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睹物思人
第53章 睹物思人
昨天。
把紀翎送回家後，汽車穩穩停在賀宅門前。賀琢沒有立即打開後門，而是拍拍吳叔的肩膀，遞過去一張寫着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吳叔，幫我聯系一下這個電話號碼，就說我要買一盒。”
吳叔自然是連聲應下，幾分鐘後，賀琢卧室的房門被人敲響，“小少爺，聯系到了，對方說有禮盒款和普通款，請問您要哪一款？”賀琢正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聞聲動了動耳朵，“禮盒款？裏面是什麽包裝？”
吳叔答道：“應該是比普通款多了一個鐵盒。”
賀琢琢磨了兩秒，然後抿唇壓下臉上得意的笑，“那就要禮盒款吧。”
聽見這話，吳叔卻猶豫了一下，“少爺，您是不是明天就要給小紀少爺送過去,沒記錯的話明天您不是要出遠門嗎？如果是禮盒款的話，他拿起來可能不會不太方便。”
賀琢仿佛就在等他問出來這句話，轉過身在地板上支起兩條長腿，同時面上浮現出一絲志得意滿的笑容，“這你就不懂了。我發現紀翎有一個習慣——”
“他喜歡攢外包裝盒，越好的盒子他就越願意留着。所以，剛才你提到的那種鐵皮盒子紀翎必不可能舍得扔掉，肯定會想辦法拿回家裏擺着。”
像是越想越得意，賀琢臉上的笑簡直剎不住車，他接着說道：“只要他擺起來，那就不可能讓這個鐵皮盒子空着，裏面一定會裝着東西，那麽，只要他看見這個盒子，就會想起來送他盒子的人，那送他盒子的是誰呢——”
黑色睡袍之下，賀琢自信向椅背上靠去，同時露出個沾沾自喜的微笑，“當然是我。”
“這個就叫睹物思人。”
很好，特別樸素的愛情理解。
吳叔沉默，吳叔無語，吳叔目瞪口呆。
他在剛才已經見識過了那個外包裝盒有多花裏胡哨，此刻忍不住在心裏悄悄地想着——
睹物思人就算了，小紀少爺真的不會睹物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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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琢看着吳叔複雜的表情，以為他也被自己的戀愛小妙招驚呆了，從來都桀骜不馴的臉上竟然罕見地出現了名為羞澀的情緒。吳叔一向忠厚老實，對着賀琢的騷操作實在是說不出什麽違心的誇贊之言，好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
“可能我到了您這個年紀就會懂了吧，少爺。”
但是此時此刻，即便是賀琢真正的同齡人——紀翎，看見左邊印着龍鳳呈祥，右邊印着花開富貴的鐵皮盒子，也沉默了。驕傲小狗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感動得都說不出話了？怎麽樣？是不是很喜歡這個鐵盒子？“
“哼哼，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喜歡，本來想等這次旅行之後再給你的，但是考慮到裏面裝着的東西不多，你正好可以在路上把東西吃完，餘下的盒子就用來裝旅行路上買的紀念品。“
“這個盒子是我挑的，不過到時候買的紀念品卻是你選的，這麽一想是不是很有紀念意義？”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更愛我了？”
紀翎的牙齒都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費了好半天才從咬緊的牙關裏擠出一句話，“實在是太喜歡了。”
這句話明顯沒能讓送禮的人滿意，賀琢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那我呢？有沒有更喜歡我？”
紀翎還沒來得及說話，斜對角的方向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正好從兩人中間穿過，把這對倒黴情侶吓得夠嗆。賀琢反應還算快，一個箭步把小男朋友拉近自己的懷裏，下一秒就對着那個遠去的疾馳人影怒氣沖沖地吼道：“你什麽素質啊？急什麽急啊？你以為你是——”
聽到賀琢的話，本來還在撒腿往前跑的小小身影突然停了下來，回頭咧嘴露出一個賤兮兮的笑容，同時接上了賀琢的後半句話，“誰讓我是吉娃娃呢？”
紀翎：“……”
賀琢：“……”
淩亂的兩人沉默了好久，最後還是賀琢率先打破了這份尴尬，他避開了紀翎的眼神，摸摸鼻子說道：“你喜歡就好，這可是賀琢嚴選，僅此一份，喏，收好了。”
紀翎：……我什麽時候說自己喜歡了。
賀琢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這盒子哪兒都好，就是看起來有點太樸素了，等回去的吧，我把這一圈給你鑲上點鑽石，亮晶晶的才好看。”紀翎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心緒萬千，最後全都化成一聲縱容的嘆息，打開背後的書包，對比半天大小，又默默合上了書包。
裝不進去。
他只能把盒子重新裝進紙袋，緊緊地抱在胸前，希望尤主任不要注意到他。
*
九點四十準備發車，溫纭九點半才姍姍來遲，他邁着小短腿呼哧帶喘地跑進校園，結果迎面撞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成邵渡？”
成邵渡沉默地點點頭，他沒有說自己八點就來學校了，然後就在校門口一直徘徊着等自己的小小翻蓋手機。只是在看到溫纭背後的那個極其誇張的大包時眼皮跳了跳，破天荒主動發話問道：“你……怎麽帶這麽多東西？”
溫纭拽着他的袖子急急忙忙地往裏趕，頭頂兩簇呆毛顫了顫：“來不急解釋了，快上車！”成邵渡看見他漲得通紅的小臉點點頭，然後接過他的包自己背上，臉上面無表情，心裏差點被倉鼠團子萌暈。
溫纭卻根本沒想心情想太多，拽着成邵渡就是一路狂奔。好在兩人緊趕慢趕，終于在發車之前順利趕上。車門打開，一鼠一狗正好和坐在第一排的尤主任對視上，前者出了一身冷汗，後者則是大喝一聲道：“怎麽這麽晚才來？”
成邵渡下意識把瑟瑟發抖的溫纭擋在自己身後，好在尤主任今天心情還算不錯，他沒想深究此事，擺擺手就讓他們到後面坐着去了。
兩人松了一口氣，往後排走去。
本以為這件事到此就算翻篇，沒想到成邵渡經過的時候，尤主任突然側頭認真打量了他一眼，然後微微眯起眼睛。
怎麽感覺哪裏好像不對勁呢？
路程行駛未至一半，車上的歡聲笑語已經連成一片。班雲捷今天起了個大早，特意給自己和紀翎一人占了一個絕佳的位置，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旁邊竟然變成了伏鳴江，而紀翎的旁邊則變成了賀琢。
他坐在紀翎的前面越想越不甘心，十分鐘之內足足轉過頭找了紀翎二十次，不過二十次全部無功而返，其中十六次都被他旁邊的伏鳴江拉了回來，剩下的四次則是因為被賀琢無情驅逐。
班雲捷這輩子還吃過這麽多釘子，他只能委屈巴巴地低頭看着自己手裏攥着的紀翎剛才從車座縫隙裏遞過來的小餅幹。伏鳴江就坐在他旁邊，瞥了眼班雲捷魂不守舍的樣子後皺起眉頭，默默拿出把他掌心裏的餅幹，換成一包牛軋糖。
“吃，”他說的很簡短，還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我自己做的，不是刻意給你的，也不是昨天通宵做的。”
班雲捷：“……我明白了，謝謝，我現在就吃。”
兩側景物匆匆閃過，而車上的聲響在這一路上就從沒停過。許舜做了那麽多年班主任，就沒有不被學生喜歡的時候，十幾分鐘過去，他的手裏已經被塞了好幾把零食，而尤主任因為一向對學生鐵石心腸，此刻他的身邊卻冷冷清清，無人搭理他。他既不屑又不甘，于是裝作站起來伸攔腰的樣子，在車裏環顧了一圈。
然後将自己警覺的目光落在了某處。
成邵渡背上的大包已經重新回到溫纭的懷裏，發車不過半個小時，小倉鼠的腮幫子就已經變得和身後的書包一樣鼓，零食在嘴裏塞得滿滿得簡直像要炒菜。就連成邵渡的手中也被他塞上了滿滿的東西，但即便這樣溫纭仍要時不時地把頭伸進包裏，發出的聲音也因此變得甕聲甕氣的，“成邵渡，奶片你吃不吃？牛肉幹呢？喜不喜歡？”
成邵渡沒吭聲，因為他看見面色不善的尤主任正朝着他們的方向來，于是趕緊騰出手輕輕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溫纭。
小倉鼠對兩人的處境渾然不知，手上動作不停，“嗯？你是都不愛吃嗎？那麻辣章魚怎麽樣？我帶了好多呢。“
氣氛一時間更尴尬了，溫纭像是意識到不對，終于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包裏鑽出來，然後正好對上了臉色漆黑的尤主任。
尤主任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溫纭抱着的那個包，從嘴角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終于知道剛才成邵渡路過的時候有哪裏不對勁了。
溫纭的骨架比成邵渡整整小了好幾圈，同樣大小的東西在成邵渡身上顯得比較袖珍，而到溫纭懷裏就顯得無比巨大。所以現在，尤主任盯着溫纭，問道：”你為什麽帶這麽多東西？“
自己在出行前一天特意召集所有班主任開了場會，其中一項主題就是要叮囑學生不要帶太多行李。但是現在，尤主任盯着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倉鼠團子，眼神愈發兇惡。為什麽還是有學生明知故犯？
溫纭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話來，旁邊的成邵渡看不下去了，突然伸手把他懷裏的包抱到自己懷裏，“報告主任，這裏面有一半是我的。”
尤主任還能不知道他在撒謊，但他看見他倆沆瀣一氣的樣子就來氣，因為這很容易就使他想起另一對難兄難弟。大客車恰好在此時晃動了兩下，尤主任趕緊扶住就近的椅子靠背，搖晃間他果然還是看到了——
紀翎，和正嬉皮笑臉和紀翎說着什麽的賀琢。
尤主任的腦仁忽然就是一陣痛。
這兩個學生，一個是他曾經最喜歡的學生，另一個則是他最頭疼的學生。當然，過去的喜愛已經一去不複返，現在親親密密坐在一起的兩人在他心中已經是差不多的煩心程度了。
唉，都是自己不好，紀翎原來是多乖的學生，可自從那次和賀琢一起去小花園除草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尤主任心中傷痛，餘光也沒忍住多看了賀琢兩眼，然後他就看到了紀翎腳邊放都放不下的大紅紙袋子。
裏面鼓鼓囊囊的裝的不知道是什麽，但尤主任只知道自己看得心頭直拱火。剛處理一個，轉頭就有另一個往自己的槍口上撞，尤主任氣勢洶洶地走過去問道：”你這裏面是什麽？“
話音一出，整個車廂的人都安靜了。
自從那個詭異在謠言在年級裏散布開來，大家都對兩個人的關系有着一百二十分的好奇。賀琢也知道現在正是敏感時期，謹慎起見，他沒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只是瞥了眼尤主任，然後把手伸進袋子撬開禮盒，摸出一把谷物遞到他眼前：“這是谷子。”
尤主任氣得快要暈倒，“你你你，帶這個幹什麽？”
“怎麽？你要出門去開荒啊？不行，東西先放我這兒！“
賀琢忍氣吞聲的不情願模樣落到尤主任眼中就變成了十足的挑釁，尤主任冷笑一聲，當即就伸手就去搶。賀琢雖不敢和尤主任在明面上對着幹，但他仍保持着護着袋子的東西。
看到他臉拉得老長的樣子，尤主任怒氣更甚，禿頂上僅存的幾根頭發都站了起來。兩人抓着袋子拉拉扯扯，吸引了半個車廂人的注意力，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聲音自四面八方傳入耳中，尤主任和賀琢的臉色俱是一邊，竟然同時感受到了被那天的謠言支配的恐懼。
尤主任被大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盯得面皮發熱，只想速戰速決，于是手裏争搶的力度漸漸加大。突然，賀琢手上的動作停了，他大喝一聲“等一會兒”，然後當即後退一步準備接住袋子。
但是已經晚了，紅彤彤的鐵皮盒子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坑。
東西不值錢，但紀念意義非凡，這些可把賀琢氣得不輕。他一時間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盯着尤主任的眼睛竄起兩朵火苗。後者有點心虛，但是身為教導主任的自尊讓他開不出口去道歉，只是立即反擊，率先批評他道：“搶什麽搶，怎麽不知道尊重老師呢？”
賀琢被他一番強詞奪理的話氣得差點要嘔血，不過還沒等他反唇相譏，在前面開車的司機先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下臉上的墨鏡，露出裏面胡子拉碴的一張臉，對兩人大吼：”能不能安靜點！吵吵吵！兩只鹦鹉嗎？閉嘴！“
尤主任：“……”
賀琢：“……”
其他同學趕緊憋笑看向在場的唯一真鹦鹉·紀翎，但他本人也不敢說什麽，縮在座位上安靜如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