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雲潇潇認得,這确實是自己的師傅燕山掌門趙霆鋒的手跡,筆态剛勁,細觀幾分內力落于筆鋒,頗為傳神。最讓雲潇潇欣喜的還是信中言明此乃燕山上乘內力心法,只傳于歷代掌門及兩位終身不出本教的左右長使,如今将心法送來,望徒兒明白為師苦心。
“師傅肯原諒我了?他老人家肯原諒我了。”雲潇潇握住姚雁的胳膊激動得眼中含淚。
“其實在我看來,他老人家從未真心為難你,只是當時你為了我背棄師門,讓他太過傷心,殊不知越是在意的人傷自己的心越是重的,說來倒是我對不起他老人家。”姚雁見雲潇潇師徒冰釋前嫌,趙霆鋒亦以不傳心法相贈,心中欣慰不已,又暗暗感激月華君想得周到,知道一個月之後雲潇潇傷勢全好,此時正是需要回複內力,重振精神之時。真心病身病一起醫的良方。
“若是這樣說,你與你父親之間的心結也是由我而起……”
“潇哥,我與我父親之間更不曾有心結,我們終究是父女,總會有解開的一日。”姚雁笑着将內功心法展在雲潇潇面前,“你現在當下的任務是要将這心法練好,我的任務便是看着你把這心法練好。”溫柔一笑,姚雁摸了摸雲潇潇的臉頰,面色緋紅如海上之雲,“潇哥,等你将這心法練好了,我就……我就嫁你。”
月如輕霜猶白。
吃過晚飯,屋中燭火溫潤如三月屠蘇,燭光之下,雲潇潇正在悉心練習內力,不過剛剛上手,只覺體內原存真氣便如認得此法一般,游竄速度漸緩,竟慢慢地能夠有所引導。雲潇潇欣喜不已,本就根骨精奇不同凡響,加之悟性極高,不一時已漸入佳境,不聞窗外之事,一心沉寂于此。
姚雁知他練功心中不能旁骛,收拾過碗筷便一個人走到海邊,找了塊高高的礁石坐了下來,此時風平浪清,明月高挂,一派寧靜之姿,微風襲來吹起姚雁的裙擺,若谪仙一般清明。
海上寧靜安逸,可姚雁的心裏卻已泛起重重波瀾。那個包袱裏……姚雁的眉心擰了血紅出來。除了武功心法,趙霆鋒的書信,還有月華留個自己的一封信。姚雁想,或許夢華的一月之期除了給雲潇潇養傷,也是在提醒自己關注時間吧,他留下的字條裏寫着一個日子,一個屬于武林大會的日子,十月初十……
姚雁還清楚的記得這個日子,霜華作鬓簫聲咽。雲潇潇及燕山全派重孝而來,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彼時他已是燕山派新任掌門,而他的到來正是要為他的師傅報仇。自己錯怪了趙掌門,帶着師兄卓雄沖上燕山,殺死了為救雲潇潇已散盡全身內力的趙霆鋒,也是在那一刻,她又見到了活着的雲潇潇,可是大錯已經鑄成,他們那一世的緣分自此缥缈如流雲,再不可能收回半分。
即使再心有不舍,再肝腸寸斷,也唯有感慨世事弄人之怨,而無再續前緣之力。姚雁想着他們分別而去的場景,想着雲潇潇一身重孝追趕自己而來的眼神,一眼萬年,已是萬年……
可是現在,姚雁抱着自己的臂膀,不忍它們露在海風之中。
一切真的改變了嗎?若是改變了,武林大會為何還是如期舉行了?姚雁想起了夢華君告訴她的話——這一世只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一個人?一個人……
可這牽牽絆絆在一起的一衆癡人,如何分得清你我?而更讓姚雁心中隐隐作痛的,便是,十月十日——如今算來,不過匆匆兩月有餘,是不是到了那一日,一切都會變回它本來的樣子。這一場來去終是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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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雁回過頭望着雲潇潇和自己的小房子,溫潤的燭火裏,依稀能看到他挺拔如松的身姿不斷來回,正是悉心苦練的身影。他這樣努力着,為了他師傅的原諒與囑托,也為了能夠早日見到他的師傅吧。姚雁不難過,因為她知道,他也為自己努力着,為了能有力量保護自己,為自己遮風擋雨,為自己不再受傷,也為了能和自己共渡百年,成為自己的丈夫。
好想嫁他,好想……想和他永遠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數星辰如許,一起睡在每個日落的黃昏,醒在微雨的清晨,看他俊朗的臉,枕着他堅實的胸膛,為他生好多的孩子,好多……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從不愛哭的她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哭了好多次,而每一次都與他有關,落在他的胸前,落在他懷裏,而現在姚雁知道自己的眼淚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任誰也看不到痕跡。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天才,姚雁想,雲潇潇一定算一個,若論學武的悟性,她還沒有遇到過如此強大的人。自己也自小習武,也常常被祁山的老師傅們誇贊天資不凡,可現在和雲潇潇比起來,自己簡直就像個孩童舉着十幾斤的大刀,能不能耍起來不知道,笑是一定被人笑死了。幾日之功,見他內力研習已入經脈,姚雁欣喜不已,想趁着午飯之後的閑暇時間,助他打通四經八脈,之後便會事半功倍,可每每稍稍一用內力變回被雲潇潇“彈”出來,倒不是他現在的內力有多強大,而是他對于運轉體內并積攢不多的內力實在自如,自己打到哪裏,他就能準确地運到哪裏,就像一場蹴鞠比賽,就算是實力不濟,射龍門不準,可是幾個人若運行快速,每次都能把球包圍起來,對方也是沒有攻破球門可能的。
“氣死我了,不幫你了!”姚雁幾次嘗試均不得把真氣送入雲潇潇體內,不由得放下胳膊,插着腰擰着眉瞪他。
雲潇潇斂起內力,笑着拉她手:“好了好了別生氣,我是怕你損了內力精神,左右不急,我自己慢慢來就是,早晚能夠通暢,怎麽?你是着急嫁給我了嗎?”
姚雁轉過身不理他,卻沒有走,只是站着,半日喃喃自語般說道:“你,你不着急嗎?”
欣喜不已,雲潇潇眼中的光彩比投進窗棂的陽光還燦爛,忙拉着姚雁轉身:“何成是成,我如今已經學會了這本心法,只是每日重複以求精進罷了,我還正想和你說,總要給我個目标界限,不能讓我一直練下去,這要何年何月,又要練成什麽武林宗師你才肯嫁我。”
姚雁一笑:“我若真是要你成了武林宗師才肯嫁呢?”
雲潇潇微微揚着下巴,俯身到她耳邊,低聲耳語。
紅雲頓時卷襲耳根,姚雁起得舉拳就打。
雲潇潇忙回身躲閃,以至于最後跑到院子裏去了。
“雲潇潇,你過不過來,你若不過來,你即便現在成了宗師,我都不嫁了。”姚雁威脅道。
威脅實在管用,雲潇潇不情願地一步三停湊了過來,被姚雁伸手抓住。
以為會挨一頓“胖揍”,不想姚雁身形敏捷如雨燕,忽然集中指力正中雲潇潇心井、對門兩穴,雲潇潇頓時失力。
其實雲潇潇看到了,也及時做出了閃躲,奈何如今他的內力尚配不上他的意識,不過稍稍放松警惕,已不是姚雁對手。
“哎,捉你還真是費力氣。”姚雁說着,便像背起一條大魚一樣,背着雲潇潇到房中去了。
不知兩人在房中做什麽,直有兩個時辰之久,不見出來,房中亦是鴉雀無聲。臨近黃昏,只聽雲潇潇一聲和氣,随後姚雁的叫聲傳了出來。
“我不敢了,我錯了,潇哥,求你放開我,啊……不敢了,我不敢了,你弄疼我了!”
收了船隊歸岸回家的年輕漁夫們紛紛駐足,被這屋子裏的聲音吓了一跳,又忽然被這姑娘俏麗麗的嬌嗔聲響弄得面紅心跳起來。
就有幾個小夥子笑着唱起漁歌來,唱得便是他們心上的姑娘,那在岸邊織網洗衣的姑娘,等着他們回來的姑娘。
“你是仗着我不忍心懲罰你,便來欺負我嗎?”雲潇潇将姚雁合身按住,不許她動彈,不斷抓她的癢。癢得姚雁滿口求饒不得,直說起好話來,“好哥哥,饒了我吧,求你了,放我起來。你如今經脈盡通,我已經打不過你了,讓人知道雲大俠這樣欺負一個小女子,要被人笑話的。咯咯咯,放開我啊……”
“以後若是再敢暗算我,我就……”說到一半,雲潇潇忽然瞥見兩人掙紮嬉鬧間,姚雁被扯松的衣服裏,一痕半遮的雪/脯微露,頓時血氣上湧,忙起身放開姚雁,自顧自走到窗邊端起已涼的茶水咕咚咚關了下去。
“咯咯咯。”姚雁仍舊笑個不住,見雲潇潇拼命灌涼水,以為練功半日又鬧了半天,定是渴了,忙道,“那水涼了,你等我換了熱的再喝,小心傷了胃。”
想要去端水壺,手還沒有觸到把手,已被雲潇潇緊緊攥住,只覺他指尖紛紛用力,一個一個扣緊,周身蒸騰的熱氣帶來男子雄渾猛烈的氣息。
轉過頭,他的眼眸已赤紅。
被合身抱起,姚雁覺得自己在他懷裏就像一只嬌小的燕子,現在,這只燕子再也不想飛了,只想落在他家的屋檐上,每日銜泥來築一個四季溫暖的窩,躲在裏面,再不怕風雨來襲……
而他給予的“風雨”在這一夜如此的猛烈,好像要用盡所有力氣去融化萬年相思的冰雪,解脫纏繞了他們一生一世愛而不得的苦結。
在黎明到來的時候,姚雁迷蒙的眼眸窺見了第一縷天際的曙光,而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