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十七洞

第14章 . 十七洞

五分鐘後,姜鈞回來了,他人明顯放松了,臉上卻寫滿了惆悵。

相比于在廠區這裏陪一個小供應商,姜總監大概更希望和總經理一起去開會。

周彌很知趣,沒再問東問西,她也看出來了,姜鈞這會兒對自己和佳泰的印象一般,于是提出來請姜鈞吃個便飯,想用美食慰藉發面饅頭的落寞心情。

姜鈞不慌不忙的時候,也是很有禮數的。他說周總是客,怎麽能讓周總請客,還是我來,也請周總不要嫌棄,我們就吃食堂吧,菜還是不錯的。

吃食堂就吃食堂,周彌沒覺得有什麽,誰大學沒吃過四年食堂,但是說話不方便,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怎麽談生意?

不談生意,那就只能談點別的,刷印象分。

她注意到姜鈞的屏保是一只放在草地上的高爾夫手套,随口問道:“姜總監平時有什麽喜歡的運動麽?”

倒是很少有女人和姜鈞聊運動,他有點意外:“偶爾打打高爾夫,周總也有興趣麽?”

“現在忙,打得少一點。” 其實周彌許久不練,手一定非常生了,這會兒硬着頭皮吹。

姜鈞有了興趣:“周總一般去哪裏打球?”

看似平常的問題,問的是身家幾位數。

“以前會去鐘山,現在離金沙灣近一些,而且相比于山地,我還是更喜歡海濱球場。”

鐘山是嚴格的會員制,十年前會籍就近百萬了,如今更是有市無價。周彌當然不可能有會籍,被別人帶着去過幾次罷了,她料定姜鈞也不會有,所以才敢提一嘴充充門面,不然真的拉她去鐘山打球,她可要傾家蕩産了。

金沙灣就平易近人很多,環境也是很好的,一場球打下來連着小費兩三千塊,她還請得起。

“金沙灣我去過,環境是不錯的,球道還差點意思,鐘山我還沒去過……周總有鐘山的會籍麽?” 說完他又打量了周彌幾眼,不像之前那麽漫不經心了。

“沒有,朋友帶我去的。”

周彌答得很簡略,姜鈞便沒再多問,只提了一句:“我們梁總也常去鐘山打球……”

“是麽……” 周彌咯噔住了,因為那個帶她去鐘山打球的人,就是梁執,她有點心虛,怕被人看出來,只想早早結束這個話題。

姜鈞卻來勁了:“梁總過一陣子要我陪他去打球,陌生場地,出醜就不好了,周總給點建議。”

“也好久沒去了……”

回憶起來有點困難,但周彌知道能不能拉進和姜鈞的關系,就看她現在怎麽回答了。

“倒數第二洞,我記得是個短洞,果嶺三面環水,必須一杆上去,再兩個長推。”

一般倒數的幾洞,是球道的高潮,這幾洞打出彩,很難不給球伴留下好印象。

但這種提前預習的行為有點像考試作弊。

周彌知道姜鈞和大多數人一樣,只把高爾夫當做跳板,以拉進和目标人物的關系,每天想着一杆進洞,并不是真的喜歡。

她也知道自己在用功利心談論這項運動,其實和姜鈞并沒有不同。

可梁執不一樣,他那時候是真的喜歡。

她看得出來,也問過他原因。他說脫下世俗的有色眼鏡,這是項很包容的運動,和大多數運動不同,男人不一定比女人占優勢,老人孩子也不一定比年富力強的人打得差,可以從八歲打到八十歲,想要享受孤獨了,就一個人來打,想要熱鬧了,也能呼朋引伴。

“将來成家了,還可以和太太一起來打。”

梁執站在十七洞的發球臺上,果嶺三面環水,仿佛背水一戰,他一杆子揮出去,也沒看球是不是掉到水裏去了,立刻轉頭問她:“以後要不要一起來。”

那天太陽很大,風卻很清爽,帶着青草的味道,和他的笑容一樣。

周彌覺得他在開玩笑,怕自己會錯意顯得自作多情,于是也玩笑道:“可是我并不喜歡打诶。”

細細的杆子,小小的球,命中率真是太低了,仿佛和自己過不去。

“那你喜歡推麽?” 梁執問她的時候,球已經上了果嶺,再推一杆,至多兩杆就進洞了。

因為不想有人在旁邊,他沒讓球僮跟着,這會兒自己動手,把推杆抽出來,交到周彌手上:“不多試試怎麽知道。”

周彌一杆沒推進。

“換你了。”

兩人就是打着玩的,你一杆我一杆,全不按着規則來,也沒所謂輸贏。

“再試試。”

球已經很近了,再推不進去實屬手殘,周彌再輕輕一推,進洞了。

可是球懸在那裏,沒掉下去。

“裏面好像有東西。”

“是麽。” 梁執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意外,卻不太好奇,人站着不動:“是什麽呀?”

周彌剛想說,該不會是土撥鼠吧,一彎腰,就看見那顆小白球下面,有個黑色絲絨盒子,上面綁着緞帶。

“是什麽?” 梁執還在問。

“不知道。” 周彌嘴上說不知道,心裏已經猜到了,太突然了,整個人都懵懵的,她把絲絨盒子拿起來,那水滑的觸感就像在摸一只安靜的兔子,兔子跳進了她的心房,脫了缰,蹦跶得很厲害。

梁執走到她身後,也蹲下身來,熱烈的呼吸就在她耳邊,仿佛下一秒就會吻過來。

她遲遲未動,他就幫她把盒子打開。

“喜歡麽?”

“不要太有壓力,你什麽時候答應都可以,我只想給你一個承諾,不管我在不在你身邊,都不會改變。”

梁執要去留學,很早就計劃好了,她是這個計劃中意外,他為她猶豫了,可她一定要他去,起碼不能因為她不去。

二十多歲的周彌還不太習慣為人生做出重大決定,她有點無力地想,我要是已經三十歲了該多好啊,體會過人世,游歷過繁華,還是覺得非這個人不可。

姜鈞把周彌送到施耐特的門口,等她坐上計程車才回去,車開出去一段,有電話打來了。

“陶姐。”

“參觀得怎麽樣?”

周彌不意外她今天會打來,只是很驚奇她打來得這麽巧。

“還行,一個姓林的總經理助理接待的,然後和姜鈞一起吃了飯,食堂。”

陶穎那頭笑了:“姜鈞還真是……他們施耐特的人,都是當代葛朗臺。”

周彌不知道陶穎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想着她能這樣肆無忌憚的評價人,也許是有點私交的。

“陶姐,也不知道這次做不做得進去,光我知道的就有五家盯着他們的單子呢。”

陶穎沒答,抛了個問題過來:“見到梁執了麽?”

“打了個照面。”

“他不是你校友麽?這麽現成的路子不走,花心思在小僧小道的身上幹什麽?大佛的腿要好好抱,抱穩了,這單子就穩了,将來誰也擠不走你,他底下的人也不敢給你臉色看,舒舒服服把錢掙了。”

“梁總今天出差了,而且他說過他不管采購這一塊。”

“那是他懶得管,真要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他這個人,其實不太好接觸。” 這世上就沒有好接觸的前任。

“梁執是那個樣……” 陶穎想到自己吃過的癟,心裏不爽,就更想給周彌支招:“其實和一個人的關系如何,并不重要,關鍵的是,別人眼中,你們關系怎樣。”

這可太難了,周彌挂掉陶穎的電話,把手機塞進口袋,在口袋裏摸到一塊硬東西。

是那塊手表。

今天沒機會給他,但還是得盡快做個了結。

她把手表拿起來,拍了張照,在微信裏找到了剛加上的林洙,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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