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049章

美人見美人, 總歸是有些微妙的。

柳莺莺和宓雅兒皆是各自的生命中最貌美出色的。

至少,在容顏這塊,在各自的眼裏, 她們幾乎毫無對手。

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這個領域內撼動各自的地位。

柳莺莺雖早已聽過這位表姑娘的大名, 還不止一次,且次次都是有人拿着這位表姑娘的名頭明裏暗裏的将她踩, 雖早已經知道了這位表姑娘美若天仙, 可是在直觀的見到本人後,還是微微驚詫了一下。

而宓雅兒卻是不曾知曉柳莺莺這號人物的,且宓雅兒乃是世家女, 她是簪纓世家名門望族的貴女,她所結交的好友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身份拿得出手的世家女, 自然一個個皆是端莊大方、溫柔賢淑,以至于冷不丁見到柳莺莺這樣號的超脫于她認知範圍內的美後, 她竟有片刻的恍惚。

像是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一個異物。

美豔風情之流, 從來不缺,宓家就有, 她父親有個妾室就美豔出塵, 濃妝豔抹,她在西涼好幾個手帕之交的府上亦是不缺風情萬種之人,可那些到了此人眼前,不過皆是胭脂俗粉罷了。

二人目光一觸,齊齊看向對方, 竟久久無語凝噎, 仿佛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這時, 蘇氏反應了過來,笑着打破了這片沉默, 沖着清河郡主道:“這是柳姑娘,是老夫人舊友之後,一個月前途經清遠,老夫人見其伶俐便特特留在府中小住。”

蘇氏客套的介紹着,話說的十分漂亮,說是老夫人将人留下來住的,其實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是見柳莺莺容貌驚豔,又許是方才沈家二公子此舉,她這人素來八面玲珑,廣交善緣。

蘇氏一語終于打破了柳莺莺與宓雅兒的對視,只見二人神色微微一怔,紛紛收回了目光。

清河郡主神色依然冷淡,淡淡點了點頭,沒有要細問的意思,這時穆氏看了柳莺莺一眼,忽而也跟着說了一句:“這孩子與靈兒投緣,心靈手巧,靈兒日日念叨着為何不給她多生個阿姐。”

穆氏是個寡言少語之人,這難得的多言打趣,不由令清河郡主有些詫異,只将柳莺莺多瞧了一眼。

這時,沈烨終于搖着扇子不緊不慢的踱步了過來,邊走邊淡淡笑着道:“方才在街上偶遇了靈丫頭和這位柳姑娘,便一路同行了回來。”

沈烨頗不着調的說着,算是一語道破了二人之間的關系,也算是解釋一番了。

果然,這話一落,衆人神色終于漸漸了然,尤其是沈月澶,立馬松了一口氣。

原是偶遇上的?

也是,今日沈烨才剛回來,不是偶遇還能暗通款曲不成?

她還以為二哥被這位柳姑娘給迷住了。

不過,被這柳姑娘迷住,似乎并非什麽意外驚奇的事情,可是這人若是她的二哥的話,又總覺得不會這樣的輕而易舉。

這時只又見那沈烨淡掃了沈月靈一眼,忽而沖着穆氏道:“這小丫頭片子到了外頭便開始撒歡了,滿街的瞎跑亂跑,依侄兒看,三嬸日後該将她好好鎖在府裏頭,免得她瞎跑亂跑,回頭被人一把擄了去那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沈烨似笑非笑的沖着沈月靈說着。

沈月靈聽了瞬間沖他吐舌頭道:“是是是,二哥你自是恨不得将咱們所有人全部都鎖起來才好,那樣你自己就能一個人到外頭逍遙快活了。”

沈月靈伶牙俐齒道。

“還敢頂嘴!”

沈烨一扇子敲在沈月靈腦袋上。

這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總算是将衆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他們二人身上。

就在二人打鬧間,這時只見沈月澶忽而眼尖指着道:“二哥,你怎麽受傷了?”

立馬走到沈烨跟前,将他那袖子一拉,便見上頭出現了一道血口子,沈月澶瞬間神色微變。

清河郡主等人視線掃了去,卻見沈烨搖着扇子不甚在意道:“不打緊。”

說着,嘴角微微一勾,忽而輕輕一笑道:“方才回來時也不打哪兒撲過來一只小野貓,那小野貓看着漂亮斯文,卻着實有些兇悍,爪子利得狠,撲到你二哥身上便撓了這麽一爪子,轉眼便溜沒了影。”

沈烨笑意連連說着,頓了頓,又道:“改日我定要去守株待兔,定不放過了它去,省得它再繼續為非作歹,謀害了旁人去。”

沈烨似笑非笑的說着,說話間,似乎朝着沈月靈身邊的柳莺莺方向掃了一眼。

沈月澶聽了只一臉狐疑,道:“真的?”

沈月靈知道內情,眼珠子忍不住滴溜溜的轉。

柳莺莺聞言則低了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了起來。

這時,宓雅兒忽而朝着對面柳莺莺臉上看了一眼。

沈烨打诨過後注意力便已不在幾個姑娘們身上,話一落,便見他忽而舉着扇子直接從幾個女孩兒中央大大咧咧的橫穿了過去,惹得幾位妹妹們紛紛瞪眼拿帕子甩他,這時,忽見那沈二舉着扇子朝着衆人身後笑着喊了一聲:“大哥,怎麽不下來?”

話一落,沈烨舉着扇子直接橫穿人海,朝着遠處沈家高門之上的臺階方向踏了去。

這時,因歡迎大老爺一行,所有人全部下了臺階,紛紛簇擁在清河郡主等人周圍,因背對着門楣,是以并無人留意到身後出現的人。

聽到沈烨這番話後,只見所有人紛紛下意識地順着他說話的方向看去,便見那高臺之上,立着一道玉白身影。

沈琅站在了十二階臺階之上,微微俯瞰着衆人。

只見他一身白袍,衣袂飄飄,他背着手,負手而立,清冷若儀的面容上劍眉英挺,細長的黑眸裏蘊藏着一抹清冷銳利之色,他明明相貌俊美,豐神如玉,可氣質卻冷峻清儀,像是臘梅枝頭的薄雪,透着一股淡淡冷寒,又像是子然獨立于世的松柏,傲然天地間,有種生人勿進的冷迫氣質,令人不敢亵渎,也絲毫不敢靠近。

看到那道身影後,原本熱熱鬧鬧的人群驟然一靜。

只見原先在說笑的,在閑聊的,又或者在發呆的,在微笑的,在這一刻竟全體靜默,一瞬間,整個熱鬧的沈家府宅門前悄然安靜了下來。

安靜得……莫名有些詭異。

沈琅立在臺階上,沒有下來,也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他負手而立,目光淡淡一掃,落到了人群最中央的清河郡主身上,淡淡看了一眼,方開口道:“母親。”

聲音很是……平靜。

平靜到甚至有些……生疏冷漠的地步。

而後,目光一移,落到了幾步開外的大老爺沈膑臉上,将人看了一眼,淡淡的點了頭,竟無任何只言片語。

柳莺莺見此狀不由有些詫異。

又或者,任何一個初來沈家的人見到眼前這樣的畫面,定都不止是詫異,怕都會……瞠目結舌吧?

她這還是第一次在公衆場所見到這位大公子,獨處時只覺得這位大公子清冷若儀,令人難以親近,如今,人多了,這樣的感覺非但沒有任何減退,反倒是越發的清晰深刻。

清晰到,她甚至細致又明了的感受到了眼前氣氛的……冷凝。

一種,所有人面目上齊齊呈現的清晰可見的局促或者不安。

透着一絲淡淡的詭異。

就像是安安靜靜的屋子,在小憩時驟然驚起了一聲野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就像是有人在彈奏哀情曲調時,忽而有人撲哧笑了一聲。

又像是妓院裏來了個正正經經點菜吃飯的客人。

橫豎,場面一下子變得突兀,違和,以及怪異了起來。

畢竟,有誰會對自己的爹娘這般冷漠?冷淡到一種看到陌生人才該有的反應。

關鍵是,所有人并不覺得稀奇,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而更令人驚奇的是,只見那清河郡主的神色亦是萬般冷淡,她方才甚至還多看了柳莺莺一眼,可眼下,她神色淡漠,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好似并不曾聽見似的。

熱鬧的氣氛一下凝固了起來。

這時,對面沈月澶用手推了推宓雅兒,示意她上前打破沉默,然而宓雅兒飛快朝着上方看了一眼,竟反手推起了沈月澶來。

二人互相推搡間——

柳莺莺多看了一眼,一擡眼,視線正好與她們身後的蘇子磬對視上了,只見蘇子磬一直在看她,柳莺莺心裏忽而升起了一抹奇怪的感覺,兩人對視片刻,還來不及反應——

好在這時大老爺适時踏了出來,不同于清河郡主的冷淡無視,大老爺沈膑竟分外的熱情,一改方才對五老爺的嚴苛和對二公子沈烨的嫌棄威嚴,只見他立馬笑着,一臉欣喜道:“銜哥兒——”

說話間,竟同方才沈烨那般直接從四老爺、六老爺二人之間穿行而過,直徑跨步迎上了臺階,擡起手來便要朝着沈琅肩上拍去,然而擡手舉到一半似意識到此舉不妥,手掌瞬間握拳,收了回來,背在了身後,笑着道:“幾時回的?”

沈琅淡淡道:“半月前。”

沈膑很是高興道:“今年要比往年回的更早些。”

說着,沈膑擡着眼,将眼前的身長如玉的長子看了看,看了又看,不多時,只神色複雜,雙眼微潤道:“這回回來就在家中久住一段時日,外頭游歷雖眼界長進,到底常年漂泊在外,我跟你娘……我們一家都很是擔心你。”

說着,見沈烨在一旁搖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沈膑一瞪眼,又甩手道:“這混小子我是管不住了,你幫我多看管着他些。”

沈膑說着,微微嘆了口氣。

他兩鬓已漸微白。

說這話時,雖依然中氣十足,可眼角到底多了些年歲。

沈琅聞言,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抿,雖未言語,卻也不見拒絕。

沈膑頓時大喜,只覺有了些希望。

這時,蘇氏見氣氛緩和,又見浩浩蕩蕩一大家子都還簇擁在門口,頓時笑着張羅道:“時辰不早了,郡主趕路辛苦,快快進府歇息吧,老夫人可還在壽安堂盼着了。”

蘇氏話一落,終于所有人簇擁着清河郡主入了內。

宓雅兒經過沈琅身邊時,終于鼓起勇氣朝着沈琅展露笑顏,溫婉恬靜的朝他喚了一聲:“大表哥。”

沈琅看到宓雅兒,目光落到她的臉上,定定看了一眼,方沖她點頭道:“嗯。”

宓雅兒松了一口氣,視線落入在他的下巴處看了一眼,很快一臉娴靜道:“我先去探望祖母,明日再去表哥院裏拜見。”

沈琅道了聲“好”,宓雅兒這便挽着沈月澶一并入內。

她們二人方一錯身,便見一抹杏粉身姿緩緩進入眼簾。

沈琅看了一眼,随即背着手轉身直接神色冷漠的跨入了府門,留給柳莺莺一道清冷的背影。

柳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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