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坐輪椅的主角(03)

第3章 坐輪椅的主角(03)

走廊的燈光有些暗。

沈岚疏眉頭一擰,一雙隐沒在暗影裏的眼瞳被燈光映得明暗不定,在目光閃動間,猶如兩簇跳躍的鬼火,詭異之中透着一股子寒光,令人瞧了不寒而栗。

“是坐輪椅的青年?”半響後他問。

沈江眠輕‘嗯’了一聲,驀地想到什麽,眼神一厲,犀利地問道:“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就這麽看我?”沈岚疏不悅地低頭。

他身量高大,體格健壯而勻稱。

英俊的輪廓深邃而線條分明,是以低頭看人時有種居高臨下之感,給人一股極大的壓迫感,可沈江眠全然不懼,還回給他一記冷笑,複而掙脫開手腕,轉身回房。

“等一下!”

沈岚疏追了上去,快步伸腳抵在門縫,“先把話說清楚。”

看着卡在門縫裏擦得铮亮的皮鞋,沈江眠放棄了關門,冷着臉轉身朝裏走。

見狀的沈岚疏一把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反手帶上門,順勢斜倚在門框上,雙手抱胸,垂眼俯瞰陡然垮下肩膀的沈江眠,就像只鬥敗的公雞,又喪又可憐。

本來還有些不高興的沈岚疏忽地笑了一聲。

愉悅的笑聲在清幽的卧室內突然蕩開。

傳到剛坐在沙發上的沈江眠耳中,她扭頭朝他投去冷飕飕的冰刀子:“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聞言沈岚疏笑意一斂,定定地看了妹妹幾秒,忽地扭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臨了帶上房門時,想到了什麽,頭也不回地說:“你先冷靜冷靜,另外我更正一下,爺爺給你安排的這門婚事,我事先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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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口的扣子,順着回廊走到樓梯口,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煙,剛點上一根,就瞧見一樓一扇客房的門打開了。

先前給他帶路的那個青年背對着客房門被人趕了出來。

他叼着煙眯了眯眼,透過飄散的煙霧只見又一道坐着輪椅的人影出現在房門口。

“我現在是有喜歡的人,有些過于親近的事就不好再麻煩你了。”

清啞的嗓音在空蕩的客廳回蕩。

再次傳到沈岚疏的耳朵裏,他夾煙的動作一頓,就聽到戴眼鏡的那個年輕人說——

“這裏沒家裏方便,地板也滑。”

季星野蹲下.身,溫和且耐心地說:“你不用我幫忙也可以,我可以跟以前一樣守在門口。”

“我都這麽過來十幾年了,你不用把我當易碎品。”厭說。

季星野也不惱,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那你記得帶手機進去,有什麽事給我電話,我去給你拿晚餐,嗯?”

厭點了點頭,目送季星野離開。

轉動輪椅準備退回房間時,不經意間,餘光瞥到二樓圍欄上似乎站着個人,愣了一瞬,扭臉投去視線,才發現是葬禮上出現的那個男人。

頭頂吊燈投射下來的燈光把他的臉分割成光與暗,映得五官深邃立體,鼻梁尤其挺拔,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眸靜靜的與他凝視片刻,就仿若不在意般挪開了視線,夾着煙轉身離開。

厭眉峰一挑,這是全都聽到了?

不過轉念想到自己也沒指名道姓,就收回目光轉着輪椅,動作生疏地退回房間。

姜青厭外公的葬禮舉辦得很隆重,但參加的人不多。

加上江、姜兩家那邊也沒什麽親戚,賓客們吊唁完,便直接拉到火葬場火化。

作為家屬,厭全程沉默。

老爺子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的時候,沈老爺子突然哽咽了起來。

比起年輕人對生死的懵懂,半截身子踏進棺材的沈老爺子感觸更深。

他望着關上的火化爐,與曾經年輕熱血的戰友并肩作戰和醫院裏的最後一面在腦海裏不斷交織閃現,猶如一場短暫的人生電影,而電影裏的其中一個主角此刻躺在火化爐裏,将會在火光中慢慢化為一捧骨灰。

想到這兒,不禁淚如泉.湧。

他的情緒感染了在場的一行人。

大夥也紛紛紅了眼眶,就連冷着臉的沈江眠也忍不住露出了悲傷的神色,除了神色異常平靜的沈岚疏與厭。

沈岚疏要看顧沈老爺子的情緒波動。

看老爺子難過得老淚縱橫,就下意識去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青年——青年目視火化爐,神色緊繃,看似傷心到了極致,連哭都不會了。

但他莫名覺得青年不像是在為親人去世悲恸,而是在走神?!

是錯覺?

沈岚疏收回時用餘光掃了下青年背後的人,見他低着頭似在發呆,眉頭微微一蹙,這一路總感覺有道充滿敵意的目光在暗中窺視自己,難道這也是錯覺?

而厭确實是在走神。

更準确來說,他是在翻找劇情。

昨晚趕走季星野後,在客廳無意碰到那個男人,他就想找一下有關那個男人身份的劇情。

只是他回房後準備沐浴,摸索了一個小時才把自己收拾妥當,加之這具身體好幾天沒睡,用了晚餐倒在床.上疲倦感就席卷而來,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眼下趁着江老爺子在火化,他便用神識在冗長的劇情裏尋找跟男人有關的劇情。

男人叫沈岚疏,沈家長房長孫。

跟家中其他堂弟們年少就被丢去軍營不同,他繼承了他母親對商業的敏感,一畢業就接手了母親的公司。

劇情裏的姜青厭後來開公司,就是他幫的忙。

着墨不多,每次出場,都是為姜青厭解決困難。

算是姜青厭的貴人,簡稱金手指工具人。

這麽個身份,再結合系統的話,厭很難不懷疑對方是故意給他安排世界之子這個身份的。

只是……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腿,姜青厭的腿是車禍造成的腰部脊神經受損。

當初的醫學沒現在發達,錢沒少花腿也沒治好,後來醫學進展了可錢沒了。現在這麽多年過去,恢複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對姜青厭來說只能盼奇跡。

不過對厭來說,恢複只是時間問題。

但是——

他用眼角餘光瞥了下.身側高大的身影,默默地在心裏給這個狗東西記了一筆。

正在安撫沈老爺子的沈岚疏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過分凝重的氣氛瞬間被打破,幾分齊齊看向他,不遠處的季媽媽還擡袖抹了把淚,躊躇了一下,開口說:“榕城這幾天下雨,晝夜溫差很大,年輕人雖然身體好,不過還是要注意保暖。”

厭也擡頭看了過去。

就見他沖季媽媽微微颔首,旋即不徐不緩地從口袋掏出塊邊角繡着一朵紅蓮的白色手帕,擦拭了下鼻子,才從容地說:“應該是江爺爺看到大家這麽難過心有不忍,就借我提醒一下大家別太傷心,尤其是爺爺您……”

說話間他又掏了塊黑色手帕出來,将話鋒引到因情緒起伏巨大,這會兒臉色都透着青灰的沈老爺子身上,擡手邊為老爺子抹淚,邊說:“醫生千叮咛萬囑咐,切忌情緒起伏過大,您再哭下去,等會昏過去了還怎麽送江爺爺最後一程?”

這一番話既消除了噴嚏打來的尴尬,還在無形中借着姜青厭外公的名義安慰了一番大家,同時還勸服了沈老爺子。

兩世為人也才學了點皮毛的厭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真漂亮。

他不由地抛棄偏見,在心中開始重新審視岚疏這個人,順便掃了下在場之人的反應。

人不多,就季媽媽、季星野和江老爺子爺孫三。

沈江眠紅着眼,眼皮都沒掀一下,季星野站在他身後,他看不到,只有季女士接過了話頭。

“老先生,您孫子說的對,江伯是個很心善的人,他在天之靈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您為他這麽傷心。”

沈老爺子聽罷長嘆了口氣。

接過孫子手裏的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淚:“是啊,我還得親自送老江最後一程呢。”

說着,他伸手在厭的肩膀上拍了幾下。

半個小時後,工作人員通知家屬去領骨灰盒。

厭作為家屬,由季星野推着他去領取裝着老爺子骨灰的骨灰盒,接過骨灰盒的時候,發現骨灰盒竟然是熱的,這一瞬,原本毫無波瀾的心驀地沉重了起來。

就像是胸口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同時,一行清淚也跟着奪眶而出。

厭還沒察覺到自己哭了,就是覺得胸口不舒服。

季星野調轉了輪椅的方向,把他推向等在不遠處的人群,沈老爺子突然走過來,半蹲在他腳邊,擡起蒼老的手拂去他臉頰上的涼意,紅着眼哽咽間,還打起精神安慰:“好孩子,別哭啊,以後我就是你的親爺爺。”

哭?

厭不可思議地擡起手指,在眼角上一抹。

淚水印在指尖,在燈光下泛着光,他心中一凜,就問系統:【這是怎麽回事?】

【是姜青厭殘存在身體裏的感情。】

系統解釋:【畢竟這是跟他相依為命的外公。您不用擔心,這些殘存的感情會慢慢消散的。】

【原來是這樣……】

對上一世的天乾易感期還心有餘悸的厭放下心來,由季星野推着上了車,直赴陵園墓地。

陵園在郊區的一片山腳下,此時天空還在飄着雨。

厭捧着餘溫尚在的骨灰盒,被推到了距離入口不遠處的墓碑前。

墓地是姜青厭的外公早些年買的,買的時候大約是考慮到外孫祭拜不便,才選的這個位置。

姜青厭的父母也在這裏,還有他的外婆,很早之前老人也把去世多年的老伴的墓也遷了過來。

一行六個人,季媽媽與沈江眠共用一把傘,沈岚疏和季星野則一人撐着一把黑傘,分別遮在厭和沈老爺子的頭頂,因厭坐着輪椅行動不便,就由沈老爺子代勞送老爺子下葬。

沈老爺子傷感地接過骨灰盒蹲到墓碑前。

撐着傘的沈岚疏也跟着上前,空間狹窄,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為厭撐傘的季星野。

季星野沉默一路,眼睛始終都沒離開過輪椅上的青年。

這會兒舉傘的手臂冷不防被撞了一下,手一松,撐着的傘就往外倒了一下。他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握緊傘柄,低頭不見雨水落在傘下的青年身上,心頭一松,一貫風流的眉宇間卻陡然露出一抹厲色,投向身側的罪魁禍首。

卻見罪魁禍首只輕輕掀了下眼皮,瞥了自己一眼,淡淡地吐了一句‘抱歉’。

堵塞了一晚的郁火蹭地一下就燎了起來。

帶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敵意,如刀鋒一般迸射向男人。

*

【岚疏小日記:觀察一路,連個餘光都沒給我,這是一見鐘情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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