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晚夢談-03
第24章 夏晚夢談-03
如果殘忍地講,重逢之後的徐嘉樂是被丁邱聞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丁邱聞在內心裏十分地承認這一點,他知道自己渴求又推拒,說的話、做的事全都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加之徐嘉樂很相信他,而這份相信致使徐嘉樂步入深淵卻毫不察覺;丁邱聞的确不是為了徐嘉樂才來到北京,甚至,那天給徐鵬打電話時,他也沒有期盼要獲得什麽。
可是,當多年後再次看到徐嘉樂的第一眼,丁邱聞就真的、徹底地愛上他了。
這種感覺鄭重又微妙,愛沒說出口的時候最為安全,在這種安全的情境下,可以選擇愛或者停止愛,可以選擇愛卻不得到,可以選擇愛并且逃避,亦或是,玩一場幼稚的單機游戲,在對方木讷且未察覺的情況下試探着他、玩弄他……丁邱聞為自己找好了一萬條退路,讓當下全部的暧昧變得理所當然。
他假裝睡着了,假裝将頭枕在徐嘉樂的肩膀上,那一瞬間,對方的體溫和氣息一下子貼了過來,将丁邱聞包圍起來,丁邱聞幾經試探,終于,在換了另一個枕姿的時候抱住了他。
這個過程中,丁邱聞首先在想,如果徐嘉樂從這個角度看過來,自己的臉是否真的漂亮,電視裏,影片的主角在親吻,露骨的聲效弄得人心髒緊縮,丁邱聞又在想,要是自己能和徐嘉樂親吻就好了,那必然是禁忌又瘋狂的,燈光這樣暗,唇齒緊貼,已經分不清粘黏的水聲來自電視還是來自他們,腦子裏不去想愛情和婚姻,不去想一天又一天平淡的日子,只感受當下的、夢想中的快樂。
丁邱聞睜開了眼睛,他要注意自己的語氣,要用對方可能會喜歡的聲音說:“嘉樂,我睡着了。”
“再睡會兒嗎?”
“不了。”
丁邱聞知道,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總盯着對方看,應該将視線挪開,給對方深情地注視你的機會,果真,徐嘉樂在繼續看着他,說:“沒關系,你睡會兒,我現在不困。”
丁邱聞繼續用了剛才的語氣:“我們不能……”
我們不能沒有邊界感。
“我們都是——”
我們都是喜歡男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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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樂花了一個多小時開車,去岳父家把宋昕榕和小考拉接回來,孩子一見面就親昵地喊爸爸,往徐嘉樂的懷裏撲,徐嘉樂抱起他放進車裏,又将提前準備好的一袋巧克力餅幹遞給他,說:“你乖乖地坐好,我幫媽媽拿東西。”
宋昕榕從娘家帶了兩只很大的行李箱,打算回去之後裝要帶走的東西。
她看着徐嘉樂,一邊将行李箱塞進後備箱裏,一邊說:“不用你幫忙,我連大摩托車都搬得動,再說了,這幾年都沒怎麽幫過我,我現在也不需要你幫了。”
徐嘉樂撲空的手指攥了一下,重新貼在了褲子上,他說:“上車吧。”
“你那個朋友……走了嗎?”她忽然問。
“什麽朋友?”
宋昕榕将後備箱重重蓋上,說,“我那天回去拿東西,看到行李了,還有男人的衣服,我在想是不是你哪個朋友過來住了。”
“對,就是你那天看見的那個,他來北京找工作,住了幾天,已經走了。”
徐嘉樂并不想刻意地瞞着宋昕榕,他想的無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宋昕榕既然發問了,他也能夠坦誠地告訴她。
因為他知道,她是不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的。
宋昕榕哂笑,說:“你沒有勸他別留在北京嗎?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混了這麽多年也沒有混出個人樣,他看見你過得這麽凄慘,他不趕快逃走?”
徐嘉樂說:“我們的追求比不上你,只求過平淡的生活,不能相提并論的。”
這顯然是挑釁了,大多數情境下會選擇退讓的徐嘉樂,忽然變得十分犀利,他鑽進了車裏,等着宋昕榕上來。
他從後視鏡裏看到了她不屑一顧的表情。
小考拉拆開了徐嘉樂剛才給他的餅幹,遞給宋昕榕一塊,宋昕榕把餅幹叼在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我跟兒子商量好了,我們分開以後,他跟着我在姥姥家住,是吧考拉?”
“對,爸爸,我們在姥姥家住,你要是想我了就過來看我,我要是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
這一套措辭顯然是大人刻意地引導之後的結果,徐嘉樂問:“考拉,誰教你說的?”
“姥爺教我說的。”
徐嘉樂問:“你想跟着媽媽還是跟着爸爸?”
小考拉愣住了,他仔細地想了想,說:“我都跟,跟着媽媽也跟着爸爸。”
徐嘉樂說:“寶寶,只能選一個。”
“我住在姥爺家就行了。”
徐嘉樂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只聽在後座的宋昕榕說:“你這下該放心了吧,我不會把孩子丢給你的,跟着你整天喝西北風啊?你爸媽扣扣搜搜,連肉和雞蛋都舍不得給孩子做。”
眼看着車即将開出這條胡同,徐嘉樂扶着方向盤,低聲說:“宋昕榕,你他媽別造謠了,以前跟他們一起住的時候,你哪次下班回去不是吃熱的?”
“小米稀飯也是熱的,開水還是熱的呢,”宋昕榕看向窗外,她其實很不願意吵架,但她沒想到今天的徐嘉樂格外暴躁,她說,“我就是看不慣你全家扣扣搜搜的樣子,雖然說不富吧,但也不至于窮啊,用得着嘛?”
徐嘉樂深吸一口氣,他在想,媽媽韋舒霞如果聽到宋昕榕的這些話該多麽寒心,他覺得全家都待宋昕榕不薄,在父母家住的幾年,兩個人無論下了白班夜班,都能吃到爸媽特地留好的熱飯,這已經很讓人知足了。
宋昕榕輕笑一聲,繼續說:“你別覺得我在無理取鬧,你不是我,當然不知道我的苦,我多好啊,不要房子,什麽都不要,就跟了你。”
徐嘉樂沒說什麽,注視着前方的時候,他輕嘆了一口氣,他忽然懊悔起剛才在內心裏對宋昕榕的責怪,的确,作為一個普通人,從衆多的方面來說,她已經足夠好了。
窗外街景迅速掠過,車開進了日落那一瞬間的北京,華燈亮起,車裏沒有人在說話了,宋昕榕抱住了即将睡着的兒子,将臉貼在他的額頭上,她在沉思,感受着生活中死氣沉沉的那一部分,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為何會走進這樣沉重、平凡、枯燥又不痛苦的氣氛裏。
她焦躁地喘息着,沒再看徐嘉樂一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