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崔世柔最終還是和離了,崔世君懸在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這結局說不上是好是壞,不過,事情已經了結,不管往後如何艱難,她們一家都會和崔世柔共渡難關。
沒過兩日,左鄰右舍全知道崔家有個和離的女兒,崔家的人出門時,免不了要被人在背後說閑話,崔世君聽在耳裏,一笑置之,從不去與人争辯。
崔海正在老友家住了兩日,崔世君便打發崔福接他回來了,不過回來後,他怕鄰裏對他指指點點,于是整日待在屋裏不出門。
那日崔世安到陳家把崔世柔的嫁妝清點回來,衣裳首飾這些細軟崔世柔收了起來,至于那陪嫁的家什,她懶得再搬回家裏,大件的她叫來家什行的人看過,不拘幾個銀錢,便宜賣了,另有不值錢的桌椅板凳,崔世柔說有誰用得着的,盡管拿去,不到半日的工夫,剩下的家什就被鄰裏分光,過後那些婦人們聚在一起說起崔世柔的閑話,有撿了便宜的人,多少會替崔世柔說幾句好話。
這日,崔世君想起很久沒有去探望莫婉,也不知她的病情如何了,趁着衙門裏無事,崔世君專程去了一趟東郡侯府,誰知看門的小幺兒不是往常眼熟的那幾個,這些小幺兒也不認得崔世君,崔世君請他們幫着找一下張嬷嬷,那些小幺兒也不答應,還推說道:“侯爺說了,姑娘身子病着,身邊的嬷嬷和丫頭們不讓見外客。”
“這是為何,不能見你們姑娘,連問一問姑娘的奶嬷嬷也不行麽?”崔世君吃驚的說道。
小幺兒回道:“侯爺這麽發話,我們當下人的,只照他的話來做就是,其旁的我也不知道。”
崔世君見小幺兒們不肯傳話,只得無奈離開,坐上家裏的馬車時,她望了一眼東郡侯府朱紅色的大門,心裏隐約有些為莫婉擔憂。
沒有見到莫婉,崔世君直接回到崔宅,不久,河陽侯夫人家就來人了,來的是河陽侯夫人的陪房鄭明家的,平日崔世君只叫她鄭嬸子,她看到崔世君,先問了一聲安,笑道:“崔姑姑,我們夫人叫我來看看,你是不是忙得人影兒都抓不着了。”
崔世君笑道:“這些日子不知在瞎忙些甚麽,許久不曾上門給夫人請安,你們夫人的身子可好。”
鄭明家的回道:“三爺的婚期快到了,我們夫人也忙得腳不沾地呢,明日陳家派人送家什上門,我們夫人請你務必空出一日,到侯府去一趟。”
崔世君回道:“嬸子,你放心吧,我到時一定去。”
鄭明家的還有事要忙,她傳完話,連茶也沒喝一口,便出了崔宅。
第二日,崔世君帶着阿杏來到河陽侯府,京裏辦喜事,女方家裏來送家什都是趕早不趕晚,她到的時候,河陽侯府同族的親眷們來了不少,彼時河陽侯夫人忙着招待她們,崔世君見她不得閑兒,只打了一聲招呼,就往外屋裏去喝茶了。
不想她的一盞茶還沒喝完,河陽侯夫人的丫鬟急急忙忙找過來了,她看到崔世君,跺腳說道:“我的好姑姑,你真是讓我好找,我們夫人正在四處找你呢。”
“我見你們夫人在忙,就出來了,怎麽慌成這樣了,是不是陳家送家什的人到了?”崔世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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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一把抓起她的手,就要拉着她進屋,她道:“是呢,陳家婆子媳婦來了十幾個,正在前面院子裏吃茶,夫人叫你把紅封送給她們。”
崔世君整了整衣裳,随着丫鬟進了裏屋,那河陽侯夫人見到她,二話沒說,從婆子手裏接過一個袋子遞給她,沒好氣的說道:“請你來幫忙,你倒會躲清閑。”
兩人素來相熟,崔世君心知她不是真心生氣,笑道:“夫人不用急,光是搬那些家什就得大半日,且還有得等呢!”
河陽侯夫人推着她出門,說道:“陳家媒人的紅封多給兩個。”
崔世君已走出大門,她回頭笑道:“我都省得呢。”
崔世君随着侯府的下人到了外間的屋子,果然看到屋裏坐着十幾個婆子媳婦,都是陳家過來的人,崔世君進屋後,先讓了一回茶,嘴裏好話不要錢似的說了一遍,又将侯府提前備好的紅封發給她們。
說了幾句話,崔世君看出裏面一個身穿玫紅比甲的婦人是陳家來的媒人,她一連又給了她兩個紅封,那媒人摸到紅封包的喜錢不少,臉上喜笑顏開,于是拉着崔世君說個不停,一時誇河陽侯公子俊朗帥氣,一看就是個體貼人,一時又誇陳家出手闊綽,給陳小姐的嫁妝置辦得十分豐厚。
崔世君臉上笑吟吟的,不時插幾句嘴,不知不覺,就聽外頭有人喊道:“新奶奶的家什都已安置好了。”
這十幾人笑嘻嘻的往新人的院子去了,崔世君也跟在其中,等到了新人的院子,只見裏面烏壓壓擠了不少人,全是來過看熱鬧的,崔世君沒進裏屋,她只隔窗朝裏看了幾眼,陳家送來的家什有撥步床,立櫃,桌,椅,榻,高幾,鏡臺,屏風……各樣大大小小的家什,看得人目不暇接。
富貴人家的婚事,大多都是如此,崔世君并不驚訝,她看過之後,便退到一旁,不到一會兒,有幾個小厮擡着簸箕,裏面裝的是滿滿的銅錢,那小厮嘴裏不停的喊着喜,揚手就往地上撒錢,引得衆人紛紛撿錢。
崔世君和阿杏離得遠,那阿杏沒跟人搶喜錢,她只在旁邊撿了十幾個錢,就停了手,院子裏足足鬧了半日,方才消停。
且說送家什的陳家人走後,河陽侯府的親眷們也漸漸散了,崔世君在屋裏坐了小片刻,就見送客的河陽侯夫人也回來了。
河陽侯夫人累了半日,可算能歇一口氣,崔世君笑道:“等到三爺的婚事過了,夫人往後想忙,就只能等到孫子孫女兒成親了。”
河陽侯夫人不禁笑出聲來,她道:“孫子和孫女兒的婚事還要我操心,我把兒媳婦娶回來當菩薩不成?”
崔世君也跟着一起笑了,河陽侯夫人喝了半盞參茶,精氣神兒好了一些,她看着崔世君,問道:“我怎麽恍惚聽說你妹妹和離了?”
崔世君笑道:“她一個市井小婦人,也值得夫人把她放在心上。”
說完,崔世君停頓一下,又道:“是和離了,她和我那前妹夫成親七八年沒添孩子,究竟是誰的身子不好,也沒鬧個明白,我那妹妹受不住委屈,一氣之下就和離了。”
河陽侯夫人搖頭嘆氣,她道:“你沒勸她?女人和離了,再嫁可不容易。”
“怎麽沒勸?她主意比我還正,決意要做的事兒,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崔世君說道。
河陽侯夫人嘆惜着搖頭,她又道:“你可曾聽說東郡侯莫少均把太醫院砸爛的事情?”
崔世君心頭一緊,她連忙問道:“無緣無故的,到底是為了甚麽呢?”
“怎麽,你莫非還不知道?”河陽侯夫人很是驚訝,她知道崔世君和莫婉走得近,便道:“外面都在傳說莫姑娘身染重病,太醫院的太醫輪了一個遍都沒能醫好,如今又聽說莫侯爺要到山東去尋名醫進京來給莫姑娘看病。”
崔世君大吃一驚,她站起身說道:“莫姑娘本來只是感梁風寒,她身子又一向強健,怎會病到這個地步?”
“誰知道呢,因莫侯爺在太醫院放肆,朝裏的言官還專門上折子彈劾他目中無人。”河陽侯夫人見她驚得說不出話來,又道:“尋空去看看她吧,好端端的姑娘,說病倒就病倒了。”
崔世君默默不語,怪不得去了幾回都沒看到莫婉,原來是病情加重了。
崔世君心裏惦記着莫婉,她無心再在侯府待下去,于是跟河陽侯夫人道別後,便趕往東郡侯府,只是守門的小幺兒見是她,仍舊不放她進去,崔世君又說要見東郡侯,那小幺兒越發不理她,崔世君不死心,她棄了大門,等在東郡侯府的側門,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認得的丫鬟婆子,哪怕給莫婉帶句話也是好的。
不過,後門進出的全是侯府裏的粗使下人,這深宅內院的,讓她們往裏面傳句話都難,阿杏勸道:“姑娘,天晚了,咱們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崔世君心中焦急,卻也無計可施,只得和阿杏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崔世君心事重重,誰知快要到家時,她家的馬車被人攔住了。
起先崔世君還沒在意,後來聽到崔福和人争吵的聲音,崔世君撩起簾子,問道:“怎麽了?”
她的目光朝着站在馬車前面的漢子望去,只見這人身形頗高,長着一臉絡腮胡子,生得膀大腰圓,穿得衣裳料子倒是還算不錯,只是袖口油乎乎的,他看到崔世君,出聲喊道:“大姐。”
崔世君一楞,她幾時有這麽個弟弟了?
她還沒開口,崔福用馬鞭指着他,罵道:“夏屠夫,誰叫你亂認親戚的?”
原來,此人名叫夏小清,是個殺豬的屠夫,因他生得五大三粗,認得他的人都不叫他的本名,只叫他夏屠夫。
說起,夏小清本不是京城人氏,他幼時随着他爹來到長安,他爹專給人殺豬,漸漸攢下錢,開起豬肉鋪子,又将殺豬的手藝傳給他,等到他長大成人,家裏殺豬的買賣越發做得好了,鋪子裏還請了幾個夥計,只不過這人二十好幾了,也沒娶個媳婦兒,倒不是沒人替他保媒,只是夏屠夫自己不樂意,整日過得稀裏糊塗,慢慢地,也就沒人再給他說親了。
崔世君不認得他,崔福卻是認得他的,他對自家姑娘說道:“姑娘,你忘了,當年二姑娘出嫁時,這人還在咱們家鬧了一場呢。”
崔福這麽一說,崔世君頓時想起來了,崔世柔和陳盛容成親時,确實有個漢子跑到她家大吵大鬧,說是不許她爹把崔世柔嫁給陳盛容,害得家人緊張不已,後來那漢子被崔福帶人打了一頓,聽說那漢子走時,還扛走了她家置辦酒席的豬肉,竟不想就是眼前這人。
夏小清瞪着雙眼,他望着崔世君,響亮的聲音說道:“大姐,你是來給向你求親的,你把二姑娘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