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舊傷疤
第28章 舊傷疤
跟完下午場的戲份後,姜烯便開車駛離了影視城,停在一家名為清砂汀的酒吧外。
強烈的鼓點跟鬧壤的人群,裏面霓虹燈光迷離閃爍,數十秒切換一種光源,總體來說還是延續了酒吧一貫的偏暗色調,更适合調動人們享樂的欲望。
空氣中充斥着各色複雜酒精的味道,身材火辣的男女扭動在舞池中心,一次接一次撞響手上的玻璃杯,脆響摻雜在狂歡釋放中,八九點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姜烯熟門熟路地繞開人群,跟調酒臺上的老板點頭示意後走進樓梯間。區別于一樓的嘈雜活力,二樓的熱鬧都藏在各個包廂的隔音門後面,屏蔽掉一切外來客人,走廊裏就顯得有些冷清,連他一步一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哥?”
在樓道的拐角口,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文山?”姜烯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擡頭看向他,算了算時間又覺得不對,“你怎麽現在才過來?”
“老板娘剛給我介紹了點活兒,我幹完去醫院看了我媽才過來的。”林文山說到這裏臉上有了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喜色,“我媽身體穩定不少了,醫生也說她恢複得好,最近吃飯都能多吃一碗了。”
“那多好啊,功夫不負有心人,你也能放心了。”姜烯坐在樓梯上,也替他高興。
林文山比他小一歲,說話做事都是文文弱弱的,跟個古時候的小書生一樣。姜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時候是他拘謹地推開酒吧門,渾身含帶着股窘迫氣問這裏還要不要兼職。
他那陣剛好沒事便跟人聊了幾句,知道他是學畫畫出生,前腳剛考上研有希望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大展宏圖,後腳他媽卻得了癌症,不得不面臨高昂的手術費。他本來就是單親家庭,家境也就是中等水平,只得放棄學業四處打工湊錢。
姜烯跟這兒的老板認識,知道清砂汀除了賣酒水以外,其餘任何買賣都不做,看他可憐就幫忙替他在這讨了個職位。
——跟自己一樣,單純陪那些一個人來散心的客人喝幾瓶酒,聊聊天罷了。
姜烯招呼他坐在自己身邊,欣慰道:“你媽媽情況穩定了,那你呢?還想重新讀研嗎?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不喜歡待在這裏嗎。”
“不讀了。”林文山搖搖頭,“我媽比我什麽未來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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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沒什麽多餘的錢供自己讀書了,想起剛來工作時心底那種屈辱感,又忍不住好笑:“哥,我跟你說過沒有?我以前也覺得自己很有才華,特別自大,覺得這些酒保工作就是那種沒文化的人該幹的事,所以我媽剛确診的時候我天天焦慮地四處找親戚借錢。”
“剛開始過來陪他們喝酒我真的覺得很丢人,可現在回過頭想想也沒什麽,面子嘛,才是人這一輩子最不值錢的東西。”
姜烯嘴唇動了動,安慰了他一句:“不會一直這樣的,往上走總歸能看見好事。”
“不過哥,你也別覺得我可惜,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的,但一見到你就沒控制住。”林文山掏出手機,找了幾張圖片給姜烯看,全是他抽空畫的些零零散散的油畫,“夢想太大了,我的人生現在裝不下,但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多餘的位置裝下,我總一天會讓你在畫展上看到我的!”
姜烯怔愣一瞬,也跟着笑了笑:“那我拭目以待。”
他看了眼時間,站起身往外走:“我還約了朋友見面,你先去工作吧。”
林文山點頭去樓下拿盤子,姜烯便繼續往走廊盡頭找去。
于修明等他的地方不在包廂,而是在最角落一處扇形包圍的島臺那。
“怎麽突然現在找我過來?”姜烯拉了條椅子坐下。
“那天在機場都跟你說了,本來就是想來池涴找你出來喝酒啊。”于修明對瓶灌了兩口,酒精度數适中,但滾在喉間的熱辣還是讓他嫌棄了一聲,“這不忙到現在才有時間,明天我要去機場,再不拉你出來見見誰知道又得等多久。”
他見姜烯也拿起酒瓶喝了幾口後,才從外套包裏找出一個東西推過去。
“給你。”
姜烯垂眼看清那是張銀行卡,臉色霎時間冷了下來:“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于修明倒是不怕他真的跟自己鬧出不愉快,“明天就走了,閑錢而已,我又用不上。你拿着多少能好過一點,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到底有沒有好好休息過幾天啊?”
不管怎麽看都是滿身疲憊,一米八幾的個子看上去也摸不出幾兩肉。
他抓過姜烯的手臂,把袖子卷到大臂上。這人皮膚本就是那種讓人嫉妒的白淨,仿佛太陽都站在了他那邊,怎麽曬都曬不黑。也正因如此,上面那些猙獰的傷疤就越發觸目驚心。
有被利刃劃過的粗痕、被滾燙條狀物烙過的舊疤、被繩子抽打留下的印子……密密麻麻遍布整條手臂,臨近肘關節的地方還有幾個新增上去的燙傷,大小跟煙頭剛好對得上。
新長出來的肉被皺巴巴的死皮包裹住,于修明像是見怪不怪,低聲罵了句髒話。
“我他媽就知道!”
姜烯也沒打算攔住他的動作,這已經比以前好多了。等人看夠了才慢慢拉下袖子,把銀行卡插到他胸前的口袋裏。
“用不着。”
“不是大哥,我他媽什麽都知道你跟我犟什麽啊,你能現在全身能拿得出幾千塊錢嗎?”于修明看他滿臉不在乎,恨鐵不成鋼,也繃不住拔高音量,“我又不是施舍給你的,借你懂不懂,以後得還的!”
姜烯無奈地捂住一邊耳朵,把手裏剩的半瓶酒一口氣喝見底:“不是跟你犟,是我現在沒那麽緊巴了,真的用不上。等我哪天實在沒辦法了我肯定來找你,行不行?”
于修明火氣哽在胸腔,算是明白了什麽叫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指着他的袖子提醒道:“好好好,我不跟你掰扯,你自己控制點,不然到時候有你後悔的。”
姜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勾過開瓶器又續了瓶酒。
于修明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眼睛看向別處,不甘示弱地跟他一口拼一口地喝酒,靜坐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叫他過來的目的不止在于敘舊。
“對了,你還記不記得清清?”他用手支着下巴,眼底的情緒轉變成陰冷,“就是之前在你對面那間房裏的女孩。”
姜烯不動聲色地皺了眉:“記得,怎麽了?”
“她媽媽昨天早上打電話給我,說她死了。”于修明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是自殺,被發現的時候倒在浴缸裏,手腕拿水果刀割了條長口子,半個浴缸的水都飄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