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穿鞋

第一八章  穿鞋

林嘉試了好幾雙新款,都不是很滿意,雖然設計好看會搶眼,可鞋穿在身上,舒服才最重要,她可不想花錢買罪受。

“這幾雙怎麽都很累腳呢,樣子倒是蠻好看的。”

工作人員很熱情,不斷介紹新的款式,這兩位可得招待好,一看這穿着打扮和氣質,就不是一般人。

衣服能讓人光鮮亮麗不假,可人的氣質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提煉出來的。也不知這姑娘究竟喜歡什麽樣的,試了那麽多雙都不滿意,卻也說不出來個大概,形容詞用得都很抽象。

累腳的不行,可推薦了幾款不累腳但好看的,她卻覺得不好看。問她喜歡哪種款式,她也說不上來,也看得出不是故意為難,好像是完全憑感覺,看她的着裝麽,确實是個品位好的。

正尋思着還有什麽好東西可以拿得出手的呢,卻見旁邊那位男士提了一雙綁帶細高跟走過來。

去年的款,難駕馭,銷量不好,又過了季,她正愁賣不出去呢。不過過時的款,他們不會介意嗎?

這個年紀的,都是來看新款的比較多,要是買舊款,選的都是經典款式了。

駱其川是懂林嘉的,她可不管新款舊款,好看不累腳就行,誰又能規定過季的款式就沒有價值,市場有它市場的判斷價值,可審美這東西,本就是主觀的,自己喜歡就行。

林嘉一看駱其川提過來的那款,眼睛都亮了,哎呀鄰居眼光可真好。

工作人員正想接過呢,誰料駱其川竟蹲下身來,握住林嘉的腳去試那鞋,十分認真的模樣。

林嘉不忍心抽出腳,當衆下了他面子,也沒必要,哎自己吃個虧,算了算了,良心大發。

林嘉的腳板很細,這綁帶正合适,綁帶只有幾根,不顯累贅,從後頭看,顯得林嘉的腳脖子很修長,顏色介于玫粉色和樹莓果醬色之間,襯得雙腳更是細膩白嫩,顏色沒有裙子亮眼,不會顯得頭重腳輕,設計很簡潔,和裙子很是相配。

林嘉站起來試了試,多走了幾圈,确實不累,前頭的設計區別于其他尖頭的形狀,是方形的,但并不死板,難怪不累腳,重量全在這裏了。林嘉笑笑“就它了”。

“你跟Juan是怎麽說的?”吃晚飯的時候駱其川問了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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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就把當天發生的事全程轉述了一遍,一個細節都不想錯過。說到陳晨突然提起那1個點的時候,她把自己當時的心情,形容得是眉飛色舞,蕩氣回腸。

駱其川卻沉浸在“風車”的故事中出不來。她說“心靜,便陰陽相合,可創造萬物。”她竟讀懂了“風車”。有那麽一剎那,駱其川覺得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內心像是被一團團棉花包裹起來,溫柔地跳躍。他靜靜地看着林嘉難得的喋喋不休,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這姑娘,駱其川一笑,她可能還低估了Juan先生對她的欣賞。

Juan的訂單在原計劃內不假,後續的新品開發也确實靠的是公司強大的口碑和設計實習,但他必定對林嘉有了很好的印象,并且區別于常人。

不知怎得,他又想起了伍伶俐的那句“光明,磊落和坦蕩”。

可林嘉的坦蕩讓他的心都要碎了。

林嘉進門前對他說:“駱其川,以後不要再為我穿鞋了,去為那個有可能的人去穿。”

過去從未有過那樣的沖動時刻,他拉住林嘉正在推門的手,問她這究竟是為什麽,他很想知道答案。

林嘉此刻心裏也不好受。她難得開了一瓶酒,就讓酒精殺死一切吧。恍惚中,她還能想起今晚的片段。

“我認為男人都一樣,要麽圖財,要麽圖色,總得圖些什麽。”

“那你也可以圖我點什麽。”那一刻的駱其川還有那麽點心情開玩笑“我嘛,財色雙全,我有巨款,還有腹肌,智商也還行,你要不圖我點什麽,你才是大傻瓜”。

林嘉聽他繼續說“起碼我不圖你財。”

“那就是圖色,有一天,我會年老體衰的。”

駱其川并不能否認,一開始注意到林嘉,是她長得美,但林嘉竟然把話堂堂正正擺到了臺面上。

林嘉并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皺紋很快就會來,身材也會走樣的,要是有一天我得了失心瘋,散盡家財,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為什麽不盼自己點好?”

“我當然盼自己好,我也盼你好,所以我覺得吧,最好還是誰也別圖誰什麽?”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

“你害怕不自己不被愛,你害怕被抛棄林嘉。”這話生生扒了林嘉的皮。

林嘉轉身就要推門,卻被駱其川拉住了門把“你為什麽不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

林嘉難得激動起來,一鼓作氣:“你錯了駱其川。或許從前你對我的看法都是對的,但這次不是。正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值得,所以我才扔了你的花;正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值得,所以我”林嘉靠近駱其川一步“從過去的黑暗中穿越過來了;正是因為我相信我值得,所以我,絕不會将自己的心,輕易地交托給另一個人。”

駱其川的心被擰了一把,一陣抽痛,他十分篤定,林嘉就是害怕被抛棄,她過去過得很拮據,沒有心思談戀愛,她性格這般既寬闊又執拗,既勇敢又膽怯,一定,與原生家庭相關。但她不願說,他也不願強迫。

只是難免失落,他靜默後問道:“伍伶俐可以做到,為什麽你覺得我就不可以?”

“我聽不懂。”哪能聽不懂,伍伶俐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可以毫無保留地付出信任和愛,為什麽她不相信駱其川也可以?

“就因為在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有光了,你就要否定我,這對我不公平,林嘉。”

“駱其川,現在說這樣的話,太早了。”林嘉盯住駱其川“我,林嘉,不太相信男人虛無缥缈的愛意。”

果然,駱其川想,林嘉的媽媽,心裏一定過得很苦。

“你是男人,你清楚,男人的心動,很廉價”林嘉自己都不知道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多麽諷刺。

“男人的愛意對我來說,是虛妄的幻想。”說完她扒開駱其川的手,進門了。

駱其川站在原地,看見門“吧嗒”一聲,關上了。

林嘉以為自己的心是堅硬無比的,但她進門後,忽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有這樣,才能平靜。

駱其川連夜趕到了母親龐琳居住的郊區別墅。

龐琳佯裝訝異:“這都幾點了?不可能是想我想的。”是啊,淩晨4點,一定是瘋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用他能想到的所有邏輯去分析,得出結論,林嘉是在告訴他,想要與她攜手,不容易;如果再想得遠些踏入婚姻,是難上加難。

她釋放了一個信號,要麽盡快撤退,要麽準備好打持久戰。如果打持久戰,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最終依然有可能顆粒無收。

3點起來,随便撿了件衣服就穿上。

龐琳看上去一點都不慌,哪能慌,公司又沒出什麽問題,兒子向來主意大,幾乎用不到自己幫他出主意,這個點過來,就是腦子不好使了,情緒上頭,把控了理智,還能為了什麽,不就是那點男男女女的你情我願,你不情我不願。“我不願”的話那就不會跑來找自己了,哦,那麽就是對方不願意了。

那麽多年,兒子鮮少在感情上發過愁,這原因嘛,好像能吸引他的女生,很少很少,上一個,隐約記得還是十多年前,但那時年紀尚小,雙方價值觀還未定型,後來也不了了之。

她越發好奇是什麽樣的感情問題,那姑娘還真是不簡單“是哪個姑娘傷了你,給媽媽說說。”

嗯,女人,最了解女人。

駱其川沒有說昨晚發生的事,他只是說有那麽一個女生,最近幾個月,公司發生了那麽一些事,也坦誠了自己的心動。

“她相信愛嗎?”

駱其川笑出了聲,果然找母親是沒有錯的。于是他再,蠻不好意思地說了前一晚發生的事,支支吾吾,斷斷續續,一點也不大方。

龐琳沒有任何嘲笑,她靜靜地思考,駱其川耐心地等着,聽着花園外的蟬鳴聲。

十多分鐘後,母親的聲音蓋住了蟬鳴“她是相信愛的,但她自己,似乎還未發覺。”她也在直言不諱地警告兒子,追求她的風險。

兒子應當是知道的,只是他需要一個人,給他信心和鼓勵。

“那麽去愛好了”龐琳強調“僅僅去愛就好了。不要去貪圖任何的回報”。

能不能成都是小事,全身心地去愛,即便結局并不圓滿,也是問心無愧的。再退一步說,誰說沒有在一起,沒有攜手步入婚姻,就是不圓滿呢。付出了,問心無愧了,就算是圓滿。

愛的感覺,不比被愛差。

這個點,反正也不用睡了,母子兩索性出了門,在月光下漫步起來。

“這世上很多人都不相信愛,可我們相信不是嗎?”龐琳擡頭看兒子,母子兩相視一笑。

龐琳和駱子淇離婚之前,問過兒子“媽媽要和你爸爸離婚了,你會不會覺得媽媽很自私?”

彼時駱其川才7歲:“媽媽好好地愛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愛,爸爸也是這樣跟我說的,我并不覺得自己被抛棄了。”

龐琳不愛駱子淇,駱子淇也不愛她。

他倆做生意理念不合,生活理念也不合,唯一相合的理念就是離婚,各自尋找幸福。

至于當初是怎麽結合的呢,那個年代,逃不過年紀大了得找個門當戶對的人結婚。只是日子越過越不舒心,雙方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繼續彼此為難,倒不如互相放過,海闊天空。

這一次,她再也不聽家族的勸解。兒子說得對:好好地愛自己,就是對他最好的愛。

後來龐琳創辦了“終極自由”,一開始也難,四處碰壁卻越挫越勇,她有個理想,想為被邊緣化的大齡女性,撐起一片天。

中國的女性,不應該只有婚姻和家庭,她們還有自我,有理想,有抱負,有舉足輕重的社會價值。

所以後來,“終極自由”有了大批不限性別的崗位,高層中也注入了女性力量,所謂陰陽,便是平衡為佳,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樣有智慧的力量,男人也可以跟女人一樣,有似水的溫和。

終極自由大樓的每一層,都有一間兩百多平的房間,裏面有整齊帶護角的桌椅,可供員工的孩子學習,年輕的大學生可以來此打工兼職,輔導孩子們的功課;再開出另一間打造出簡易的游樂園,供更年幼的孩子們玩耍,請了未退休但偏大齡的婦女照看孩子們。

終極自由的女性員工,有超出法定産假和生育保險的額外福利。男性員工亦是如此。

龐琳不似旁的企業家一般事事操勞,她很懂放權,很多時候只是提點幾句,跟駱其川一樣,她能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決定,負起責任。成功和失敗,她都一力承擔。

龐琳十分清楚,為理想而戰,也是一種愛。

而在活出自己的路上,55歲的她,也迎來了自己的愛情。她有了一個男友,年紀相仿,是個知名畫家。她非常清楚,那是愛。

母子倆走到了朝陽升起。

兒子該回去上班了。

離別前她交代:“其川,有一點你需要記住,她現在的智慧,都是用痛苦換來的。”

駱其川聽明白了,唯有真心換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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