的父母,他父母因為公司事務繁忙,都在外地出差,就派了聞浔的舅舅過來處理。

大人在辦公室裏溝通交流,小邢遠昭和小聞浔站在門外,邢遠昭偏頭問他:“聞浔,你為什麽總是不高興?”

聞浔一開始并不搭理邢遠昭,幸好邢遠昭這個人心大不記仇,死皮賴臉地跟着聞浔,終于問出了聞浔的心裏話。

七歲的聞浔抓着走廊的欄杆,望着遠處的操場,悶聲說:“我爸爸媽媽根本不管我,他們天天出差,但他們很愛妹妹,他們出差都把妹妹帶着。”

邢遠昭是唯一一個聽過聞浔秘密的人,所以他們理所當然成了兄弟,一直到初中,中考的時候邢遠昭沒有考好,沒考上市一中。高三的時候他努了努勁,用體育特長生的身份,上了分很高的北潼大學,和他的好兄弟聞浔再次做了校友。

他□□動康複專業,聞浔學計算機。

他算得上最了解聞浔的人。

但是就連他也不能理解,聞浔為什麽不肯談戀愛。

聞浔長得很帥,不是一般的帥,一學期上五次表白牆是基本操作。聞浔家裏超有錢,他家的漢服生意已經覆蓋全國,完全壟斷行業。聞浔根本不缺人追,但他就是不談戀愛,他上完課就窩在家裏打游戲,對異性避之不及,像個頹廢消極的死宅男。

看着聞浔單身,邢遠昭比聞浔本人還着急,操着老媽子的心,常年把脫單的事挂在嘴邊,聞浔威脅他再敢提就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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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

就在此刻。

有一個妙齡少女,站在聞浔家的陽臺上。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身材纖細嬌小,長發散落及腰,兩手背在身後,表情怯生生的,遠遠地看過去,竟有種不同于現在的脫俗感。

邢遠昭愣了三秒,直到右手的冰激淩化掉,流到手上,他才猛然回過神。

“靠,什麽情況?!”

聞浔就知道不該放他進來,正扶額無奈的時候,許晏禾腳步輕輕地走了過來。

她先走到聞浔身邊,然後又往後退了一步,躲在聞浔身後。

邢遠昭立即變得拘謹起來,臉上挂着客氣的笑容,胳膊肘撞了撞聞浔,用氣聲說:“快介紹一下。”

聞浔蹙眉道:“我——”

他回頭看了眼許晏禾,不确定能不能把許晏禾的身份告訴邢遠昭。

許晏禾眨着大眼睛看他,聞浔從她的眼神裏讀出,她在等着聞浔幫她介紹。

邢遠昭熱切地等着認識嫂子。

許晏禾熱切地等着認識丈夫的朋友。

他們倒是很默契,只有聞浔一個人感到莫名其妙。

他抓着邢遠昭的肩膀把邢遠昭直接拽進電競房,邢遠昭挪步子之前還不忘把左手即将化掉的冰激淩送給許晏禾:“嫂子,你吃。”

許晏禾露出酒窩,笑着說:“謝謝。”

她對“嫂子”這個稱呼接受良好,完全不需要過渡,邢遠昭對着聞浔怪裏怪氣地“哦喲”一聲,聞浔太陽穴突突直跳,拖着邢遠昭進了電競房。

兩分鐘後,電競房裏傳來一聲驚天的質問:“穿越??!!”

把外面的許晏禾吓得手一抖,冰激淩差點掉到地上。

聞浔坐在專為打游戲而設計的人體工學椅裏,聽着邢遠昭在他耳邊3D立體環繞的絮叨,“什麽叫穿越?兄弟,我的聞大少爺,你最近是游戲打多了嗎?魔怔了嗎?雖然剛剛那個女孩子是挺漂亮的,但用這麽荒唐的理由在你家蹭吃蹭喝,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她真的穿越了。”

“我也可以說我是穿越的,我還可以說我是重生的,編瞎話誰不會?”

聞浔揉了揉眉心:“你跟她相處一下就知道了,她什麽都不會。”

“我也可以什麽都不會,”邢遠昭抱着胳膊冷哼一聲,“你這個叫色迷心竅。”

“……”

“太荒謬了,聞浔,虧我還一直覺得你是我朋友裏面最聰明最理智的一個,雖然我一直催着你談戀愛,但你也沒必要找個騙子打發我啊。”

聞浔覺得他吵,“不信就算了。”

“重點不是我信不信,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把一個騙子放在家裏,”邢遠昭氣到冰激淩都不想吃了,剩了一半扔進垃圾桶,然後撸起并不存在的袖子,兇神惡煞道:“不行,我去會會她。”

聞浔一時攔不住,邢遠昭已經沖了出去。

許晏禾正捧着她的小兔杯子,站在客廳裏發呆,杯子裏面插着剛剛那支冰激淩,現在只剩蛋筒了,看到聞浔跟在邢遠昭後面出來,她連忙迎了上去,十分遺憾地說:“少爺,都化了,本來想留給您吃的。”

聞浔低頭接過她的杯子。

邢遠昭的一通質問都堵在嘴邊。

他在心裏感慨道:小狐貍精的道行還不淺,瞧這狐媚功夫,也難怪聞浔把持不住,進了她的套。

邢遠昭咳了一聲,吸引了許晏禾的注意力,邢遠昭上下打量了許晏禾一眼,問她:“許小姐,您是哪裏人啊?多大年紀?”

許晏禾往聞浔的方向挪了挪,在得到的聞浔默許之後,回答:“江荷秀水鎮,我今年十九。”

“你父母呢?”

“我爹是個木匠,幫人做工,我娘在生我四弟弟的時候難産去世了。”

“你爹在哪裏做工?”

“他到處走,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老了之後走不動了,就背着鋸子和推刨在秀水鎮、鹽河鎮還有青蒲鎮三個鎮上走,有人要他幫忙做活,他就在人家家裏待兩天,月底了再回家。”

邢遠昭想:編的還挺周全。

他記起之前在網上看到的科普,測謊的時候可以着重觀察人的眼球運動,當一個人在描述時清楚記得細節,他的眼球會移動到右側,當他記不得細節或者在撒謊時,他的眼球會移動到左側。

他盯着許晏禾的眼睛,問:“許小姐,你說聞浔一百年前是你的少爺,你還記得你和他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

“我和少爺其實沒有見過幾次面,”許晏禾看向聞浔,稍顯羞澀地說:“我八歲被賣到孔家,十六歲才和少爺成親,在十六歲之前我都沒見過少爺。不過少爺人很好的,我端藥的時候把藥碗摔了,少爺也沒有責罰我,還說,是晏禾嗎?不要動不動就跪着。”

聞浔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

“後來我再到少爺的房裏送藥,少爺會跟我多說幾句話,他說,晏禾,長高了,晏禾,又認識幾個字了?他還賞過一些酥餅給我,少爺脾氣很好,只是身體不好,總生病。”

說起這個,許晏禾的耳尖都開始變紅。

聞浔看到她臉頰上若隐若現的酒窩,微微詫然,看慣了許晏禾任勞任怨的受氣包樣子,他第一次意識到,其實許晏禾今年也不過十九歲。

她只比聞茜茜大兩歲,身世卻天差地別。

許晏禾八歲就被父親賣了,在陌生的宅院裏受盡欺負,孤立無援,被主子打罵,被下人排擠,但她還是存着一點對愛情的向往,充作她晦暗生活裏唯一的一點光亮,她是真真切切把那位孔少爺當丈夫的。

現在她将這份依賴移情到聞浔身上。

邢遠昭一直盯着許晏禾的眼睛,發現許晏禾在說話時,眼球是偏向左邊的,她也沒有快速眨眼,語速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

她好像确實沒有撒謊。

他想了想,又突然襲擊地發問:“你剛剛說你爹在哪幾個鎮上做工?”

許晏禾不明白少爺的朋友為什麽要問她這個問題,但還是認真回答:“秀水鎮、鹽河鎮還有青蒲鎮。”

邢遠昭眯起眼睛裝模作樣地思索片刻,轉頭問聞浔:“她和剛剛說的一樣嗎?”

敢情是一句都沒記住。

聞浔無語:“就你這樣的,還測謊?”

許晏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想了想,轉身去茶幾底下拿了一只杯子,洗幹淨之後走到飲水機旁邊倒了杯水,恭恭敬敬地遞給邢遠昭:“您喝茶。”

邢遠昭抵抗住了許晏禾的糖衣炮彈。

他推開許晏禾的杯子,冷聲說:“行了,別裝了,就算你再對答如流,我也不相信唔唔唔——”

邢遠昭話說一半就被聞浔捂住嘴。

聞浔一手捂邢遠昭的嘴,一手箍住他的脖子,把他往門口拖,邢遠昭面露憤慨,對聞浔的行為表現出極大的怒其不争,可聞浔将他連推帶踹地扔出家門,邢遠昭拍門怒吼道:“聞浔,你小心被她騙!你快點把她趕走啊!”

邢遠昭的聲音都消失很久了,許晏禾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聞浔正從冰箱裏翻罐裝可樂,許晏禾走到他身邊,眼眶不出所料地又紅了,她攥着椅背,哽咽道:“少爺,我沒有騙您。”

“嗯。”

“少爺,我真的沒有騙您,我要是騙了您,就讓菩薩降罪,天打五雷轟。”

“知道了。”

聞浔往電競房走的時候,許晏禾又追上來,小聲咕哝:“少爺……”

聞浔回過身,許晏禾差點撞上他,聞浔說:“許晏禾。”

“在。”

“我相信你,不管我身邊人相不相信,但我相信你。”

許晏禾抽噎聲更重。

“你沒有在我家裏蹭吃蹭喝,你給我做飯打掃衛生,這些都是做工。”

許晏禾仰着頭,淚眼婆娑地望着聞浔。

她這副樣子讓聞浔想起自己小時候,小時候他也是這樣跟在他爸媽的身後,哭着求他爸媽不要出差,可惜總不能如願。

“別哭了,”聞浔把開了罐的可樂塞進許晏禾手裏,說:“放心,我不會趕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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