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翻臉!
翻臉!
夜色深凝,寶舒王府邸。
花廳之內燈火逐漸燃起,照亮周遭并不華麗卻還算雅致的各色陳設,只是細瞧總覺得刻意繁複了些,幾支扇子展開擺于檀香木架之上,碩大而平直,看起來像制扇的鋪子裏尚未完成的扇面。
莫爾铮聽到通報,趿着鞋快步走到前廳的時候,薛少騰已闖了進來。幾個王府衛士想要阻攔,未及出手已被薛少騰撞翻在地,半日起不來身。薛少騰身後除了副将馮域,還有林舊、葉碎萍和肖朗兒三人,被三個南周兵士押縛着,一進門便推搡在了地上,周身着地,疼痛不止。
“薛将軍,這是何故?”半夜被打擾,看得出來莫爾铮耐着性子。
薛少騰目色如冰鑄:“東西還來。”
莫爾铮一怔:“薛将軍要什麽東西?我府上哪裏有薛将軍的東西?”
“寶舒王心知肚明。”薛少騰語氣威壓,仿佛要把這花廳之上的空氣都擠出水來。
莫爾铮皺着眉,語氣中已帶出不滿:“薛将軍深夜至此,向小王貿然索要物事,本王可以不怪,但是總需言明是何物?這般質問語氣,恐怕不妥。”
薛少騰微微昂這頭,他本來身材極高,如此動作已是輕視至極:“擡上來。”
身後,兩個兵士擡了一架長藤,上覆着死氣沉沉的白色布匹。
“這是什麽?”屏風之後,寶舒王妃禾雅聽到前廳争執,擔心丈夫安危,忙草草穿戴了,由侍女陪着走來瞧看。闫樓塢身負王府保衛之職,見禾雅王妃出來,半壁身子将其擋在身後。
禾雅探出頭瞧看長藤。
馮域俯身,将白布掀開一角。燭火之下,林霜霜慘白的臉露了出來。
禾雅大家出身,哪裏見過這個,一見此情景不由得驚慌掩目,恐懼出聲。
“你!你将她殺了?!”莫爾铮也是一驚不小,不期二人白日還如膠似漆,只一轉眼薛少騰便這般冷血,對着寵愛的女人也能痛下殺手。看樣子他是已經發現了《九韬》失竊。
傍晚時分,派去接頭的人自林霜霜處拿回這個殘卷,雖所載內容并不全面,但确實精妙,這麽說……那《九韬》倒是有幾分真了嗎?莫爾铮心下琢磨,并未露出聲色。
“王爺現在該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了吧?”薛少騰道,“《九韬》乃我南周不傳兵法,王爺竟用這樣的手段,派遣細作賊女偷取,着實太不光彩,怎是大丈夫所為?今夜我便來取回,你我之間尚有幾分顏面可存,王爺若一味隐瞞不予歸還,就不要怪薛某不客氣了。”薛少騰目凝兇光,見者膽寒。
燭光之下,莫爾铮目色亦冷。
“薛将軍慎言!當想想你此時處境,五年來,若不是我以禮相待,多有照拂,将軍能不能有如今富貴,當下地位,可就難講了。将軍始終不肯為也馳所用,每日只在你那南村耕田種地,訓練三千南兵,也馳王族難道是要你來種地的嗎?莫爾镛屢次上表為難将軍,亦是我來解圍,就算為報此恩,将軍也應當将《九韬》雙手奉于本王才對,還需要我屢做安排,多費心力,才得今日之功。薛将軍倒是想想可否對得起本王?”莫爾铮已改了平日謙和之姿,露出倨傲威壓的态度。
“這麽說,寶舒王是不打算将《九韬》殘卷還于我了?”薛少騰問道。
莫爾铮一笑:“既費如此周章得來,自然便是小王的,只是有些可惜,這卷宗雖真卻是殘卷,若是将軍肯将剩餘三卷贈予小王,那小王也就再慷慨一次,将軍今日闖府之罪,本王就不再計較。”
薛少騰一笑,這一笑着實讓在場之人均打了個寒顫。
“擡下去。”薛少騰揮手道。就有兩個兵士進來将長藤擡了下去。
這邊禾雅王妃見屍首已擡走,才敢轉身過來,目中含淚:“薛将軍怎能如此心狠?你既念故國舊恩,這林姑娘何嘗不是來自将軍故國的柔弱女子?你便為了一個什麽什麽兵書就将她害死,這又豈是大丈夫所為?如今,如今還不快将這幾位姑娘放了……好生帶回府中安置,她們有何過錯?不過就是安心侍奉将軍罷了,若是将軍不喜還予我便是,怎可如此荼毒?”
禾雅說着,已向林舊三人走來,闫樓塢緊随周側。
薛少騰沒有看禾雅:“莫爾铮,我再說最後一次,兵書還來,不然不要怪薛某不客氣了。”
莫爾铮冷峻的臉上透着半分得意,一分冷酷,十分不屑。
“來人,灌下去!”薛少騰冷聲令道。
“是!”齊聲快答,手比聲音還快,押着林舊三人來的士兵抽出腰間水囊,就要将壺中水符給三女灌将下去。
闫樓塢眼疾手快,飛身猛撲而來。薛少騰帶來的士兵雖精健,奈何并非闫樓塢對手,兩三擋抵,雖勉強躲過攻擊,手中水壺卻已被闫樓塢打飛,一股濃烈的藥水氣息頓時彌漫花廳,壺中藥水已撒了個幹淨。
三人心下不服,頓時将闫樓塢圍攏起來,就要再次動手。
“就憑你們幾個,也敢和……”話未說完,闫樓塢的咽喉被驟然鎖住。薛少騰如鋼鉗一般的手掌勢大力沉裹挾着闫樓塢壯碩的身軀,直奔花廳正中梨花八仙而來!厚樁四楞見角梨花大桌應聲而碎,只一眨眼,闫樓塢周身已完全鑲嵌進了木碴之中,好像那個木槽就是為他量身定做般的合适。
衆人傻在當場!尤其是廳堂之上王府的也馳兵士。闫樓塢啊!那可是闫樓塢,有萬夫不當之勇的闫樓塢,摔跤騎射,護衛實戰,從未見有敵手,如今竟被薛少騰如泥丸一般塞進了木桌子裏?
難以置信的還有林舊——我的天啊?難道史書上形容薛少騰的那些華麗不實的辭藻,什麽上将首級落地之時仍可見将軍英姿……竟也不假?雖說腦袋還在,但闫樓塢确實已經爬不起來了。要知道,自己和闫樓塢的弟弟闫樓河是交過手的,闫樓河武功不低,可在他哥哥的手裏就像個孩子,幾乎全無還手之力……
“拿來。”薛少騰一步一步走向莫爾铮。
莫爾铮雖勉力冷靜,亦是額頭見汗。
“來人啊,保護王駕!快來人啊……”禾雅起初被眼前的情形吓壞了,現在反應過來薛少騰的下一個目标就是王爺,顧不得自己危險,忙大喊道。
莫爾铮曾為向薛少騰表示親好,向合府傳達王令——綏王薛少騰乃是寶舒王府上賓,無論何時何事,凡來必以禮相待,不得府中兵士随行監視。所以今日薛少騰來時雖氣勢不善,但守衛士兵不敢違抗寶舒王令,仍舊報而未随,此時廳上之人不過莫爾铮的幾個貼身侍衛。
當下王妃禾雅驟然大喊,二門上侍衛紛紛聞聲靠攏而來。
薛少騰笑了笑,忽然腳下猛踏,尚未看清他如何過去的,莫爾铮脖頸已在薛少騰手中。
廳上侍衛,王妃禾雅,還有“鑲嵌”在桌子裏周身是傷的闫樓塢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真的是個“人”嗎?!
“王爺省省吧,就算是你那一個護衛營現下都來了,薛某也可全身而退,王爺信是不信?但是王爺的性命……”薛少騰手上微微用力,只聽莫爾铮喉結咯咯作響,臉上痛苦表情立現。
“薛少騰,你敢殺我……你是不要南村三千老幼的命了嗎?”莫爾铮臉色漲紅,口中恨道。
“若讓你奪得《九韬》習得軍法,遭殃的怕就不止我們南村三千人了,若為南周而亡,我想這三千人再加上我的三千先鋒,都不會有怨言的。”薛少騰的話說得極輕,輕到只有莫爾铮一個人聽得見。
“綏王饒命,綏王饒命,切不可傷了王爺啊。我知道那東西在哪兒,就去取來,就去取來,綏王稍安。”禾雅已哆嗦成了一團,好在腦子還清醒,知道薛少騰其人從不食言,心中懼怕莫爾铮一個閃失,自己終身無靠,忙由丫頭攙扶着向內室跑去,一時半刻便捧了鹿皮卷來,小心翼翼地雙手奉到薛少騰面前。
将鹿皮卷扔給馮域,拎着莫爾铮的脖領,薛少騰目色若霜冷回看林舊三人:“既然你們舍不得這幾個細作去死,那我便賞她們個好去處吧,也不枉費王爺王妃精心培養。馮域,将她們送到軍營……”
林舊三人目現絕望!
“哎呀呀!精彩!精彩啊!”門外,不知何時,一身夜行勁衣的莫爾镛踏步而來,手中拍着巴掌,口中連聲稱好,“我當綏王與我這哥哥是莫逆之交呢,原來也有翻臉不相認的今日啊?想是我這無甚本事的哥哥得罪了綏王,快說出來為何,讓我這征西副帥給你們來評評理。”
聽得聲音,林舊心下一動,策劃了一路倒是沒算出來這場“翻臉”的戲碼裏還有意外收獲,這個剛愎自用,狂妄已極的莫爾镛竟然來了?他幹什麽來了?
心下不住盤算,林舊注視着莫爾镛自院中走至廳上。
“恒舒王,弟弟,王弟……”衆人皆在審視當下局勢,唯有一心落在莫爾铮身上的禾雅王妃出了聲,在她看來,此時莫爾镛的出現便是自己丈夫獲救的契機,終究他們是兄弟。可她不知道,這兄弟要是“人”才行。
“嫂夫人。”莫爾镛皺眉道,“他們不說,你倒是和我說說,這是怎麽了?我也好勸和勸和。”
“是因為那個皮卷……”
“禾雅!”莫爾铮制止道,他的喉嚨被薛少騰拿得生疼,還是忍不住嘶啞發聲,制止自己的妻子說下去。
可惜莫爾镛的耳力不錯,他的目光已轉向馮域手中的皮卷,随即散出光芒:“哎呦,難不成哥哥苦心經營的事情得成了?哦……不對,是得而複失了。不僅得而複失,還被人家正主連賊帶賊贓一起拿住了。”莫爾镛一笑,不再瞧那皮卷子。
闫樓塢自木茬林立的“桌子”裏鑽了出來,身上大大小小布滿了血洞:“恒舒王爺深夜來我寶舒王府有何貴幹?”
“呦,這不是闫統領嗎?這是怎麽了?”莫爾镛又想笑又想笑還是想笑,“不管怎麽了,你如今可是當得起哥哥面前‘紅人’二字了。”
闫樓塢不會回嘴,看着自己一身傷又看着被薛少騰拿住的主子,只覺有些慚愧。
“哎,其實我來吧,本來是有一事想求哥哥的,不過……就目前的境況。”莫爾镛左右打量了一下廳內的幾個人,“我覺得現在還是求綏王爺來的更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