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控

第23章 失控

黃芷寧在天色徹底變黑之前離開。

她早就叫好了車等在漪江公園門口, 片刻之後這輛車子将帶她一路駛向市裏的高鐵站,期間不用再經歷換乘等一系列的麻煩事。

本地司機幾乎沒接過這樣的大單,笑得嘴都合不上, 他在公園門口等了一下午, 見黃芷寧出來後又要與朋友們話別, 卻一點都沒不耐煩,連連說:“你們說你們的,好好說,多說點, 只要不誤了點就行。”

是呀,告別的話要好好說, 多說一點。

黃芷寧又哭了, 準确來說是眼眶紅了,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但是卻沒哭出來。

周流光對此, 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少煽情,沒意思。”

黃芷寧吸吸鼻子, 白了周流光一眼, 幹脆拉起夏薰的手,同夏薰講話,把周流光晾在一邊。

她說:“夏薰,我很喜歡你的名字, 也很喜歡你。”

夏薰笑笑,很真誠的說:“我也很喜歡你, 你落落大方, 有眼界也重感情。”

黃芷寧沒想到夏薰連她內在都誇出來了,不由撲哧一笑, 給了她一個擁抱。

周流光難以理解女生的友情怎麽來得這麽快,又不想當電燈泡,就去旁邊抽煙。

夏薰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搞得失神,頓了頓才把手放在黃芷寧的腰上。

就是這時,黃芷寧忽然小聲在她耳邊說:“我和周流光之所以一起過來,是因為我買太多東西拎不動,打電話騙他我遇大麻煩了,你想想我人生地不熟他怎麽可能不管。不過你放心,他發現我只是想讓他幫我拎東西,就把我罵了一頓,後來,東西我自己拎的,還白挨了一頓罵。”

她把夏薰松開,去看夏薰的表情。

夏薰先是茫然,反應過來之後,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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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夏薰坦誠說,“我沒吃醋。”

現在的她太弱了,就像新生的雛鳥,只有他會教她怎麽在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中起飛。

她感激他,依賴他,僅此而已。

本來她的座右銘是《國際歌》的一句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但現在,她覺得他就是她的半個救世主。

她的救世主,一半是自己,一半是他。

但如果沒有他,她好像連自己也沒有了。

所以她害怕他會離開,想盡辦法想留下他,她有她的陰暗面,卻不是針對誰。

夏薰對黃芷寧一笑:“而且我覺得你和他很般配,你們外形很搭,家境很搭,脾氣性格也很搭,我覺得你們站一起就很養眼。”

本是誇獎的話。

黃芷寧的嘴角卻一分分繃緊。

等夏薰說完,她嘲弄一笑:“原來他說的都是對的。”

你是真的對他沒意思。

“什麽?”夏薰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沒事。”

黃芷寧壓下心頭的情緒,淡淡對夏薰說:“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

夏薰雲裏霧裏:“你怎麽淨說我聽不懂的話。”

黃芷寧聳肩俏皮一笑:“哎呀,我是說,他說你這個人不錯,說的是對的。”

他誇過她?夏薰訝異。

黃芷寧沒等夏薰再說什麽,沖不遠處的周流光喊了一聲:“我走了,再見,生日快樂。”

一口氣說完原本可以分三句說的話。

周流光望過來。

黃芷寧給他擺擺手,然後什麽都沒說,轉身上了車。

夏薰在車窗邊給她告別。

黃芷寧笑着回了句:“再見啦。”

便把車窗搖上去了。

沒有“珍重”,沒有“祝福”,沒有“不舍”,更沒有“後會有期”。

可是一句“再見”,就已經包含了這些。

黃芷寧走後,夏薰走到周流光旁邊:“直接回家嗎。”

周流光把煙摁滅,扇了扇面前的煙氣,問她:“東西呢。”

他這麽說,夏薰猛地想起什麽:“哦,我去拿。”

她小跑着去離大門不遠的長椅上拿東西,走回來的時候,念念有詞:“黃芷寧買的東西太多,她只拿走一只風筝,其他的東西收拾收拾還剩一袋半。”

“不是問你這個。”周流光把她手上的東西拿過來,淡淡問,“你送我的東西呢?”

夏薰心一咯噔,閃躲說:“沒……”

“撒謊不是好習慣。”周流光懶懶打斷她的話。

夏薰頓時詞窮,想說的借口全都一股腦忘光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忸怩,幹脆從帆布包裏拿出給他的生日禮物。

用紅色的祈福袋裝着的,看起來沒有分量。

她把那禮物攤開在掌心裏:“喏。”

周流光想都沒想就把福袋拿起來,很快打開,用沒有拎東西的那只手把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條貔貅紅繩手鏈。

貔貅是歪頭貔貅,屁股圓嘴巴大長得兇。

夏薰解釋:“貔貅是辟邪的,要戴在左手上,頭朝外。”

周流光看着這根手鏈,問:“這個不是不能随便送人嗎。”

夏薰沒想到他居然懂這個,一笑:“還沒有開光,你要自己去開光。”

“麻煩。”周流光把手鏈放進福袋,揣進口袋。

夏薰說:“可我實在不知道該送你什麽好。”

周流光看着她,問:“為什麽剛才不拿出來。”

“……”夏薰頓了一秒,幹脆誠實說:“黃芷寧送的太好了,我拿不出手。”

說完,下意識把頭低了下來。

這個理由,周流光大概想到了。

想了想,他伸手,把她的下巴挑起來。

她雖然好像更擅長低頭,但他更希望她總是昂着頭。

他讓她直視他,把接下來的話都記進心裏——

“夏薰,女孩子應該驕傲一點。”

這是一句提醒,但更像是一句叮囑,二者意思相近,但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夏薰靜靜看着他的眼眸,很久都沒移開。

周流光知道,人生真正重要的幾個時刻,都是不喧鬧的。她雖然沒什麽反應,但一定把他的話記進了心裏。

他把她的下巴放開,又恢複之前那副對什麽都不太耐煩的樣子:“走吧。”

夏薰頓了頓才轉過臉,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她緩緩地笑了。

夏薰的車子還放在公園門口。

周流光走到她自行車旁等她,把剩下來的吃的全都塞進她的車筐裏,沒裝下的挂在車把手上。

夏薰跟在他後頭走了過來,彎腰開鎖的時候,周流光的手機響了。

是一串陌生的手機號碼,周流光還以為是剛剛離開的黃芷寧打開的,便接了起來。

誰知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周流光,上次你把夏薰帶走,說會答應我一件事,還算數嗎?”

周流光看了眼剛把車鎖打開的夏薰,走遠了幾步,沉沉開口:“你說。”

“你現在來‘萍聚’509房,敢嗎?”季天涯問。

周流光笑:“等着。”

“……”

挂了電話,他走到夏薰身邊,看了眼她這條剛遮住大腿的裙子,問:“你自己回家可以嗎。”

“你有事嗎?”

“嗯,有個局。”

“哦。”夏薰點點頭,“那我自己回去好了。”

周流光頓了頓,說:“等等。”

他左右看了眼,找到白天他買格子衫的那家地攤,跑過去買了一條白色連衣長裙,丢給她:“換這個。”

夏薰內心是無語的,她笑:“其實沒什麽不安全的。”

周流光卻很嚴肅:“有人和你作伴你穿什麽都行,自己走夜路還是注意一點。”

夏薰想到白天被班裏那兩個混蛋找茬的事情,便說:“好吧。”

她拿裙子去廁所換了。

等她出來,遠遠就看見周流光正靠着她的自行車看手機。

她叫了他一聲:“周流光。”

他轉過臉。

眼底閃過一瞬間的驚豔。

媽的。

他早該知道這種衣服更襯她,白衣飄飄,她穿上就跟仙女似的。

她太漂亮了。

誰能不惦記她,誰又能真正保護她?

他知道,與其要求女生穿着“得體”,不如要求壞人別起歪心思,但是勸女生穿着“得體”,比勸壞人別幹壞事容易多了。

但又有什麽意思呢,壞人想下手,無論你穿什麽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标,“穿得少”只不過是他們一個詭辯的借口,好像這樣女生就有錯了,他們的錯就減少了一樣。

他什麽都明白。

只是對她……

自從她在他病中叫了那一聲“阿昱”之後,一切都往失控的方向發展。

周流光的燥意瞬間往心上湧。

他冷淡說:“一路往前騎,不要停,到家給我說一聲。”

夏薰“嗯”了一聲。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後轉身走得頭都不回。

夏薰感覺他有些時候挺像小孩的。

無奈笑了笑,也趕快騎車回家。

回家的路上夏薰腦海中一直盤旋着一個名字——曹辰。

她是個對別人的生活一向不是很關心的人,更沒有打探別人過去的愛好,但是對于曹辰這個人,夏薰好奇極了。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會在年紀輕輕就與世長辭。

而他的離開,竟然讓兩個內心如此強大的人從此不敢回家鄉。

“吱——”突然一聲急剎車。

夏薰吓了一跳,慌張停下,只見不遠處的交叉路口有個女生闖紅燈跑過馬路。

“你他媽找死啊!”駕駛室裏吼出一聲咆哮。

女生恍若未聞,飛奔離開。

夏薰頓了兩秒,鬼使神差跟了上去。

這是一條七拐八拐的胡同,逼仄,潮濕,陰暗。

路口的吊燈已經壞了,一閃一閃的,使這條巷子更加陰森。

夏薰把自行車放在這個燈的下面,踩着前面那女生的影子跟了上去,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那麽大膽,她只是看到了那女生的臉,就本能的這樣做了。

拐了兩道彎,前面的女生鑽進了一扇脫漆的綠色防盜門。

夏薰握了握拳,跟了上去。

防盜門裏的鐵門沒關,透過紗窗能聽到裏面說話的聲音。

“瀾瀾,你不用着急,我沒事。”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

“還是吃點藥吧,上次就是發燒然後又肺部感染進醫院了……”女生的話裏習慣比安慰多。

“唉,我這身子,死了反而是好事,咱們一家子都不受罪。”

“呸!”女生喝了一聲,“別說這種話,很煩。”

“……”

夏薰彎了彎腰,恰好能看到房間裏的擺設。

她看到了沙發,又看到了床,不難判斷,這房子是一居室,廚房,客廳和卧室連在一起。

她夠了夠腳,恰好看到床上的人。

她瞳孔放大,差點喘不過氣——

這這這……床上的男人居然沒有右腿?!

“喵~”一只貍貓從樹上跳下來。

恰好打翻了夏薰腳邊的花盆:“嘭!”刺耳的瓦片碎聲。

屋裏的人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

夏薰呼吸一提,完了,正好和她對視上,被抓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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