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坐輪椅的主角(番外)
第26章 坐輪椅的主角(番外)
“青厭,別走,我、我……嘟嘟嘟……”
又一次從絕望中醒來的季星野喘着粗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黑暗中他熟練地摸了根煙叼在嘴裏,‘咔嚓’一聲,一簇豆大的火光勾勒出他線條優越的側臉和大顆滾落的冷汗,他猛吸了兩口,火光熄滅,室內恢複了黑暗,只有煙頭火苗明暗閃爍。
吸入肺腑的尼古丁安撫了他渾身的顫抖。
他放松地将身體靠在床頭,空洞地望着眼前的昏暗——是什麽時候開始做這個夢的呢?
是第一次去京都找青厭後。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能把媳婦兒從京都帶回來,可那只是他以為。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陷入了當初倆人第一次分別之時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告白後悔當中——他不止一次深想,如果那天他沒有遲疑,沒有猶豫,毅然堅定地說出口了,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
誰知道呢?
他吐出口煙,現實裏沒能說出口,就連夢也無法讓他得到一個圓滿。
心中殘留的絕望讓他狠吸了一口煙。
複而彎身把煙蒂掐滅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拿起手機想看下時間,卻見屏幕中央躺着一條信息。
-媳婦兒:我下周結婚,請帖岚疏已經給你寄過去了。
結婚?
剛躺下的身體猛地又坐了起來,死死地盯着這條晚上九點多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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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突然就要結婚了?
不是才剛從榕市看完阿爺回去嗎?
這一瞬,一股鋪天蓋地的疼痛從心口開始漫起。
幾個呼吸的工夫就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剛冷靜下來的身體又開始抖動了起來,眼眶與鼻頭一酸,大顆的眼淚滾滾咂落在屏幕上。
仿佛突然被抽空了力氣,軟了手腳地跌躺在了床.上。
顫抖,哽咽,痛苦與後悔,混合着眼淚打濕.了頭下的枕頭,他緊緊.咬住發顫的牙根,試圖去抓手機,想哀求青厭能不能暫時不要結婚。
可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他按在了身.下。
不能問。
不能打擾。
也不能去後悔。
他這麽告訴自己,然後抱緊瑟瑟發抖的身體,躺了一夜。
當房門被敲響的時候,他眼淚又一次流幹了。
“阿星,起來沒有?”
他張了張嘴:“媽?起來了。”
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門外的季女士聽着不對勁,又敲了兩下:“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我跟你爸給你請個假?”
“我沒事。”他渾渾噩噩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臺燈走進浴.室。
熾白的燈光驅散了浴.室的昏暗。
潔淨的鏡面倒映出他憔悴且無血色的面容,他扯了扯蒼白的唇角,邊角有些開裂,隐有血絲滲出,頹廢得不成樣子,目光也很空,空到沒有任何情緒。
他慘淡一笑,倏地按下水龍頭,将頭埋在冰涼的水流下。
季女士做好早餐,還不見兒子出來。
就着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走到門邊擡手正要再敲門,門咔嚓一聲從裏面被打開了,衣冠整整的青年戴着金絲邊眼鏡,梳着大背頭,唇角噙着溫潤的笑意。
“你怎麽來了?”
季星野大方地給季女士一個擁抱,望見後面餐桌上冒着熱氣的早餐,扯了扯嘴角,語氣輕快地說:“還麻煩我們家女王大人大清早過來給我做早餐,真是做兒子的不孝。”
“知道不孝你還不趕緊過來吃飯?”
季女士嗅到兒子身上的涼意,想到青厭昨晚發來的訊息,鼻頭酸澀了一下,故意拔高嗓門一拍兒子的肩膀:“你個不省心的玩意兒,趙姐跟我告狀,說你最近都是醉醺醺回來的,我看你遲早要醉死在酒桌上。”
季星野垂了垂眼皮,掩去眼中痛楚,調笑道:“禍害遺千年你沒聽說過?”
“行了,都多大年紀了還跟我嘴貧,當自己還是那個八歲小孩呢!”
季女士笑着去廚房取來碗筷,盛了一碗清粥,放在兒子面前,餘光瞥見他眼睑上的青黑,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關于兒子喜歡青厭那孩子的事,她還是兒子失魂落魄地從京都回來後才知道的。
這孩子從小到大就管人青厭叫媳婦兒,管了幾次都沒改口,誰能知道這叫着叫着,就往心裏去了?
她看着面色如常的兒子,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打算搬過來住幾天。”
季星野拿着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從容道:“我是你兒子,你想過來住随時都可以過來,不過不能長住啊,不然謝叔回頭該怪我了。”
“吃個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季女士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把心裏話給問出來。
季星野跟沒事人一樣過了幾天。
直到厭的婚期臨近,他安排了手頭的事物,帶着欲言又止的季女士面如常色地飛到了京都。
京都作為一國首都,繁盛遠超榕市。
這兩年他時不時過來一趟,每次都是來的匆匆,走的也匆匆,卻從未靜下心來仔細打量過這座城市,季女士一下飛機,就發出了感慨。
“當年跟你爸談戀愛的時候,他說等賺了錢帶我來京都漲見識,那老王八直到出軌跟我離婚,都沒實現這個承諾,後來我心裏膈應就一直沒來,倒是沒想到多年後,跟我兒子一塊來了。”
“可惜了。”季星野坐上沈家前來接機的車,望着車窗外掠過的摩天大樓,輕啧了一聲。
“可惜什麽?”季女士問。
“沒把謝叔一塊帶來啊。”他扭頭一臉壞笑地沖季女士說:“老王不帶你來,你可以帶你的小鮮肉把當初老王承諾帶你去的地方都逛上一遍,回頭我再把照片視頻發朋友圈,配個文案就叫‘後爸帶親媽去實現年輕時前夫許諾的夢想’,保證讓他看了臉都氣綠掉。”
“你損不損!”季女士笑罵着拍打了他一下。
跟季女士貧嘴,多少緩解了一點他心中的壓抑情緒。
可當車子駛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門口,門樓上的紅綢花當即刺紅了他的眼,積壓了許多天的痛苦破天而出,熱淚不經允許自行奪眶而出。
“阿星?”
擔憂的聲音傳進他耳畔。
他一抹臉,摸.到滿臉的濕.潤,閉了閉眼,啞聲道:“我沒事媽,青厭要結婚,作為他最好的兄弟,我在為他高興。”
季女士嘴唇嗫嚅了一下,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感情這回事兒,當事人看不開,旁人勸再多都沒用。而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沒有給兒子一個健全的家庭,讓兒子因為她失敗的婚姻,畏懼感情,導致兒子錯失所愛。
“擦下眼淚吧。”季女士遞給他一張濕巾。
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
因為今天宅子裏舉辦婚禮,停車場有專門給客人帶路的傭人。
季女士第一次來,季星野也是第一次來,但倆人都毫無心思打量,進了電梯後,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電梯門打開,依舊清隽如初的青年穿着件紅色長馬褂站在電梯門口。
衣襟與袖口還有衣擺處皆用紅線金絲勾嵌出一朵朵紅蓮,黑發鳳眼,唇紅且薄,初冬的陽光傾瀉而下,照在其臉側襯得膚色細膩如上好的白瓷,他眉眼一彎,仿佛萬千星子墜入他眼簾,美好的就如一副畫卷。
而他身邊是穿同款長馬褂的沈岚疏,只不過紅蓮換成了威風凜凜的五爪金龍,也是襯得他不怒自威,氣度不凡。
季女士一馬當先地沖過去擁住青年:“你個臭小子,一走就是三年,上次回榕市也不約季姨吃頓飯,是不是把季姨給忘記了?”
“哪能啊。”厭動作輕柔地拍了下嗓音哽咽的季女士,解釋道:“我本來是想去拜訪你的,臨時接到岚疏爺爺住院的消息,就沒來得及去拜訪你。”
季女士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聞言她放開厭:“那沈老先生現在沒事吧?”
“已經沒事了。”就是天寒地凍,人上了年紀,腳不利索,滑了一跤摔斷了腿。
從确定結婚到定下日子,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之所以這麽着急,還是跟老爺子有關,老爺子身體越來越差,摔了一跤後,更是差點進了急救室,倆人商量了一下,老爺子這兩年提的最頻繁就是他們的婚事,索性就先給辦了。
一是滿足老爺子的心願,二也算是迷信的說法,沖喜。
不過家逢喜事精神爽這個說法還是有一定可取之處的。
老爺子得知倆人要結婚,心情一好,精神頭也跟着好了不少。
厭跟季女士解釋完,含笑看向季星野:“走吧,我帶你們去宴客廳。”
季星野帶上完美的面具,笑着上前跟他抱了一下,又去抱了抱春風滿面的沈岚疏,打趣道:“沈總,你把我竹馬搶走了,等會兒是不是該多罰幾杯?”
“你想喝多少,我都奉陪。”
沈岚疏還是那個沈岚疏。
沒有因為嬌夫馬上就要叼回窩而對季星野放松警惕,而且作為情敵的直覺,他能看出季星野此刻臉上的笑意帶着勉強——在他婚禮上笑得勉強,那不是明晃晃告訴他,對方對他老婆還沒死心?
季星野發出爽朗的笑聲:“青厭,你可聽見了,回頭你家沈總要是喝醉入不了洞房,可不怪我哦。”
“沒事,他要是喝醉了,我連洞房的門檻都不讓踏。”厭邊做出請的手勢,邊含笑答話。
“那我等會兒可得多跟沈總喝兩杯。”季星野笑着說:“總不能讓他得到的太容易。”
沈岚疏輕哼了一聲,大婚之日,他不跟姓季的計較。
四人邊笑邊進了婚宴廳。
婚事是按中式婚禮流程來。
是以婚宴廳布置得極為喜慶,鋪滿地板的紅地毯,家具窗臺上貼的紅雙喜,就連高堂上的老爺子,也穿了身紅大褂,笑呵呵地跟來賓們交談。
厭現在已經沒有親人,老爺子就做主讓兩人直接在老宅舉辦,加之倆人都是男子,也不用搞什麽接親儀式,直接等吉時拜堂即可。
安頓了季星野,吉時也差不多了。
沈岚疏垂着溫柔的眉眼,牽起厭的手走向高堂之下,臨時充當司儀的老二走了過來,擡起腕表盯着時間,待得時辰一到,他紅着臉掐起嗓子大喊道:“吉時已到,請新人就位。”
婚宴廳頓時安靜了下來,門外炮聲齊鳴。
炮聲中,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一左一右地牽着紅綢制的牽紅,将兩端各自送到新人手中,然後在司儀的主持下:“一拜天地。”
一人牽着一頭牽紅的新人對視了一眼,旋即轉過身彎腰對天一拜。
“二拜高堂。”
老爺子和沈爸沈媽端坐高堂,笑得合不攏嘴的接受新人的鞠躬行禮。
禮罷,老爺子擡手捋了下胡須,以長者的身份囑咐倆人互相扶持,相伴餘生。
“夫妻對拜。”
最後一拜,倆人兩眼相看,不自覺同時翹.起了唇,在爆發的掌聲中彎腰對拜。
坐在賓客席上的季星野看到這一幕,笑着笑着,眼淚滾了下來。
時刻盯着着他的季女士趁着無人注意,遞給他一張紙巾,他咧嘴一笑,卻比哭還難看:“媽,我不難過,我這是替青厭高興的。”
季女士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婚禮的儀式在經久不息的如雷掌聲落下帷幕。
沈岚疏當衆捧起了他的臉親吻了一下,旋即擁入懷中,在他耳邊輕嘆道:“真好,你終于是我名正言順的老婆了。”
厭不是很理解他對這種婚禮形式的執着,不過受現場氣氛感染,心也有了些許的觸動,就擡手回抱了一會兒,才說道:“好了,要換衣服跟賓客敬酒了。”
沈岚疏先前跟季星野說喝多少都奉陪。
但等他換完衣服出來,後頭跟着六個來擋酒的,賓客們的打趣他一應不管,全都把酒推給了六個兄弟,尤其是敬到季星野的時候,他眼神往左邊一瞟,得令的雙胞胎一左一右地攬住季星野的肩膀。
“季哥,我聽說你是我大嫂的兄弟,那你可就是我大嫂的娘家人了,來,大舅哥,小弟敬你一杯。”沈節說。
季星野被迫喝了杯酒。
剛一放下酒杯,沈蕭立馬滿上,雙手捧起酒杯:“季哥,我是老幺沈蕭,你喝了我哥的酒,我這杯是不是也不能落下了?”
雙胞胎早先就得了大哥的命令,把季星野灌醉,倆人的零花錢翻倍。
為了零花錢,兄弟倆是絞盡腦汁地找借口,灌了季星野一杯又一杯,而厭,在敬完一圈賓客後,就被沈岚疏偷偷拉着帶出了婚宴廳,一路跑回挂滿鮮紅綢布的東廂房。
前庭的喧嚣被阻攔在了身後,倆人在月光下相視一笑。
沈岚疏心中軟和,低頭親吻了下去。
比之平時的急不可耐,有了名分的沈岚疏心安了,吻也罕見地溫柔了起來。
他先親吻了厭的眉心,唇.瓣上的溫度燙得厭眼皮跳了一下,下一秒又帶着灼熱的呼吸印在他眼皮上,然後是鼻尖臉頰和唇角,最後才呼吸微喘地挪到厭的耳邊,輕聲說:“老婆,我愛你。”
說罷,猛地擒住厭的唇。
他知道青厭還不夠愛自己,所以不會讓自家老婆為難。
他也願意等,等到自家老婆願意把他放進心中的那一天。
而為了那一天,他會時刻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