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認錯 她曾真的以為這輩子都不……
第3章 003.認錯 她曾真的以為這輩子都不……
屋裏人忽然多了,嘈雜聲也灌進來。
林落凡那聲壓着嗓子的驚呼被這陣喧響淹沒,沒人聽見。
為首的人在茶幾的兩米外站住了,颀直身影立在大廳正中央。仰視角裏就是一條筆直鋒冷的線,将大廳割裂。
他身邊追攔的人們原本還在嚷,見他停了才才紛紛都停了。
瞥眼望見許承澤,自覺排成了排。
六名保镖。四個保姆。
前一秒還嘈雜的海嘯這一瞬忽地被壓入死寂。
凝結氣氛裏,剛才出去的管家走到許承澤身邊,又愧又窘迫,“抱歉先生。二少他……我們攔不……”
許承澤面無表情揮了揮手。
一群人立刻無聲下去了。
屋中人少下來,緊繃的氛圍卻半點沒減,反而越來越濃。
林落凡難以置信地緊盯着他心跳錯亂得厲害,滲滿汗的雙手握得緊緊的。
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情形下猝不及防的再見到他。
更沒想到,會是在這。
一片冷寂中,許星河沒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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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點視線都沒向她給過。
只盯着許承澤。
許承澤也靜靜回視,眼神沒什麽溫度。好一會兒,才開口,“坐。”
淡淡的,不冷不熱。
比對她這個陌生人還涼薄上兩分。
他旋即上前,直接走向北側的空沙發。
會客廳裏的沙發朝向西側。主位是許承澤坐着,林落凡坐南側的小沙發,許星河在她對面。
坐下時,他視線像不經意般從她身上一過,正撞上她的視線。
林落凡一剎心房劇震,背脊都發僵。
只停了兩秒,他目光又平靜偏開,淡漠神色沒任何異樣。
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似的。
她整顆心髒向下墜,忽然有點無措和迷茫。
她原本剛才是要走的,這會兒突然被困在這兒,眼下也不知該做什麽合适些,唯有靜觀其變。
靜默了半晌,許承澤開了口,“怎麽突然過來了。”
許星河眼睫微微半垂着,默了會兒才答:“來看看您。”
他的聲音是低冽的,稍稍帶點啞,還有沉。
許承澤明顯不信,從嗓子裏哼出一聲笑,“看我,用這麽大動靜?”
許星河:“不知道您在。”
林落凡:“……”
不是來看他的嗎?
許承澤也被噎得像是誤吞了蒼蠅,深呼吸了一下忽然斥聲,“我看你就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你給氣死!”
這話一出,整個客廳的空氣忽然涼了幾分。
許星河擡眸,直直看向他,眼神沒波瀾。
“怎會。”少頃他又倏地一哂,淡薄的唇勾起微涼的線,“我都還活着,您怎麽可能死了。”
這句話像是正戳中了什麽軟肋。下一秒許承澤突然暴怒,抓起茶幾上的茶杯狠狠砸過去,“滾!”
茶杯偏了兩寸,巨響爆開在許星河腳邊,迸起的碎瓷片飛得四處都是。
饒是位置離得稍遠,林落凡的身上都被迸過來了一塊。
她被這轉折吓愣了。
許星河的情緒也是在這一刻迸出來的。他原本沒什麽溫度的眼倏然變得淩厲又鋒銳,筆直地刺向他。
他盯着他呼吸沉了一下,像是壓抑下什麽,身影倏忽站起來。
轉身就走。
“滾!”看他走,許承澤像是更加怒不可遏,“滾!滾遠點!滾了就再也別回來!”
許星河反而停步,頭微微偏,語氣聲冷,“但願你再像狗一樣求着我回來的時候,也能這麽硬氣。”
又一個茶杯碎裂在他腳邊。許承澤胸腔起伏着,“滾——”
他如他所願,沒半點停留,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風盡頭。
林落凡心突突撞得厲害。
前後不過五分鐘,驚天駭地。
許星河一走,屋裏又靜下來。許承澤這股怒火卻半天緩不下來。
屋外的人大概也聽見了屋裏的動靜,忙進來收拾地上的狼藉。管家在旁一聲一聲地勸。
她再待在這兒不大合适了,禮貌地告了辭。猜測着他離開的方向,匆匆出門。
-→
許家別墅後門外就是花園,很大,路也有些繞。
林落凡從別墅跑出來後就忙四下地尋,沒看見他的身影。
從這通往許家後門還有點距離,她跟他前後腳出來,相信他還沒離開。
只是通過去的小道有不少。不知道他走的是哪一條,她選了個最寬的一邊透過花叢找一邊走。
臨近中午,花園裏沒有人。
走出大半都沒見人影,林落凡捺不住,試着喊幾聲:“星河!”
她邊尋邊喊:“星河!”
“顧星河!”
風過,薔薇花叢随風輕輕漾。
回應她的只有葉片擦動的沙沙聲。
“顧星河!”
“顧——”
就在快臨近後門的薔薇花從,林落凡回身的瞬間,瞳孔裏猛地撞進一個身影。
他站在一處白薔薇的花叢後,花枝蔥郁,将他的身影半遮不遮,影子被中午的豔陽拉得斜長。
他像是故意在那等着,又好像只是巧合跟她碰上。等察覺到她似乎看到他了,才擡頭。
林落凡的眼睛一瞬睜大,疾步跑到他身前。
近了,她視野裏映出的那張臉才更清晰。
薄唇、冷目。深黑的瞳色都同記憶裏如出一轍。
“……星河?”平緩了一下氣息,林落凡一瞬不瞬看着他。
他目光沉沉落在她臉上。
沒說話。
“你怎麽會在這?”等半晌不見他回應,她主動問,“你當初後來去哪兒了?怎麽說走就走了?都沒和我說……這些年你都在哪兒?怎麽在許家?還有——”
她明顯有些激動,語調越來越急,眸子異常的亮。
她剛跑過,氣息不勻。臉頰攀過一點急促的潮紅,将本有的巴掌印透顯得更清晰。
視線浮過她臉頰的掌印,他眸色愈濃。
始終不見他反應,林落凡忍不住了,“你……”
“我姓許。”許星河開了口。
他聲色喑沉,有點澀,壓得極低。
林落凡一怔。
“你認錯人了。”
他平靜說完,目光漠然從她臉上移開,轉身朝外走。
“……”
懵愣了接近三秒,林落凡才想起去追,“星——”
“林小姐,是你在那兒嗎?”身後的薔薇叢後忽地傳來一聲。
林落凡下意識止步,一回身,恰見管家從花叢後尋聲來的管家。
他笑,“我還說呢,是誰在這邊說話,聽着像您。先生讓我送您。”
“不必麻煩。”林落凡心不在焉,應了句馬上又回頭。
“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先生說您來這一趟您跑個空,是我們不周,不能讓您再一個人走……”
身後的路已經空了,周圍空無一人。
他方才的出現仿佛只是一場錯覺。
-
下午回去後,林落凡再沒出去過。
沒見到許星燦,又這麽猝
不及防的遇見他……她亂得理不出丁點頭緒。索性睡覺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烏糟事。
這一睡,就幾乎睡到傍晚。
林落凡是被手機鈴給吵醒的。
夢裏她原本正在賽道上飛速馳騁,賽車頭盔玻璃驟然爆裂,全世界的喧嚣夾着風鋪天蓋地灌過來。
她被驚得沒掌握好平衡,差點從山道上滾下去。猛地驚醒!
睜眼,才發現是手機在響。
林西宴。
她緩了緩呼吸接起,“喂。”
那邊停兩秒,傳來男人溫淡的聲音,“到南川了?”
“嗯哼。”她洋溢着語調哼,赤腳下床到客廳喝水,“我還以為我得等坐上回程的飛機時您才能想起我來。”
林西宴:“你昨天到了沒和我說。”
“我這不是怕打擾您嘛,您那西半球時間。”
“我等你電話壓根沒睡。”
“你有這麽好?”
“沒。”他語氣很平靜,“從我的房子裏滾出去。”
“得得得。”她笑了,嗓音脆盈盈,“好,可好了!林西宴是這世上最好的好哥哥!”
林西宴比林落凡大四歲,同胞,目前在國外讀專研。
林落凡有時候總覺得,她和林西宴不太像是兄妹。
他們生母柳菡去世的早,林落凡四歲那年就因病走了。林落凡對母親的印象都是來自于那本常年被放在空房間落灰的舊相冊和林西宴的敘述,只知道她是個很美很有氣質的女人。
她父親和母親是聯姻,相互沒感情。
據說她父親當年原本是有自己喜歡的人,迫于她爺爺的壓力才不得不娶了她母親。
對于林西宴來說,柳菡的逝世是一個“家”的結束。但對于他們的父親林雄天來說,柳菡的逝世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家”的開始。
柳菡逝世的第二年,林雄天娶了他當年的初戀——曾有過國男初戀之稱的女星蘇芝芝。
大宅院裏的故事從古至今就從未唱衰過。有錢人家表面風光,背地裏誰知又壓了多少腌臜事。
林落凡不知林雄天究竟知不知曉蘇芝芝是個表面溫善背地挑事的僞善者。林落凡只知道打自己有記憶起,好像每天就是伴随着跟林西宴一起,跟蘇芝芝和林雄天的争執、冷戰、再争執的過程中長大的。
于是那一年,在他們兄妹兩人跟蘇芝芝的矛盾又一次激化後,林西宴站到林雄天面前。
“給我套房子,定期給我生活費。我帶落凡搬出去。”
“今後除此外,我們兩個一切都不用您操心,也還您一個安生。”
林雄天同意了。
那年,林西宴十二歲,林落凡八歲。
或許是林家人都情薄,林落凡跟林西宴相依這麽多年,甚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兄長”的溫暖。
他好像從未給過她關懷,極少軟語溫存,多數時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任何問題都能冷靜地給她剖析利弊,精準又無情。
如果不是十一歲那年,她親眼見過大火裏他是怎樣拼了命也要把她救出去的樣子,她幾乎都要懷疑,他只是因為那點稀薄的血緣才會一直養着她。他從未喜歡過她。
也是那之後,林落凡才察覺了很多以前從未察覺過的細節。
例如家裏永遠都不會少的她愛吃的零食;又例如她生理期時莫名出現在桌子上的紅糖水。
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是真的有一個人真心希望她好。
原來她的存在有意義。
……
“臉怎麽樣了?”
回過神,林西宴又問。
林落凡說:“好多了。”
“嘟”一聲,語音已經切換成了視頻。林落凡忙将手機從耳邊挪開,将臉頰湊近鏡頭朝他眨眨眼。
那邊的人似乎觀察了一會兒,才說:“這麽久了還紅。”
“你說的那是田嘉禾打的那個,那個早就沒了。”林落凡坐直,捋了下頭發半遮住臉,唇紅齒白笑容燦豔,“這是林雄天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手勁兒。”
她語氣輕松,落在林西宴耳裏卻生凝重。視頻裏男人冷峻的臉沒表情,“沒打回去?”
“我撓了蘇芝芝。她那張臉現在可漂亮了,比打他有意思!”
林西宴笑了下。
這世界上,沒有誰能讓林落凡受委屈。
片晌,他又開口:“去過許家了?”
林落凡頓了下,“嗯。”
“怎麽樣。”
“不怎麽樣。”
林落凡知道林西宴打這通電話必然會說到這個,只是她不想提,索性七扯八扯能拖則拖。
說她逃避也好,畏縮也好。她這兩天因為這破事已經快把她所有力氣都耗盡了。
她将今天的經過同他說了說。
林西宴:“出國了?”
“嗯。”
那日她閨蜜田嘉禾過生日,他們一行人一起去為她慶生,她第一次見到田嘉禾的男友許星燦。
那天大家開心,所以也的确玩得瘋了點,但是基本分寸還都懂得。
她和許星燦其實真的什麽都沒有,可畫面往往比當事人的空口無憑更有說服力。外加那份确實出自她口的模棱兩可的音頻。這罪名,她百口莫辯。
視頻傳開後,她試圖跟田嘉禾解釋過她為何會和許星燦在那場景下有那麽一副同框畫。
而田嘉禾的态度也很明了——她給了她一巴掌。
後來事情鬧到林家,終于一發不可收拾。
林家業大,在外界看來如日中天,其實早是暗生波瀾。
林雄天控着大部分股業勢單力薄,幾個叔伯在旁虎視眈眈。而林西宴、林落凡、以及蘇芝芝之子林西寒年紀尚輕難頂重事,她家這一脈可謂四面楚歌。
她事發的時間點趕得也巧,正值林氏新股上市。這時若醜聞被渲染鬧大,那受罪的便不只是林落凡一人。
既壓不下,林家便想到了“早已訂婚”的方法。
——若早存在婚約,那“第三者”的罪名,便不成立。
就連田嘉禾,也成了豪門公子哥在寂寞時的臨時消遣而已。
林落凡當然不願意。
她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即便髒水淋得她滿面狼狽,她也要殺出一條路來證明自己清白。
最後一次争吵,是以林雄天的一個掌掴結束,他斥道:“你自己做的下流事,你自己還在這兒不願意!當誰都慣着你?!”
沒人信她。
除了林西宴。
或者說,他們即便相信,但那點微不足道的信任,在利益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她來了,孤身一人。
帶着林西宴給她的最後一點底氣和避風港,以及不死不休的決心。
……
“落凡。”視頻裏,林西宴語氣稍凝,“這件事,你先放一放,等我回去。你這些日子先休息,下周去南大報到。會好起來的。”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霓虹在落地窗上映了抽象畫,遠處車水馬龍。
林落凡怔怔盯着外面的人生百态,沒說話。
……真的還能好起來嗎?
她以為莫名其妙發生這種事已經夠糟糕了,誰知還能更糟糕的被人捅出去。
她以為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誰知那些她所謂的家裏人給她的雪上再撒一層霜。
垂了垂眼,林落凡忽然又想到什麽,遽然擡睫,“對了!哥,還有件事,我今天碰見了一個人!”
“誰。”
“顧星河。”
大抵是這名字太久沒被提起了,視頻那邊的那人顯然也晃了下神,隔了好半晌才問:“在哪兒?”
“許家。”
她吸了口氣,眼睛亮灼灼,“哥!你告訴我,他當初到底為什麽走?還有他去哪兒了?為什麽他說他姓許?他——”
說起顧星河,她神态明顯急切許多。許多許多的疑問。
颠三倒四,條理不清。
“我不知道。”林西宴耐心等她所有問題都問完了,才低聲答:“我當初也是聽你說時,才知道他走了的。”
林落凡頓住。※
她目不斜視,直直盯着屏幕裏他的臉,眼神裏有審視。
明顯有懷疑。
林西宴同她對視,“真的。”
半晌,林落凡落下睫。
“落凡。”視頻對面的林西宴良久嘆了聲氣,“我這邊要忙了,你也早點休息。”
“切記,無論何事,做前三思。別沖動冒進。”
挂了視頻。林落凡沒動作,就蜷在沙發裏盯着窗外的千家夜色怔然沉默。
她這一個月以來身上發生的所有事都魔幻又詭異,直到碰見他之後達到頂峰。
之前還滿心都想着視頻的事,這會兒,卻滿腦子都被那個名字給占據了。
畢竟,她曾真的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