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曾經 許星河的過去
第36章 036.曾經 許星河的過去。
……
許星河從懂事以來, 就一直知道自己與其他小朋友有個不同之處——他沒有爸爸。
她母親叫顧沄,出生于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裏。顧家在鎮裏不算大戶,但足以衣食無憂生活富足。
顧沄是獨女, 顧家夫妻倆傾盡了所有能給的一切, 呵護她、培養她,也如願, 将養成了一個單純漂亮的小公主。
而顧沄的病, 在她八.九歲時初次顯現。她有隐性心髒病。幾年溫室呵護,不曾被發現過。直到小學體育課,一遭病發如山傾, 也如一座大山壓在了顧家夫妻倆的心裏。
顧家夫妻倆原本就對女兒傾注了所有的愛與心血, 得知女兒隐疾, 無疑更加疼惜偏愛。
他們送她去看中醫, 學音樂, 學美術, 修心陶冶,遠離嘈雜, 希望她能一生平靜快樂健康。
而顧沄也不負他們夫妻所望。她樂觀, 開朗, 彈得一手好古筝,畫得一手好畫, 更跟老中醫學了辨認草藥跟艾灸的本事。溫柔得就像一朵長在山澗溪水畔最明媚的鈴蘭花。
顧沄十八歲那年,考上了南川城市大學中醫藥系。也是同年,她結識了在南川大學研究生在讀的許承澤。
許承澤與顧沄完全不同。
如果說, 顧沄是那朵沐浴着大自然的陽光長大的最天真純善的花,那麽許承澤,無疑就是城市上空盤旋的冷硬凜冽的風, 呼嘯過顧沄從未見過的景色與天空。
人對自己從未見過、感受過經歷過的人事物,誠然有一種天生的好奇。許承澤喜愛顧沄身上的純粹幹淨,顧沄崇拜許承澤的紳士優雅處變不驚。
他們兩人之間的交集,像是在遇見對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的——注定吸引,更注定悲劇。
……
顧沄與許承澤戀愛的第三年,顧沄發現了許承澤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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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有家,還有一個孩子。
出生于澳洲。出生于跟她相識的那一
年。
一切,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
離開許承澤的第三個月,顧沄發現自己懷孕。
她不是沒想過打胎的。哪怕一夕不慎跌墜泥潭,但她二十幾年來的樂觀心境,也讓她有足夠的勇氣站起來去面對未來的人生。
可她孕期強烈的反應外加心髒病,丁點的不小心都有可能致命。顧家夫妻倆罵過,恨過,甚至出手打過,最終舍不得自己嬌慣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去冒險,決意讓她生下了孩子。
顧星河出生之後,顧家在整個小鎮居民的眼光裏開始變得複雜。
沒人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流言是一把無形的劍,它尖銳、鋒利、無孔不入,殺人不見血。
那個年代,在煙火世俗的小鎮,離了婚的女人都是少見,更何況是一個未婚的單身媽媽。
顧家的脊梁骨,早在顧家夫妻倆決意讓顧沄生下顧星河的那一刻起便被戳穿。于是他們遠離了鄰裏,閉而不回那些或真心或不懷好意的“關懷”與“詢問”。在那個人人相識、家家熟知的小鎮裏做了獨行俠,同衆格格不入,也給了別人更多背後诟病的理由和說辭。
在顧星河長大的年歲裏,聽到的最多的幾句話,是“野種”、“你的爸爸是誰”、“沒爸爸”。
起初的時候不懂,只能感覺到一些和他同齡的孩子或戲谑或可憐或輕蔑的眼神與陰陽怪氣。
他無法忽視,制止不了,索性就遠離。
他孤僻、冷淡、不愛交朋友。
直到更多的惡言穢語蔓延到了顧沄的身上。他們說她不幹淨,說她髒。傳在在外上學的幾年當小三,被包.養……越說越誇張,而當事人越無聲,說的人就越大聲勢。
于是顧星河學會打架。
一開始,誰說顧沄,他打誰。
後來,被他打過的人同他結了仇,便一見了他,就反過來打他,髒污的話也更變本加厲。
他打來打去,仇結了一層又一層,一層比一層更深。
流言也像滾雪球一樣越漫越廣,傳遍了小鎮,傳遍了學校。
那時候,他打架下手沒輕沒重,只要贏,只管贏。
他輸得多了,贏得次數也就越來越多。他越來越會打,路子野得像只沒被馴化的野狼,人見人怕,亦人見人罵。常将辱罵他跟顧沄的人打得頭破血流。
那段時日,也是顧家和鄰裏關系最僵硬的時日。
被他打過的學生家長常常到顧家門口堵着要說法。顧沄為平事不得不好聲好氣地道歉,又受到更多的明朝暗諷與白眼。
顧家老兩口又氣又心疼,為平衆怒又不得不罰他。他的世界裏好像形成了一個無法解的閉環,充斥着嘈雜的閑言碎語、顧沄的眼淚、以及藤條落在身上形成的一條條紅檩子。他越來越生硬,也越來越堅冷。
直到十三歲那年夏末,小鎮上突然來了一輛豪車,将這個閉環斷破。
……
許星河是相信惡有惡報的。只是有時候,那“報”來得太晚了,當它終于來臨,那些被“惡”曾傷過的人,或許早已傷疤累累不複治愈。報與不報,都仿佛一個笑話。
正如許承澤和顧沄。許承澤毀了顧沄最純真美好的年華,毀了她的後半生。而他的報應也終于在那一年來臨——
他的骨髓瘤已至中期,急需骨髓移植。
所以在那年,他在經過無數次配型無果後,終于想起了遠在山水小鎮裏還有一個被他刻意遺忘了的兒子。
而他的出現,也徹底将顧沄的生活推進無法洗白的深潭。那些豪車、豪門、裝扮上層精英似的男人,像是無形中證實了所有的流言,她被釘在道德的十字架上,身上打上了再難抹去的烙印。
顧沄當然不願。
那十幾年過去,顧沄對許承澤的愛跟恨早就淡了。只是顧星河是她的孩子她的寄托,更是一個獨立的活生生的人,她不可能讓他去救一個對他而言陌生的、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也深知,顧家之所以成為今天這幅模樣,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會讓顧星河回許家;也不想再看見許承澤一次次上門擾亂顧家二老的生活;更不想看見閑言碎語将所有人吞沒。
她主動提出了帶着顧星河離開家,走遠一些,去外面生活,也讓一切歸零重新出發。
無疑遭到顧家二老的堅決反對。
可是顧沄人雖柔弱,心性卻堅韌不拔。那年初秋,她默默留下一封信,帶着顧星河走了。
從小鎮到南川打算坐飛機離開的當天,母子二人在高速上遇見連環車禍爆炸。初秋夜,大火沖便秋野。
再然後的事,林落凡知道了。
……
在林家的兩年,是顧星河有意識以來,最平靜,最開心的兩年。
沒人知道他是誰,沒有閑言碎語在束縛着他。
他就像一個普通的少年,有未來,有期待。
他曾真的認真幻想過未來的日子,他會上大學,會工作。顧沄的隐疾一直穩定,他永遠會在他回家時對他溫和地笑,給他做他最愛的杏仁酥。
那些想象裏,他甚至冒昧想過一個少女。愛速度,愛打架。總是叛逆不聽話。
但人又總是明媚活力,開朗又義氣,仿佛會發光。
可是好景不長,兩年後,林家知曉了顧星河與顧沄身上的秘密。
……
江川并不知道許星河當初舍命救了、收留他、最終又将他送回許家的那戶人家是哪戶人家。他只知道,或許那戶人家迫于許家的壓力,又或許只是單純出于一己私利。最終都沒改變的結果就是——他們母子倆最終還是被送了回去。
而回到許家之後,許星河的境遇,可想而知。
曾經在外面,他是“野種”,來歷不明;
而今在許家,他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第三者”的孩子,注定低人一等遭人鄙棄。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流言蜚語就是他身上原罪的枷鎖,他一生無法逃脫,命運從沒饒過他。
而在他努力要抗争逃離的時候,天又給他開了一次玩笑——他的骨髓配型與許承澤相吻合。
許家人不放他,又冷落他,他成了許家裏人人心照不宣閉口不談的禁.忌。
而所有藏在黑暗底處蠢蠢欲動的病态與扭曲,終在他十六歲那年爆發。
……
那年的起初,是許星燦聲稱許星河害死了張嫚。
再後來,許承澤突然發病緊急入院。許星河無故消失了五天。
那五天,他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只很多人傳他離家出走,傳他氣病了許承澤,傳他就是一個白眼狼,咬死自己的家人後不見影蹤。
直到五天後,他再出現。一身髒污破爛,滿面傷血,任由許家衆人指責辱罵不發一言。回到房間将一整瓶安眠藥吞了下去。
……
據高妍說,當初高鶴鳴撿到許星河的時候,是在夜風俱樂部的搏擊場上。
他那時十六七歲,不上學,整天只混跡在搏擊場。擂賽打了一場又一場,似乎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痛。
倒下了,就再站起來,直到再沒了站起來的力氣。身上新傷變舊傷,舊傷又疊新傷,層層累累觸目驚心。
高鶴鳴擔心他出事,将他強行帶了回去。他不說話,不交流,黑色眼睛裏有濃重的戒備與決絕,像無畏一切随時準備同歸于盡的鬼靈。
那天從頭至尾,他只回答了一個問題。
高鶴鳴問他:“你想要什麽?”
他沉吟了很久很久,說:“我想活着。”
“……”
“也想死。”
人活着,要多絕望,才能把死,當做一種願望和奢侈?
……
…………
江川說到最後時,情緒已經起來了,他緊握着勸眼眶微紅。
“要我說,許家人不是東西,當初星河哥救得那家人更不是東西!”
“他拼了命好心好意把他們從火堆裏就出來,結果他們恩将仇報,把他往狼窩裏推!等讓我知道究竟是哪家的!”
齊歡和季夏早就在旁聽傻了。程骁震訝不已不敢說話,悄悄望向林落凡。
林落凡渾身冰冷。
她神色是木讷的,眼神也是木讷的。像是江川所說的這一切輕而易舉就被她消化了,又像是完全接受不了,索性就全屏蔽在神緒之外。
夜霧裏她臉色蒼白,肩膀露在冷風和路燈裏泛出一點點光,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折斷。
手機屏幕上,還亮着她方才百度的頁面。那枚雪白藥片抵在她的掌心。♀
Alprazolam
阿普唑侖。
适用于各種輕性、重性焦慮症、驚恐症……及各類焦慮性精神障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