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些,周映潔已不願再想,不願再耗費心神去深究。

她好累,好倦……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惡夢?

等到她醒來,這一切或許就會消失。

嗯,一定會的。她只要再睡上一覺,等到再睜開眼時,她又是原來的周映潔。平凡無奇的周映潔。

僵硬的大手撫上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嬌顏,仿佛想借由這個舉動将暖意渡進她冰冷的血液。

“映潔,你聽得見嗎?”杜若垂下眼睫,注視着動也不動躺在雪白床鋪上的周映潔。

她染了血的衣衫已換下,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男人的米白色長襯衫,長發散亂在枕上,兩排濃黑的睫毛整齊地掩下,對比着慘白的面色,更顯怵目。

一個鐘頭前,杜若趕至公寓,只見到她雙手緊撝血流不止的腹部,蜷縮在牆邊,早已失去意識。

他不顧後果,用芸姥姥的權杖穩住了她的命脈,并将她帶回郊區的豪宅。

當初為她蔔的那一卦,終究還是成真了。

可卦象卻沒顯現出,傷她的人,竟然是關苡樂。

為什麽?是因為關苡樂将她視作情敵,心生妒意而傷人?抑或……

杜若眉眼一凜,眼底浮現殘忍的冷芒。

莫非,關苡樂前世的記憶已恢複?

可天殇日未至,她的記憶怎可能恢複……

不盡然。

她的原身可是西杞的開國祭司,是三國之中術法最高深的一個,就連另兩位同門也敵不過她,即便轉世為平凡人,恐怕也不會平凡太久。

眼下最有可能的推敲,便是關苡樂想起轉世前的種種,又發現周映潔便是莞莞的轉世,行事冷血的芸姥姥怎可能放過這個叛徒?

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關苡樂這一層;思及此,杜若內心自責不已。

望着床上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兒,他的心被扯痛了。多希望挨了這一刀的人是他,她那樣嬌小,那樣瘦弱,怎堪得起這樣的傷。

“主上不該救她的。”形天的聲音如同鬼魅一般,自身後響起。

“滾出去。”杜若連回頭的力氣都省了,只是冷峻的下令。

形天沒走,繼續接着問:“關苡樂的記憶已被喚醒,主上打算怎麽做?”

“你明知故問。”杜若冷笑一聲。

“她已經來了,就在樓下,主上要我攔下她嗎?”

“不必。”一抹殘酷在美目中爍動,宛若鋒銳的刀芒。

“讓她來,我倒想看看,沒了權杖,又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芸姥姥,能怎麽對付我?”

“主上……真打算這樣?”不茍言笑的形天,情緒難得出現波動。

“你究竟站在誰那邊?是前任主子,還是這一任?”杜若站起身,目一從床上的人兒轉開,眼底的溫柔瞬時消失。

形天不語。

果然不出他所料。杜若嘴角冷冷一彎,舉高手中的煙槍,不帶一絲溫度的說:“別忘了,權杖還在我手裏的一天,你與英招就必須聽令于我。”

“我沒忘。”形天說。

“那好,你幫我救活周映潔。”

“主上已耗用權杖的能耐,穩住了她的心脈,她已沒有性命之危。”

“她是活了沒錯,可她氣息微弱,不像是已經度過難關。”

杜若轉眸望向床上,那張白如霜雪的嬌顏,尚存一息,命薄如紙。

“我不能救她。”形天總算清楚的給了答覆。

“是不能救,還是不願意救?”杜若怒極,眸光似要射穿形天的面孔那般淩厲殘酷。

形天面無表情,只道:“總之,我不能。”

“那你滾吧!”杜若從沒對形天發過這麽大的火,這是兩人成為主仆以來的第一次。

形天的眼略動,掠過床上那副奄奄一息的嬌軀,面色陡沉,終究轉身離去。

杜若滿腔怒氣未消,不料,形天前腳一走,某位不速之客後腳便至。

時機巧合之至,令他不得不懷疑,關苡樂之所以會這麽快找來,全是因為形天居中搞鬼。

畢竟,芸姥姥才是形天真正的主子,若非權杖被奪,不得不聽令于他,以形天這樣的護天神獸,根本不可能受他使喚。

幽暗的門口,伫立着一抹纖麗醒目的身影,關苡樂媚眼瞪圓,先是掃過床上的周映潔,然後憤怒地望向他。

“你在做什麽?:我明明已經殺了她!她應該已經死透,你為什麽要救她?”

“你已經全想起來了?”

杜若面露淺笑,眼中全無笑意,唯有殘暴的殺戮之氣。

關苡樂一愣,不明白他為何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霎時有些混亂與心慌。

“你是……宋梓襄?”她必須先确認他的身份。

“身為你眼中早該被除去的宋氏孽種,我是誰,對你而言又有什麽分別?”

關苡樂一震。“你是……宋梓淵?”

怎麽會是他?!預示中提及的人明明是宋梓襄,為何會變成宋梓淵?

杜若低低的笑了起來,仿佛是在嘲笑她的驚愕。

他笑嗓冷如冰的說:“你一定很納悶,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何我沒在稚童時便死在你同門手裏。這一切都得歸功于你的徒弟,莞莞。”

關苡樂神情倏變,失聲嚷道:“你在胡說什麽?莞莞怎麽會是我的徒弟?”

“你連自己的徒弟都記不得?”杜若眯細雙眸,防範她的一舉一動。

“你究竟在說什麽?我幾時有了徒弟,你……你該不會把我當成……”

“芸姥姥,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陪我一起演戲嗎?”

單憑這句話,狠狠震住了關苡樂,她陡然失控的沖上前,意欲拉住杜若。

杜若只當她是想搶回權杖,正想揮開她,不料,忽聞她嘶啞大喊:“我才是莞莞!我才是芸姥姥的徒弟,莞莞!”

杜若一僵,還未來得及反應,忽見關苡樂驚恐的往後退了數步,随後扶着門框跌坐在地上。

他緩緩低垂雙眸,看着從自己腹間突出的那一截尖銳刀鋒,在劇痛蔓延開來的前一刻,他聽見耳後傳來一聲嬌脆的聲嗓——

“我,才是芸姥姥。”

一口腥熱的鮮血湧上喉間,他忍住,感覺那把刺穿腹部的匕首又被抽出,滾燙的血液濺濕了西裝。

他轉過身,望向半跪在床鋪上的女人,她眸光潤亮,宛若黑夜中璀璨的星,白暫的嬌顏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感覺不到溫度,仿佛一尊人偶,緊握匕首,染滿鮮血的雙手,不見?抖。

她瞬也不瞬地望入他的眸心,再一次殘忍無情的宣示“關苡樂才是救了懷沙王一家的莞莞,而我,才是你恨之入骨的芸姥姥。”

下一瞬,杜若閉起眼,感覺身軀開始變得沉重,然後不斷下墜,下墜……

墜入無底深淵,粉身碎骨。

一切,終于走到了終點。

他,輸了全部,包括這條命。

梓淵,你必須活下去!

即便逃不過芸姥姥的毒咒,一輩子只能為奴為仆,甚至是當一個最卑賤的男娼,你也得努力活下去!

猶記得那一年,澤蘭王朝的開國祭司,插手幹預西杞王朝的內政,誅殺了原本籌謀數年,鎮壓了反對聲浪,準備登基為皇的懷沙王,西杞王朝一夕宮變。

他與兄長從高高在上的皇族淪為死囚,後又不知因何緣故,花姥姥改變心意,欲将他倆送至西杞最北的冷宮拘禁。

兄長宋梓襄深信此行一去便是永不見天日,因此在途中想方設法支開押送他倆的禁衛軍,助他逃離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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