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先不說這個,我換一個問題問你,”魏嬰問譚顯,“為什麽要修煉詭道術法,當年我是因為沒有金丹,你呢?”

譚顯解開衣襟展露胸膛,一道巨大的傷疤幾乎布滿整個胸膛,“我的肺嚴重受損,說話還好,但是只要運轉靈力時間一長,肺力就會不足,呼吸都困難。所以我連修煉詭道術法選擇的是箜篌,我連笛子都吹不了。”

“你的肺有辦法修複嗎?”曉星塵忍不住站出來。

譚顯搖搖頭,“當年那一箭刺穿了肺部,然後我在血水裏昏迷了幾天才醒過來,肺部被重度感染,這些年時不時會複發,始終無法痊愈。我問過很多醫師,醫師說唯一的根治方法是換肺,還是要換活人的肺,摘下的時候那個人得是活着的,這怎麽可能呢?誰會做這種傻事?不,我娘如果還活着她會的吧,但我怎麽可能會同意,我接受不了。我啊,就這麽活下去其實挺沒意思的,所以我才想在死之前帶一個罪人下去向所有人賠罪。”

又說回這個難解的話題,魏嬰一時都想不到更好的解決之道,“我師祖抱山散人幫我再結金丹,你也許也有可以回轉的機會,我帶你去見我師祖吧,萬一……”

譚顯嘆了口氣,“謝謝,我心領了。你們的意思我也明白,姚宗主罪不至死,你們是不支持我的複仇的,所以,所以這件事就這樣吧,你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我可以立心魔誓,殺了該殺的人後,我一定會……”

“我們不是不支持你複仇,是不支持你殺了他,”藍湛是認同譚顯有資格複仇的,“如果你想揭露他的真面目,讓世人知道他的虛僞和貪婪,我一定支持你。但是弑父,你不應該為這種人承受這樣的罪行,你應該有更好的未來,你母親應該也不想看見你的手沾染上那種人的鮮血。”

“我娘嗎?可是我娘已經成骨頭了啊,”譚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再說了哪有那麽多的應該不應該啊,當年夷陵老祖難道應該被仙門百家圍剿嗎?我從那裏挖出宗門上下所有人的屍骨,連我的娘的屍骨也挖出來,我用他們的怨氣為基石建造起亂葬崗,那時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你有,魏嬰已經度化他們了,我們也是通過你大師兄的殘魂知道那天的事情。現在他們的怨氣都被度化,整個亂葬崗都已經不複存在。所以你有的,你只要還活着,就還有還清罪孽的那一天。”宋子琛接下譚顯的話,他看不得一個年輕人了無生趣、暮暮沉沉的樣子。

譚顯眼睛一亮,“真的?不愧是夷陵老祖,詭道術法的創始人。那我就沒什麽顧慮了。行吧,我聽你們的,你們怎麽說我怎麽做。反正夷陵老祖都在這裏了,我還想做什麽也枉然。”

于是接下來就簡單了,幾人商量好行動步驟,一切就順勢進行了。

只要讓譚顯本人有意無意在姚宗主面前出現幾次,這位一向厚臉皮著稱的姚宗主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惶惶不可終日。沒幾天功夫,他就喬裝打扮,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找上住在客棧裏的譚顯,把譚顯約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一見面,這位宗主大人馬上就抱着兒子大哭一場,那份真情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他似乎真的以為自己兒子死了,現在看到兒子還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那份失而複得的驚喜真的是……很有真實感。

如果不是幾人親眼見到他曾在書房裏惶恐不安的樣子,魏嬰等人說不定還真就信了。譚顯還是那麽淡定,就任由他抱着哭,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副“你演吧,我就看着”的樣子。

于是姚宗主很快演不下去了。

“阿顯,怎麽辦啊?爹當初不知道,以為你們全都死了,都已經昭告仙門百家了,現在你怎麽辦啊?如果跟仙門百家說你還活着,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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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要成為一個笑話了,而且你跟現任妻子也不好交代。那是你的‘原配夫人’,她是原配,那我娘是什麽?我又是什麽?嫡子變庶子嗎?”譚顯把姚宗主的顧慮都一一說出來,他太了解這個父親了。

姚宗主的眼淚跟不要錢一樣,一串串的掉下來,“阿顯,阿爹丢臉不要緊,可是你現在有兩個妹妹了,她們還小,她們娘是個很厲害的女人,把你爹管得連第二個女人都沒有,我把你帶回去,到時候一個疏忽說不定你連命都保不住。爹不敢啊,爹就你一個兒子,爹還想把一切都留給你,不敢帶你回去冒險啊。”

譚顯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可是我這兒子已經‘死了啊’,留給一個死人顯然不可能,說我還活着也不可能,爹,你想怎麽樣?”

姚宗主的眼淚說沒就沒了,那雙不大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寒光,“阿顯,你看啊,現在情況就是這樣。最好的方法是,我把你當找過來的私生子帶回去,不就是個名號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嫡子也好,庶子私生子也好,只要是唯一的兒子,那以後什麽都是你的,你,你就稍微受點委屈,行嗎?”

譚顯嗤笑一聲,“你那原配妻子比你小那麽多,你也不老,你怎麽保證人家以後生不出兒子,你能不近女色嗎?”

姚宗主也笑起來去,“阿顯,你不明白,男人不想女人生孩子,方法多的是,我是一家之主,神不知鬼不覺一劑藥下去就能她以後都生不了孩子,你就放心吧。”

譚顯嘆口氣,“你不想要嫡子了?她呢?她又做錯什麽?遇上你這麽一個夫君。”

“你是不知道啊,阿顯,那個婆娘整天趾高氣昂得有多煩人,”姚宗主似乎終于找到人可以大吐苦水了,“明明自己不過是個庶女,能嫁給我成為一門宗主夫人還不知足,整天還端個架子,嫌這嫌那的,還是你娘最好了,我說什麽是什麽,從來不對我說‘不’。唉,當初是我不好,出門在外沒回來保護你們,阿顯,我可後悔了,後悔了十幾年,做夢都想你和你娘。”

譚顯差點笑出眼淚來,“出門在外沒回來?爹,你當我失憶了是嗎?我那年是九歲,記事了,不是一兩歲的娃娃随便你忽悠。”

姚宗主完全不在意,他直接跳過這個話題,“阿顯你就說同不同意吧,同意我就帶你回家,你只要聽我的,我保證你還是我姚氏的大公子,和以前一樣。”

譚顯收斂笑意,直直的看着他,“如果我說不同意呢?如果我執意要做嫡長子,要為我娘拿回屬于她的原配的身份,堅持向仙門百家說出當年你翻牆逃跑的‘英雄事跡’呢?”

姚宗主笑得一臉得意,“沒人會相信你的,誰能證明你的話,我只要不承認你的身份,你什麽都不是,這年頭,窮在鬧市無人知,富在深山有遠親,我說你是污蔑,是陷害,你能怎麽辦?阿顯啊,做人不要太盲目,名聲這種東西是虛的,嫡子、庶子、私生子又怎麽樣,金光瑤不也是私生子,人家還曾做過仙督呢,你啊,還是太年輕。”

“可是我能證明啊,我們都能證明,”魏嬰從黑暗裏走出來,在他身後的是藍湛、溫寧、曉星塵和宋子琛,“我們這些人的身份足夠證明了吧,如果還需要證據的話,我這裏有影音石,從你一出現抱着譚顯哭開始,那時候你可是親口承認他的身份的。”

“你設局害我?害你的親身父親?”姚宗主瞬間大怒,但他選擇向譚顯發難,“我難道處心積慮不是為了你好嗎?我不是說了要把一切都交給你嗎?我為了你連嫡子都不打算要了,你還嫌不夠嗎?”

“你已經不要嫡子了,我就是嫡子!”譚顯在憤怒的姚宗主面前一步不退,聲音都很平靜,“你也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別騙人了。從你跟仙門百家說姚氏一門只有你一個幸存者,其餘人都被滅門的時候,你就沒有嫡子了,在你心裏面我們已經死了,死得幹幹淨淨。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是死在當年多好多省事,我就不應該活着,活下來還給你招麻煩。”

“沒錯,你就應該死在那一天,跟你那個蠢娘一起死了,死的幹幹淨淨才好。你那個娘也不是個好東西,人都嫁給我了,還說什麽嫁妝陪嫁,那就全是我的,用點錢怎麽了,是她自己沒用,守着一筆嫁妝不會經營,不會多賺點錢,會賺錢我怎麽可能還去找她爹娘。再說了,她爹娘的錢是他們自願給我的,她憑什麽攔着,還讓人把他們帶走。帶走就帶走呗,不用我養老更好,但是走之前把錢給我留下。那是我的錢!”大概是打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姚宗主反而放開一切,把心底話傾斜一空,“你跟你娘一樣不是個東西。我是你爹,你居然聯合外人害我,害的我身敗名裂對你有什麽好處?你是我兒子,我更好你才能好,我什麽都沒有,你就什麽都不是,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蠢成這樣根本就……”

“我是譚顯,不是姚顯。”譚顯很淡定的說,姚宗主那些話他從小聽到大,已經沒辦法再刺痛他了,“姚顯在滅門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你到處跟人說的,姚氏只有你一個幸存者,其餘皆被滅門。不是嗎?你親口說的,我已經死了。”

姚宗主的臉都吼道變形,“死了就給我遠遠的滾一邊去,死都死了,你還出現在我面前幹什麽?毀了我你有什麽好處嗎?還是夷陵老祖給你承諾了什麽?我知道我這些年有時候是對他不敬,所以他把你找來了是嗎?用你來向我複仇?夷陵老祖果然是夷陵老祖,有含光君的幫助,你還真是神通廣大,現在又有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淩霜宋子琛,我服了,你還真是不遺餘力……”

“你閉嘴,你這些破事跟魏嬰無關,”藍湛罕見的狂怒,“你自己不救自己的家人,他好不容易活下來,為了向你複仇你知道他都做了什麽嗎?魏嬰跟這一切無關,他甚至主動找到譚顯,勸說他放棄向你複仇。”

“藍湛,別氣了,他是什麽人我們還能不知道嗎?不用理會他,”魏嬰趕緊安撫藍湛,他是真的不把姚宗主那些話當回事,“而且我只是阻止譚顯殺了他,譚顯想複仇我是支持的。”

“聽聽,聽聽,你們都聽見了,他承認了,他承認是他讓姚顯來的,”姚宗主聽話只聽見自己想聽的,“他可都承認了啊,他親口承認了。影音石呢?還錄着嗎?姚顯說的,都是夷陵老祖魏無羨教他的,都是假的,是污蔑。”

魏嬰看着他微微一笑,“抱歉啊,我要打破你的美好假想。你還記得嗎?你一開始見到你兒子時候說的話都還記得嗎?你承認他的身份,還想要哄他以私生子身份出現。還有哦,你對現任妻子那些嫌棄,以及你想下藥斷絕她生育能力的事,這些可都是你親口說的,這總怪不到我頭上去了吧。”

姚宗主剛得意起來的臉頓時又沉了下去。之前對阿顯說的話足以斷他生路,魏無羨甚至不用把全部公告出來,只要讓妻子和他丈人看到那一段,他就完了,他怎麽都解釋不清。姚宗主越想越憤怒,越想越絕望,越想越覺得自己簡直太慘了。

譚顯忽然仰天長笑,“阿娘,阿姐,你們看到了嗎?師兄,你看見了嗎?這個人死定了,他這次在劫難逃,我為你們複仇了,這次他別想在蒙混過去,我一定會告知所有人的。”

“那你就給我去死吧!”原本就已經瀕臨崩潰的姚宗主聽到這句話,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他本來就離譚顯很近,哪怕藍湛魏嬰等人都沒來得及攔住他,只一瞬功夫,譚顯被他在胸膛上連捅數劍,左胸、右胸無一幸免。如果說,當年因為岐山溫氏的來襲逼出姚宗主這輩子施展輕功的極致,那麽這次的絕望和憤怒則激發了他劍術的最高峰。

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譚顯這次真的沒救了。藍湛、曉星塵、宋子琛包括溫寧都怒了,他們一直以來不想譚顯走向弑父這一步,可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個命運多舛的男子,在經歷了這麽多年的磨難後,卻最後死于他自己的父親手上。

“如此,他的罪行足以致死了吧。”明明身受致命重傷,鮮血一股股的從傷口裏奔湧而出,但譚顯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樣,他問出的這句話,讓藍湛等人神色大變,只有魏嬰沒有表現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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