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地下城與老人
第23章 地下城與老人
順着軌道一直前行,格雷遇到了第一扇閘門。
門是特殊金屬質地,菱形栅欄結構。一般情況下,即使受到A級哨兵的全力沖擊也不會受損。
然而,格雷卻只是将手在門上貼了一下。接着他輕而易舉地撕裂金屬網,通過後,那被撕毀的閘門卻像是活了一般,自動恢複了原狀。
幸好駐地沒有在這段路上設置熱感探測器。格雷一邊想,一邊用同樣的方法,快速通過了接下來的9道閘門。
最後一道門恢複原狀,格雷眼前出現了三條不同路線的入口。
每一個入口都可以通往地下城區,但每一個入口後面都是龐大而繁複的迷宮。隔離服對格雷而言并不能完全起到作用,他記得自己離開時那座迷宮的正确路線。但他不知道這裏有三個入口。
整夜來,他第一次猶豫了。雖然他相信無論從哪個入口進入,自己最終都可以找到出口,但迷宮中究竟有什麽他不得而知,若是沒有選中幾年前的那條路,他将在這裏耗費大量時間。
不過片刻。格雷反身回到了來時的通道。在第五和第六扇門之間,他攀着閘門爬上了五米多高的石道頂。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格雷于嶙峋的岩壁上摸索。在靠近閘門機括的地方,他找到了不一樣的觸感。
那是一個被碎磚遮擋的洞口。或許是因為多年來,一直受到閘門運行時的震動影響,洞口的一半仍被碎磚遮擋,另一半則暴露在通道中——如果有光,通道裏的人一擡頭便可以清楚地發現它。
竟然真的還在!
将磚塊推進洞內。格雷擡手卸掉了自己的左肩——洞口不大,只有2/3個成年男性的肩寬,連格雷這在哨兵中算作瘦小的體型都不得不這樣才能勉強鑽進去。
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中,睜眼和閉眼并沒有什麽區別。石壁擦在身上的感覺,會讓人覺得空間逼仄,視線裏無邊無際的黑,又會帶給人四周無限寬廣的錯覺。
這是一種令人煩躁而焦慮的狀态,但格雷适應得還不錯。
不過十幾分鐘,他就摸到了冰冷的金屬板。擋板與岩壁相連接的膨脹螺絲早就被拆換成了粗劣的鐵質鉸鏈。只是多年過去,鉸鏈早已鏽跡斑斑,推開擋板,怕是要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格雷将手掌貼在金屬板上。片刻後,擋板像受到外力的柔軟紙巾一般,向外凸起,無聲地破碎,格雷警惕地從狹窄的甬道鑽出,金屬板繼而複原。
地下城沒有日照,晝夜是由駐地管控的照明設施來區分的。由于長期生活在地下城的人會缺乏紫外線照射,所以地下城有專門為此建造的拟陽燈——只在白天開啓,發出紫外線光。
此時的地下城雖然也是一片昏暗,但并不是完全沒有光亮。不少建築的窗戶裏還亮着特制節能燈的白光。
因為這裏的哨兵能力低下,他們可以使用一些科技含量較高的設備,生産生活。
格雷站定,腳下是一個被廢棄在拟陽燈後,依牆而建的腳手架的最高層,離地約20米。
架子是鐵質的,鏽跡斑斑,像是随時就要倒塌一樣。上面的破木板早就沒剩幾塊了,稀稀落落地每隔幾米就橫搭着幾條。只有格雷站立的地方是一小片由較新的鐵板搭起的,還連接着一條只剩一半的斜道。
林辭根據已有信息分析認為兇手或線索與地下城有關。
格雷有着相同的猜測。他比林辭發現的信息還要多一條。
是在同林辭“握手交流”的時候,格雷才意識到的:那個兩次讓他頭疼的耳鳴應該是某種可被控制的、類似向導精神力的東西。
除去讓自己耳鳴頭疼暫時喪失觀察力這點,那東西的作用很像是向導精神力的一種能力,行為暗示。
每次都是在這樣的感覺後,他才會發現很多事情的痕跡完全消失。
而且,這個“行為暗示者”的能力強度至少應該與他精神力等級的強度相同,甚至更強——使用者暗示了一定範圍內的所有人:線索不存在,房間恢複了原樣,屍體不在房間內……等等。而被暗示的人(包括同來調查取證的Mute工作人員),全都産生了實物感。
如此範圍內無媒介的行為暗示,雖然格雷也能做到,但他無法讓對象全部産生實物感。
雖然通過菲爾丁炸毀宿舍這點可以猜測出,這能力不是永久的。但就從他和林辭發現張瑩瑩的屍體時算起,到現場被銷毀,也足足維持了24個小時以上……
一個可以同哨兵一起行動的,精神力等級與自己相同或更高、可以施展如此長時間高級精神力的,每次有人調查事件現場就一定會出現在那裏,甚至菲爾丁明顯是私下來同自己見面的時候都會恰到好處的幫助菲爾丁逃跑的“人”。
真的是人嗎?
格雷選擇換一個角度思考:比起存在一個這樣的“人”,或許某種可攜帶,可被任何人使用,有“電量”限制的儀器,更為符合所有的條件。
有人在案發現場放置了這樣的儀器,菲爾丁見自己的時候就攜帶着這個儀器。
有可能得到各種器材、材料制造這種儀器的地方,只有地下城了。
所以,格雷此次探查地下城其實有兩個目的:找到人,或者找到儀器。
格雷将脫臼的肩膀拉扯裝回,悄無聲息地順着斜道來到距離地面大約十米處,縱身躍入沒有燈光的城市邊緣。
調動精神力,格雷這次沒有讓精神束脫離本體,而是像播撒的漁網一般,以自己為基點,從城市的一角向另外三個方向蔓延開去。
如果真的是可以模拟“行為暗示”的儀器,那麽他就一定可以找到制造儀器的設備材料,或者在某個地方再次遇到耳鳴頭疼的狀況。
格雷閉目,專心探查。
然而,精神束最遠端離開他才不過百米,格雷忽然發現就在有人突然從自己身側不足十米的地方冒了出來。
這個時間點?這個無人問津的隐蔽位置?什麽人!
格雷緊急停止、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格雷?”年邁蒼老的聲音從那個突然出現的矮小人影傳來。
格雷愣了愣,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出:“周叔?”
“你……你怎麽會在這?是偷跑進來的?!”佝偻着腰的矮小老人一臉震驚,但說話的音量變得很小。
格雷退回黑暗中。老人是他在地下城生活時最親近的人,也是一直照顧他,接濟他,對他最好的人。那時候,老人總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孫輩照顧,一直到他成年離開地下城。
格雷不願隐瞞,但只說了一個字,就再接不下去:“我……”
他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外面發生的離奇事件?他即将離開塔島?他有了喜歡的人?還是他這個“弱雞”竟然能偷偷返回地下城?
“不,孩子,你不要告訴我!”周叔顯然比年輕人更懂得“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這個道理,他一面制止格雷解釋,一面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更黑的陰影,同格雷站在一起。
這時,格雷才看到,原來周叔是從地窖裏出來的,而那個地窖,正是記憶裏周叔藏食物和“貴重”物品的地方。
看到格雷的目光,陰影裏的老頭笑着感慨:“嘿,你還記得這啊!你小的時候,就最初幾個月,每次我拿吃的給你,你不光不收,還要扔我一身泥。那倆眼瞪得,跟個狼崽子似的!我當時還在想,就這麽個弱叽叽的小狗崽兒,每天都靠吃什麽過活?還一活就是好幾個月?我等你餓的眼珠子變綠看看!那才真叫狼崽兒呢!結果啊……”
“我其實偷偷跟着您,偷了您幾個月的食物,還把泥巴放您罐子裏充數。”格雷補充了老人未說完的話。
“呵,你還好意思說!”老人伸出枯瘦的食指,隔空點點格雷,笑道。
“那個時候,快活不下去了。”格雷倒是沒有不好意思,他平靜地敘述事實。
“唉……”聽見格雷的話,老人垂下松弛的眼皮,嘆了口氣,又說:“你在外面這幾年,能吃飽了嗎?我,我那小金庫裏可還有好吃的呢,我去給你拿!”
“不,周叔。”老人的好意始終如一,但在地下城這個地方,食物比生活區更加可貴。
“我能吃飽。”格雷有些難過,他沒想到只是這麽短暫的一次返回,竟然還能見到故人,也沒想到應該給老人帶些東西……可就算他想到了,他也依舊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帶不來。
“啊……對!你都能偷跑回來沒被發現,你肯定變厲害了!是周叔老糊塗了。個老不死的,怎麽不知道盼你點好呢?”老人為格雷的變化而開心,又為自己不中用的腦子而氣憤。
“周叔,我要離島了。”許多事,格雷都無法解釋,但他覺得這個消息,或許會讓老人家感到開心。
“離島!?”
“嗯。一位很好的向導。”
“那位向導……他……”
“他選擇了我。”
“好啊,好!離島好!離開這個鬼地方最好!你長大了,是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反複念叨着一個“好”,老人像是除了這個字,再不會說其他:“這很好,是件好事,好啊……”
周叔是地下城活得最久,年紀最大,知道的事最多的哨兵。老人心地好,總愛操心別人的事,今天撿個孩子,明天幫個傷患,許多人都受過老人的恩惠。所以地下城大部分哨兵都很尊重老人。
既然這樣,老人或許知道地下城裏哪些哨兵的特殊能力是與精神力相似的類型!
制造儀器的器械材料可以使用精神力探知,但哨兵的特殊能力卻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探查出的。
格雷向老人尋求解答。
周叔顯然對格雷的問題存有疑惑,但他沒有多問,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才回答:“3區的切拉夫斯基,我知道的哨兵裏,只有他的特殊能力和精神力有點相似。他是個A級哨兵,可以使用特殊能力制造幻境,迷惑敵人。幻境的真實程度甚至可以超過許多向導的實體化幻覺。但他現在只是個瘸子……他的大腿被伽馬星系的腐蝕蟲咬掉了,使用潛能催生的骨肉永遠會被傷口上殘留的腐蝕液侵蝕。他最後難以忍受疼痛,建立的幻境總是撐不了太久就會崩塌……于是,就被向導抛棄了。”
太像了。聽完老人的描述,格雷陷入了沉思。
他不認為一個瘸子可以出現在許多他不該也不可能出現的地方,然後殺人、創建幻境……但他的特殊能力實在太可疑。
格雷道謝後同老人告別。
他決定先去看一下那個叫切拉夫斯基的人。畢竟目标所在地非常明确。
“孩子,多加小心。”老人關心的話語消失在房屋巷道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