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過往 她以為他們會一起長大
第5章 005.過往 她以為他們會一起長大。……
頓兩秒,林落凡從樹後走出來。
上午光線明烈,這一處空地卻被陰影投蓋,像是被陽光遺忘的角落。
兩人隔五米。林落凡微仰頭,他白色影子在眸裏勾成颀直的線,幹淨又涼薄。
靜默對峙幾秒鐘,許星河沒理她,轉身繼續走。
“星河!”林落凡追上去。
她從他身邊掠過,直接繞到他身前,擋住他面前的去路。
兩人的距離拉近了,林落凡擡頭盯着他的臉。少年已趨近成熟的冷峻眉眼在她眼中放大,清晰得不真實。
許星河低頭看着她,“有事?”
“聊聊,可以麽?”
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目光就這麽沉在她臉上。
漆深目光像隐忍,又有什麽壓迫人的東西。
深呼吸想了一下,林落凡再要開口時忽然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斟酌後說:“我……是林落凡。”
空氣沉滞了兩秒。
“林落凡。”許星河重念這個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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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得很緩,嗓音比剛才更低了些。
“嗯。”見他有回應了,林落凡點點頭,漂亮眼睛裏星一般的璀璨,“你怎麽會在南川?這到底怎麽回事?”
“許星燦未婚妻?”許星河沒回答,盯着她兀自說了這麽一句。
像諷刺更像審視。
“……”林落凡一剎心跳遽快,掌心燙起來。
“這是個誤會。”停少頃她緩了下呼吸,說:“這個說來話長,我慢慢給你解釋。星河,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當初到底去哪兒了?怎麽突然就走了?還有許家……你知不知道我——我……”
她話一頓,最終還是沒說出來。神色湧上了茫然的焦急,眸光也愈加亮灼。
許星河只是看着她,直視,似是想從她的神情裏探尋出來什麽。
林落凡靜靜迎着他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少女眼裏澈亮澄明,很直白,帶着懇切純粹。
他心底忽然升騰起一股說不清的無力和煩躁。
沉默會将時間拉得漫長。或許沒過多久,林落凡漸漸開始等不住,更近兩步試着去抓住他的袖,“星……”
許星河卻撤步,不着痕跡一躲。
她探去的指尖一時只來得及觸碰到他的袖角。
她一頓。
他站在一步開外沉着嗓子開口:“我不認識你。”
林落凡驚詫睜大眼。
剛再想說什麽,不遠處忽響起第二節 課的鈴聲。
“上課了。”先她一步阻斷她的話,他沒再管她,直接邁開步子大步走遠。
-
林落凡再回教室的時候,情緒不大好。
白曉芊感覺到,一道望着她從她身邊過去坐進座位,問:“怎麽了?”
林落凡搖搖頭。
老師進來,拍講桌維持秩序。她本不想回頭,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偷偷側了側視線。
目光微停。
他的位置,空的。
那周圍只剩下高妍和王彥森,正在熱火朝天聊什麽。教室裏大多數人都在聊天,一片窸窣嘈雜。
直等到鈴聲打過第二回 ,屋內才漸漸恢複課堂的靜寂。林落凡扯回視線。
一整堂課,林落凡都心不在焉。
而許星河也再沒出現過。
-
晚上沒課,林落凡跟着程骁他們參加臨時局,在KTV飙歌。
包廂裏,鐳射燈閃得人眼睛都一陣一陣發花。桌上擺着不少零食和酒,七倒八歪狼藉一片。
大屏幕上正播着的是首搖滾英文歌。一個男生扯着嗓子在嚎:“YOU!GIVE LOVE!A BAD!NAME!”
“……”
一句都沒在調上。
氣氛早就熱烈,屋裏将近二十多人,基本全在興奮地跳舞。
只林落凡窩在沙發裏默默地瞧,忽然起身走向控制臺。
控制臺那兒正圍着幾個女生,正在叽喳讨論點什麽歌。一見她來了,全部不約而同閉口給她讓位。
這個局是臨時拼的。屬于“朋友的朋友認識一下”,大部分都不熟。
不過林落凡誰都知道,不認識也聽過大名。
幾個女生以為她要點歌。哪知她指尖在屏幕上一點,包廂裏震耳欲聾的背景樂戛然而止。屋內剎那從巨吵沉入巨寂,只剩那唱歌的男生還在狼嚎,差點從珠穆拉瑪拐到大西洋。
周圍一片爆笑,有人嚷:“行了行了!別嚎了!”
“我靠我的耳朵!霍子勳你給老子閉肛!”
一片嬉笑裏,只林落凡沒笑,勾手要來麥克風,輕輕一拍。
音響裏蕩出一聲嗡長的回音。
所有人不禁看向她。
“問個人。”懶懶倚靠在吧座上,她面向一屋人開口。
“許家那位二少——”整屋裏都是她空渺的回聲,“——許星河。”
一群人懵了。
程骁和季夏齊歡也懵逼,悄悄到她身邊,“你問他幹嘛?”
還有別人也在琢磨。
“有人認識他麽?”
“沒,我都沒見過。”
“我也……”
“什麽情況?”
……
“我就問問。”林落凡笑笑,也不急,一張臉被鐳射燈曜得明豔,“沒事,你們随便說,知道多少說多少。”
她這一下也把其他人的好奇心給勾起來,知道的在科普,不知道的在問有誰知道。
就這麽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
“不是說他這段時間回來了麽?真的假的?”
“真的,我爸和前些日子在飯局碰見過許承澤,親口說的。”
“許家有二少?啥時候生的?”
“你也out太久了吧!都多長時間之前的事了,他五六年前就回家然後又離家現在又回來了!”
一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林落凡就倚牆認真聽着,默默觀察。
程骁愈發不解的目光頻頻落在她臉上。
一個女生道:“不過,我聽說他其實是許家的……”她噤聲,神神秘秘地做了個“si、sheng”的嘴型。
林落凡解讀出來,一瞬蹙眉。
有人驚了,“不是吧?!不是說他是張嫚生的嗎?只不過一直養在外面,所以不親。”
“說不是,難道還能直接告訴你嗎!他名字倒是在張嫚底下,但是你看他跟許承澤、跟張嫚、許星燦,哪個親?據說當初他連張嫚的葬禮都沒去!”
張嫚是許承澤的原配,在幾年前去世。
大抵說嗨了,提到許星燦的女生說而不自知。倒是有人反應過來頗忌憚地看了林落凡一眼。
林落凡沒什麽表情。
話題漸漸又引回許星河身上。
“……不過他是真狠啊!他真的搶了藍灣啊?”
“真搶了啊!之前銀灣的地盤不也是,許家準備了多長時間呢!前期砸了那麽多,他說占就占了,丁點利都沒給許家留,本都沒回來!”
“他為啥要這樣啊?”
“白眼狼呗!”有人嗤笑,“吃自己家的喝自己家的,又反過去趕盡殺絕,不是白眼狼是什麽?”
笑聲更多了些,帶着吃瓜八卦的味道,“确實白眼狼……”
……
随着大家越聊越起勁,林落凡一直沒出聲,臉色卻越來越差。
就在話題已經熱火朝天地從他“白眼狼”進行到“白眼狼行徑”的時候,她指尖在控制臺屏幕上一點,劇烈的搖滾樂轟然又灌出來,遮蓋住所有人的聲音。
她舉着麥克風故意不着調地嘶唱:“油給屋辣屋鵝敗得內母~歐耶!”
衆人:“……”
話題進行不下去了,衆人紛紛收神。
一些精的明懂林落凡的意思,笑哈哈引偏話題。氣氛漸漸回到最先的驕奢頹靡。
後半場,林落凡再沒主動說過話。
程骁無聲打量着她若有所思。
-
晚上回去洗完澡,林落凡反而不困了,站在陽臺上點了支煙。
夜色深濃,窗外萬家燈火,遙遠街道的瑰麗車流在瞳孔裏化成絢爛的虹。
秋夜風不小,有風過,将她身邊一株山茶拂在地上。
林落凡彎身去拾。視線在左腳踝的紋身上無意一掠。
她一頓。
沒起身,她将煙在地面撚滅,探出手碰了碰腳踝的紋身。
紋身長兩寸,圖案是藍紫相間的星雲。中間嵌着五顆星,星與星之間用虛實交錯的線相連,構成一幕星圖。右上角是一串精小的字母:Aries.
——白羊座。
指尖稍發些力,隐約還能感覺到紋身皮表下的凸起。
那下面,是一道疤。
……
那年她十一歲,外公去世。她和林西宴趕往南川料理後事。在回程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遇見特大車禍。
九車連撞,三車翻車,其中一輛油罐車當場爆炸。火引燃了公路旁的寒芒,大火沖遍秋野。
時下正值一個小假期末,高速公路上原本就堵得水洩不通。事故發生後人們急于逃生,不免會有沖撞。
她所在的車當時被一輛急着逃生的車撞得變形,左腳踝卡在變形的車門處出不來。林西宴拼了命,仍是不能成功将她救出,只能眼睜睜看着煙火逼近,将空氣都吞沒。
那時候,她真的有一瞬間,動過自己會死在那裏的絕望心思的。
許星河就是那個時候來的。
他來得神秘,也猝然。仿佛是從天而降的神,在她和林西宴最絕望的時候穿越漫天煙塵來到她身邊,對她伸了手。
他救了她,自己卻險些葬身在那場火場裏面——雙手被高溫灼破,煙塵吸入過多,最關鍵的是他抱着她逃出火場時,被路邊坍塌的重物砸傷,後背留下道永久性的貫穿疤。
也是出了危險區後,她和林西宴才知道他母親還在危險區外等着。
——他是将他母親在安全的地方安頓好後,又折回火場去救她的。
後來在醫院,她和林西宴才在跟他母親的交流中得知。
他母親叫顧沄。
他叫顧星河。
他們母子兩人本是想從南川搬遷去別的城市的,還沒想好去哪兒。沒成想路上會遇見這種災禍。
他們身上的錢在那次大半用作了顧星河的醫藥費。當下可謂無從可去,前路迷茫。
于是林西宴收留了他們。
算留能人。也為還恩。
這次事故之後,林雄天格外後怕。不顧林西宴與她的反對,強行要求他們回家。
回到林家之後,顧沄就在林家做家政。而顧星河幹脆就被林西宴放在她身邊照應她。
那時她叛逆,從小就叛逆。
也是家裏沒人管,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她通通不喜歡,反而經常和那些臭男生玩在一塊。
她這股勁在中學時幾乎達到峰頂,鬥雞走馬、打架滋事。林西宴也是怕她在學校裏出事,保镖又不能進校跟着她,索性就讓他看顧着。
那時候,他總是冷冰冰的,不愛笑不愛說話,眼神又鋒利。又救過她,讓她沒辦法像對待先前林西宴安插的那些“跟班”那樣惡劣對待他。
說起來,她對他還是有幾分畏忌的。
後來是一次偶然,她因為一些矛盾被校外的一群小混混堵在死巷角。一籌莫展之際恰好見到他過來,大老遠朝他喊:“顧星河!顧星河!”
“顧星河!這兒!”
那些混混看他單單薄薄一個人,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還嘲她不自量力又找來個送死的。
她當然堅信顧星河不會丢她一個人不管,牛哄哄地說他們完蛋了。哪知他過來之後只對她淡淡說了一句:“你別惹事。”
她氣得差點發瘋。那些混混也笑得前仰後合。
誰知他下一秒忽然反手将笑得最歡的那個胳膊一折,又幾下橫踢豎打。動作幹淨利落。眨眼間那幫人就蜷在地上殺豬嚎。
整個全程,他只在速戰速決後說了
一句,“她也是你們能碰的麽?”
那天在那幫喽啰連滾帶爬地跑了之後。林落凡又驚又喜地看着他,笑得眸子粲灼灼,“顧星河,你好厲害啊!”
他只深深盯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诶!顧星河!”于是她追在他身後,喋喋不休的。
“顧星河,你教我打架呗!”
“說真的呢,你身手好好啊!嗖嗖嗖幾下把他們全撂趴了!”
“你教教我呗,怎麽弄的啊?太帥了!”
大概被她說煩了,少年驀地停步。她一頭撞在他後肩上。
她“哎呦”一聲。
他轉身,視線直直落進她眼睛裏,默了少晌低聲說:“下不為例。”
她笑,“行呀!你教我怎麽打架,保證沒下次!我自己就給他們打趴下!”
看他仍然只是盯着自己不說話,她仰頭咳了咳板起臉色,“你,你要是不教,等哪次我碰了傷了,就故意告訴我哥你不管我!看我哥是向着你還是向着我!你看着辦吧!”
面對她的威脅,他始終面不改色,漆深目光跟嗓音一樣沉濃,“不用你打。”
……
後來熟起來之後,她才發現,他本人一點都不像他外表透露出的樣子。
他陰郁冷漠,永遠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可是耐心卻極好,是個十分合格的傾聽者。
無論她跟吐槽說什麽,無論多啰嗦,他總會十分安靜地聽她講完。然後給她解決方法,或默默就替她解決了。
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見過她跟蘇芝芝撕逼時的歇斯底裏,見過她崩潰大哭後的窘迫模樣。見過一切她在外人面前不可能表露出的樣子。
還有她每一次惹事之後他都警告她要告訴林西宴“下不為例”,可卻沒有一次跟林西宴真正告狀過。
雖然從沒承認過,可是林落凡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依賴是日積月累加倍滲透的。
她以為他們會一起長大。
可她十三歲那年,他忽然就不見了。
在她十三歲生日那天。
連帶着他母親顧沄。
毫無預兆。
不知所蹤。
她不止一次找過,也想盡辦法問過。可無疑,全部無果。
所以,在許家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她真的驚愕、震訝。
也迷惑他和許家……
今日在KTV,那些人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她不知道。
她不了解許家。但她了解顧沄,更了解他。
盡管如今再見的他變成了一副她不熟悉的樣子,但她一直記得那年大火裏他的模樣。
當年從她身邊跑過的人足有幾百個,可只有他一個人折回來了。
所以他怎麽可能,會是他們所說的那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