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慶生
第34章 慶生
1999年12月31日, 舊世紀的最後一天,夏薰出生的日子。
夏薰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日很有意義,每次過完生日, 告別完過去的一歲, 恰好也迎來新年, 新的一歲也是新的一年,這是雙重意義上的“新的開始”。
夏薰的十八歲生日,是在火車上過的。
她随周流光坐高鐵前往S市,期間還要從Z市轉火車, 再坐一夜的火車才能趕到目的地。
周流光說,這是離雲市最近的正在下雪的大城市。他說, 好不容易出來一次, 還是得到大城市看看。
夏薰默默跟在他後面,這是她第一次坐高鐵和火車, 在車站裏每一秒都高度緊張, 無時無刻不在觀察着前面的人怎麽做,生怕露怯丢了臉。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因為上車的人越穿越厚。
到晚上十點多之後就不再靠站停了, 一路駛向終點,周圍的人大多都趴在桌上睡下了,夏薰靠着窗,被暖氣烘得臉蛋紅撲撲, 卻沒有要打盹的意思。
周流光也趴在她旁邊睡着了。
十一點五十的時候,周流光的手機持續振動了幾下。
夏薰掃了一眼, 是鬧鐘響了。
他醒了, 把鬧鐘關上,打了個哈欠。
夏薰看到他的臉上有被睡出的紅印, 頭發也沒型了,像被鳥拱過似的,這邊翹着,那邊塌着。
他卻不在意,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去另一節車廂。
還有兩分鐘到十二點的時候,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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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她一眼,卻沒坐下,從行李架上把自己的書包打開,拿出一個東西,又把書包合上,放回了原地。
夏薰一直盯着他。
不知道是直覺,還是隐隐的期待,她總覺得,他會在零點祝她生日快樂……吧。
而當他把書包裏的東西拿下來之後,她才知道,他不滿足于只給她一句卡點的祝福——火車上沒有賣蛋糕的,餐車偏偏又停了,連一碗方便面也要不了,他掏出一塊盼盼蛋黃派小面包,放到她面前。
壓低聲音說:“就這個,湊活湊活。”
夏薰剛開始沒懂他什麽意思。
他已經把包裝袋撕開,把蛋黃派拿出來,問:“有紙嗎?”
夏薰懵懵的撕開一包沒開封的紙巾,抽了一張出來。
他把盼盼蛋黃派放在這張衛生紙上,順手在紙邊上擦了擦手指上的面包油,又點開手機,打了幾個字。
最後他把手機反過來給她看,說:“零點了,許願吧。”
夏薰倒抽一口氣,瞳孔不由放大。
他的手機上是一個生日蛋糕的視頻,畫面裏,蛋糕周圍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蠟燭,而中間有個小時候常見的荷花燈,一點上火便呲呲綻開了,還能自從播放生日快樂歌。
他調了最小格的音量,夏薰卻覺得這聲音震耳欲聾。
她很笨的呆住了。
周流光推了她一把,他有點急了,但還沒忘要壓低聲音:“再不許零點就過了。”
夏薰慢慢的呼出一口去,回過神,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
睫毛輕輕掃下的那瞬間,兩行眼淚從臉頰上無聲滑落。
“希望我們都能夠好好長大,幸福平安。”
她許了一個很樸素的願望。
睜開眼睛,周流光對她一笑:“吹蠟燭。”
夏薰淺淺甜笑了一笑,“呼”的一聲,屏幕被他摁黑了。
蠟燭滅了。
他放下手機,伸手抹了把她的臉,表情有點嫌棄:“你怎麽總哭。”
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臉,沒有說話。
可他的聲音卻是很溫柔的:“小哭包,沒出息。”說着還捏了捏她的臉。
他總愛這樣捏她,她又氣又笑,躲開了他,拿起桌上的那塊蛋黃派,咬了一口,還沒咽下,想起了什麽,掰了一塊給他:“一起吃吧。”
他瞥了她一眼,又掃了眼她手上的蛋黃派,忽然低頭,把她另一只手上咬過的蛋黃派,一口吞下。
夏薰心尖一顫,忙說:“我吃過。”
他邊吃邊說:“我不嫌棄你。”
夏薰:“……”
後來這一夜就更不困了。
她趴着,臉朝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什麽景物也看不見。
在北方蕭條的深夜裏,這輛綠皮火車是唯一的光亮,它在山川河流,樹林隧道之中,一往無前的穿梭,要從黑夜開到光明的清晨。
她微亮的屏幕上是奶奶在零點發來的一條短信。
“生日快樂”,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她無比心安。
他們在上午十點多的時候下車。
夏薰跟在周流光的身後出了車站。
剛出站,就見面前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一片——天空中飄着柳絮一般的雪花,路上,樹梢上,路兩旁的電動車和共享單車上……全都覆蓋着一層雪。
夏薰伸出手,立刻就有好幾片雪争先恐後的落在掌心上。
同時冷風撲面而來,北方的冷是生猛的幹冷,直截了當的刺骨感,夏薰這個從小在南方長大的人,從沒遭受過這樣凜冽的寒意,被凍的臉都木了,十指通紅。
她穿得也少,在雲市一個薄大衣就能過冬,但來這邊得穿羽絨服。
還好不用等車,有專門的車來接他們。
這些事都是周流光安排的,夏薰什麽也不懂,就跟在他旁邊,他怎麽安排,她就怎麽做。
直到上了車,她才知道,周流光訂了一個五星級的酒店,一晚的住宿費比奶奶一個月的工資還要高。
她攥緊了衣角,拘謹的坐在這輛過于豪華的車裏。
窗外的雪一路飛揚,高樓大廈霧蒙蒙的立在雪中,雖然看不真切,但仍能感覺到樓上的每一塊玻璃都漂亮,晶瑩剔透的漂亮。
周流光問她:“雪好看嗎?”
“好看。”夏薰看着窗外的一切,如實說。
“這是落在地上不會化的雪。”周流光說,“平蕪也下過雪,但平蕪的雪總是剛落下,就化了。”
他第一次提到他的家鄉,夏薰扭過頭,問:“都說平蕪是出了名的繁華,比這裏呢?”
周流光想都沒想:“那當然是平蕪,這裏頂多算二線城市。”
夏薰點了點頭。
周流光說:“有機會帶你去平蕪看看。”
夏薰笑了笑,把頭又轉回窗外。
很快到達酒店。
這家酒店只能用四個字形容——富麗堂皇。
酒店的大堂白天也開着燈,還沒進去就看到裏面金碧輝煌一片,一進門便有股香水味混着暖氣撲面而來。
周流光開了一個家庭套房,有兩個卧室。
他把有雙人床的那間房給了夏薰,自己睡小房間。
他們在房間裏吃了飯,那會兒十一點半,算是早飯和午飯并到一起吃了。
吃完飯,周流光問夏薰:“你想出去逛逛嗎?”
夏薰看了眼玻璃牆外紛飛的大雪,問:“去哪?”
二十層高的位置,将這座城市盡收眼底,周流光也望着外面,說:“逛逛商場?”
夏薰轉過頭看他:“你要買什麽?”
周流光也看她一眼:“起碼得買兩件羽絨服吧,凍都凍死了。”
夏薰斂了斂眸:“我不冷,你別給我買。”
周流光維持原來的姿勢看着她,頓了頓,沒說什麽,站起來說:“走吧,來都來了,出去逛逛也比窩在酒店強。”
他沒接她的上句話。
夏薰猶豫了一下才站起來,說:“好吧。”
他們住的附近就是購物中心,這些牌子全都是奢侈品,夏薰雖然只認識香奈兒LV和迪奧這類大衆的牌子,但一見其他的品牌與他們的店面挨着,也就把價格猜的七七八八。
她心裏很焦灼,她很怕周流光給她買這些。
她以為只是來看一場雪,她不想欠他更多,也不想低于他更多。
緊張了一路。
還好周流光并沒去那些店,他帶她走近一個大型的商場,這邊一樓就有賣羽絨服的,他到一家阿迪達斯的店裏,也沒試穿,報了兩個尺碼。
夏薰一聽,忙扯他的衣袖:“我不要。”
“就這一次。”他說。
她還是說:“我就不要。”
看着她的臉,周流光忽然心頭一刺。
到底還是太年輕,百密也有一疏。
少年只想把最好的都給女孩,卻忽略了女孩也會自卑。
他糾結了一番,才正色道:“衣服還是得買,不然凍感冒了怎麽辦,這邊人生路不熟,生病很麻煩的。”
他說的有道理,夏薰為難的咬了咬唇,半天才說:“最後一次。”
他說:“不騙你。”
她這才把他的袖子松開。
離開這家店的時候,他們兩個都穿上了新的羽絨服。
服務員熱情的送他們出去,在身後說:“真配啊,年輕真好。”
夏薰和周流光同時看向對方,一對視,一個趕忙閃躲開,一個卻暗笑了一下。
周流光說:“衣服買了,暖和了,我們去過生日吧。”
夏薰聞言眼睛一亮:“去哪。”
周流光賣了個關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從商場出去還得坐車。
車子在滿是積雪的路上緩慢地開着。
剛開始夏薰還舍不得眨眼的看着窗外的雪景,但可能是車裏太暖和而她又一夜沒睡的原因吧,後來就慢慢睡着了。
周流光看她的腦袋在窗上一磕一磕的,無奈又無語,本想把靠背拿起來想給她墊一下,剛碰到她,誰知她腦袋一歪,就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動了動那只肩膀:“喂。”
她感受到了,咂了咂嘴又繼續睡。
他低頭看着她,從這個角度,能看得清她眉毛彎的弧度,數得清她睫毛的根數。
他眼眸一沉,認命般的靠在了座椅上,不敢再動彈了。
雪地路滑,加上堵車,原本兩個小時的路程,硬是延長到了五個小時。
到的時候已經六點鐘了,冬天入夜早,天已黑透。
司機叫了聲:“到了。”
夏薰才睜開眼。
感受自己被一股陌生的氣息包圍,她反應了一秒,才擡了擡臉。
看到了周流光的下巴,然後是整張臉。
這個人,這個角度也帥的可怕,哪怕此時此刻他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
“看夠了嗎?”夏薰一個念頭沒閃過,他忽然冷冷開口。
夏薰忙從他身上起來,看了眼窗外:“都天黑了?”
他動作很小的舒緩着被她壓麻的胳膊:“是啊,你再睡會兒,直接跨年了。”
夏薰努努嘴,心想,哪有這麽誇張。
又掃了他一眼,看他在動胳膊,問:“我壓到你了嗎?”
他不屑一笑:“只有我壓你的份兒。”
“……”
他的意思是“你很輕,不會壓到我的”,本意是不想讓她心裏有負擔。
但這句話很難不讓人想歪。
車裏頓時靜的連一片雪掉地上都聽得見。
前面還坐着司機,背對着他們,但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可再看,這人正一會兒掃一下後視鏡。
夏薰的臉頓時爆炸般紅,手忙腳亂開了門,先一步下車了。
周流光幹咳了一聲,瞥了眼司機,解釋說:“你別想歪,我剛才沒別的意思。”
司機大哥連連點頭,笑:“嗯嗯,明白,都明白。”
“……”
周流光:我怎麽覺得你沒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