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浮生幻夢七

第15章 浮生幻夢七

◎阿黎,我好疼◎

司黎唇角勾起挑釁的笑意,紊亂的呼吸總算漸漸平息。

看來如她所料,當初的氣息洩露只是意外,斂鏡只有那一瞬察覺到了她的氣息,後來便再也察覺不到。

也就是說,她現在有關于阿黎的一切,氣息、神魂、婚契都是被滄溟鏡覆蓋着的,現在她是安全的。

安全便好。

她就能一舉打碎晏行寂的幻想。

司黎勾唇輕笑,語氣有些惡劣:“你看見了嗎,我拔不出你的佩劍,它不認我。”

她将斂鏡放下,湊到晏行寂身前,死死盯着他不可置信的眸子。

“至于夢話,我之前成過親,他叫阿稷,社稷的稷,你不信可以去問阿闕,他會告訴你的。”

“不過一句夢話,你當真便信了?”

夢話這點司黎完全有理由糊弄過去,她之前在容九闕眼前也說過夢話,彼時她的解釋便是自己成過親,與一名叫阿稷的男修有過一段情,這些晏行寂完全可以去問容九闕。

而至于神魂上的婚契……

斂鏡既然方才察覺不到她的氣息,說明她的氣息與神魂現在都是安全的,滄溟鏡下的禁制還在。

司黎猛地拉過晏行寂的衣領,趁着面容蒼白的青年不注意,兩人額頭相抵,她毫不保留地打開自己的識海。

那裏一片空曠荒蕪,不同于阿黎的識海。

Advertisement

阿黎的識海鳥語花香,阿黎這個人真誠地熱愛着世間萬物,心中有愛意,腦中有山海,那是最美好的識海。

可司黎不同,司黎無心。

無心,無愛,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愛恨貪癡。

識海只剩下一片荒蕪,連一絲熟悉的感覺都無。

那個虛幻的靈體陌生,不是阿黎的靈體。

是另一個,完全沒見過的靈體。

沒有婚契,沒有熟悉的靈體小人。

晏行寂的眼前驀地一片猩紅,連司黎何時撤出他的識海都未曾察覺。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的……”

青年低聲呢喃,無措的模樣脆弱不堪,像是一陣風便能輕松将他吹倒。

幻心草的藥力已經被壓制下,他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緊閉的窗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風吹而過,滿室荒蕪凄涼。

司黎面上毫無表情,垂在衣袖中的手卻悄然捏緊。

滄溟鏡騙了她……

它騙了她……

滄溟鏡明明說她的任務成功了,她那麽狠心地丢下晏行寂,他是如此驕傲的人,怎麽可能不恨她?

可他如今這般瘋狂的模樣,怎麽可能像是斬斷了七情六欲的模樣。

他是恨阿黎,還是愛她?

晏行寂若是一直這樣執着于過去的情感之中,太上忘情永遠也不可能練成,他要如何才能飛升?

司黎面色複雜地看着晏行寂怔愣絕望的模樣,終于無奈嘆氣,從他身邊側身而過。

“劍尊,你的阿黎早已經死了,你也應該早些走出來。”

“人困在過去,只會将自己牢牢纏死,平白犧牲罷了。”

房門被關上,腳步聲遠去,那股清香漸漸消散,只剩下滿屋的血腥之氣。

她走了。

屋內挺拔而立的青年仿佛一瞬間被壓彎了脊背,經脈斷開,血珠斷線般順着縫隙汩汩而出,瞬間腳下便淌出了一片血水。

他再也堅持不住,幻想一瞬間被打破,那些他以為的都是假的,司黎親手打碎了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氣息是假的,夢話是假的,婚契也沒有。

一切都是虛無,唯有他當了真,唯有他的痛苦是真實的。

“阿黎……”

“阿黎……”

“我好疼……”

他一聲聲呢喃着,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光,捂住胸口彎下了腰,腦中一片空白,顫抖的身軀無法挪動半分,只能感受到眼前的那抹光亮逐漸模糊,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

青年氣血上湧,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濺而出,高大的身影跌倒在地。

在意識堕入黑暗的那一瞬,眼前卻突然出現了紅衣女子嬌俏的模樣。

她莞爾笑着,他便也笑。

可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

他顫抖着手探向她的臉頰:“阿黎……”

指尖觸碰到的一瞬間,她碎了。

在他眼前,化為漫天金光。

“阿黎……”

他長睫阖上,晶瑩的淚珠順着鼻梁滑落。

***

自那日後,司黎已經十多日未曾見過晏行寂。

晏行寂閉門不出,陸鶴亭曾進去過一次,出來時面色凝重,披上鬥笠便去了鎮上拿藥。

他的傷勢更加嚴重了。

司黎說不出自己啥滋味,明明當初也是那麽喜歡的人,可她現在看着他毫無反應,只覺得不理解他為何還沒斬斷情根。

慶兒還沒找到,幻境是根據誰的記憶打造的她也沒弄清楚,被卷入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當中,整個人的腦子都要混亂不堪。

鹹魚了三百年,腦子猛地轉不過來,只覺得像是有一根線隐隐清楚,卻怎麽都捋不明白。

“阿黎。”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司黎停下手頭的活側身看過去,宋瑤面含擔憂地湊上前來。

瞧見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樣,司黎心下了然,莞爾一笑道:“別擔心他,他沒事。”

沒事倒是真的,不過是受了些打擊吧。

幻想被她以最直截了當的方式打碎,他那麽潔癖的人,将她認成阿黎受到幻心草的蠱惑,将所有的不堪展現在她一個“陌生人”面前,回過神後還不知道要怎麽過去自己心底的那道坎兒呢。

司黎無奈搖頭,将手上洗好的米遞給一旁的容九闕便自顧自地去準備切菜,與陸鶴亭一起準備晚膳。

她的身影遠去出現在廚房之中,一身藍袍的少年沉默着端着司黎剛遞過去的米,淺瞳灼灼盯着司黎纖瘦的背影,眸底晦暗,端碗的手也忍不住握緊。

今日的晚膳晏行寂依舊沒有出來用餐,已經十多天未進食,他現在又沒有修為,辟谷早已無效,但陸鶴亭每次端進去的飯菜他都未曾動過,除了每頓的湯藥,什麽都不肯接下。

沉默着自己療愈着傷。

司黎無奈搖頭,碗中被夾了一塊蓮藕,她怔然擡眸,少年溫潤地眼眸帶着擔憂:“阿黎,你不要光吃米,吃口飯菜。”

司黎淺笑着應下,一邊道謝一邊将碗中的蓮藕夾入口中。

一旁的少年神色更加意味不明。

旁觀者清,或許司黎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幾日她的心不在焉,做事時總是無意識朝晏行寂緊閉的屋門看去,會裝作不經意向他打聽晏行寂在房中的情況,柳眉不知皺起了多少次。

阿黎與那晏行寂到底是什麽關系,那日他們走後,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晏行寂傷勢突然加重,人也沉默寡言更多,不再是以往那副與他針鋒相對明争暗鬥的模樣,視線也不再動不動往司黎身上飄,看他也不是那般警告威脅的眼神。

“鶴亭!”

一抹洪亮高昂的女聲傳來。

涼亭內正在吃飯的幾人不約而同看過去,一村婦打扮的女子帶着鬥笠從外走進來,蒼老的面容上帶着笑意,胳膊肘處挎着一個竹籃,上面蓋着層荷葉,隐約露出裏面的青菜尖尖。

陸鶴亭慌忙起身迎上前去:“許姐,下這麽大雨還來奔波作甚?”

被喚作許姐的婦女莞爾一笑,掀開竹籃上蓋着的荷葉,将裏面的青菜一棵棵取出放置到涼亭裏。

“我瞧着這菜長得還算好,這些日子一直下雨,這菜再不摘都泡死了,摘多了又吃不完,便想着給你送點。”

陸鶴亭慌忙推拒,奈何許姐太過熱情,一遍遍強調着陸鶴亭不收學費教村裏孩子讀書,這是應該盡的禮數。

司黎幾人笑着看陸鶴亭從一開始的焦急到最後的無奈接受,宋瑤從頭到尾的神情都很平靜,想必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少次。

看來鹿鳴村的人對陸鶴亭的印象确實很好,他這人的人品暫時挑不出來什麽問題。

司黎一邊吃飯一邊沉思,這段時間太過太平,她與容九闕不止一次試探過宋瑤和陸鶴亭,可兩人的反應頗為正常,看不出來誰有強烈到毀天滅地的仇恨。

而她與容九闕也試過,兩人可以走出鹿鳴村,但走不出江陽縣,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在阻礙着他們。

說明這段記憶的主人在江陽縣內。

可這江陽縣的生活太平安寧,幾乎到了平淡的地步,路無盜竊,家家戶戶和睦相處。

可十二時方盤打造的幻境放大的是某人的仇恨,她到現在也沒看出來哪裏值得仇恨。

這段記憶到底是誰的

司黎這廂還未想明白,那邊雨勢漸大,許姐已經要收拾東西離開了。

陸鶴亭連忙拿出蒸好的饅頭包裹嚴實塞進許姐的竹籃內。

許姐知道推拒不得便笑着應下:“多謝鶴亭了。”

她正要轉身離開,突然想到些什麽,又迎着大雨大聲朝陸鶴亭喊道:“江陽縣的縣令之子陳昭死了,再過五日便是頭七,會設宴擺席,鶴亭你也去吊唁一下吧,畢竟當初你也教過那小公子讀書,權當是賣給縣令一個面子。”

陸鶴亭應下聲,目送許姐的身影消失在瓢潑大雨中。

厚重的雲層當中雷聲忽地炸開,崩裂的聲音将人猛地吓了一跳,閃電浮現,照亮了昏暗的小院。

涼亭外依舊在淅淅瀝瀝下着雨,雨滴順着亭檐滴落下來砸落在鋪滿青石板磚的地面,後來逐漸大雨傾盆,天地間雷聲轟鳴四起。

陸鶴亭怔然擡眸,低聲喃喃道:“又要下大雨了。”

司黎也擡眸,只能瞧見一道接着一道的雷電炸開在雲層當中,狂風吹拂而過,樹木瘋狂搖晃,雨水被風斜吹進來,絲絲縷縷掃在臉上,帶着冰涼的觸感。

沉寂的山野被大雨覆蓋,轟鳴的雷聲和着低沉的狂風,發出陣陣聲似野鬼尖嘯般的聲音。

狂風暴雨來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又是狗子被虐心的一天,不用同情他,這本書他的追妻路還長着呢~

小劇場:

晏行寂:“阿黎沒死,她一定沒死,你肯定是阿黎!”

司黎:“勿cue,我沒時間為情所困,因為我每天都很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