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與宮主的夜談
與宮主的夜談
“你以為是什麽好事,值得我知道?”白芨不屑:“若不是他鬧的。”
雲祁裝作好學的虛心樣子:“怎麽說?”
“我且問你,你那好哥哥,是如何同你說我的?”
“這……”是問好話還是壞話啊?雲祁有些忐忑。
白芨道:“你只管說。”
“只說宮主是舅舅。”
白芨聽了這話沒什麽表情,停了一會兒,才又道:“他當真這麽說?”
“我不敢撒謊。”
白芨點點頭:“若不是他對你說,你怎麽可能知道這層關系。我驚訝的……是他竟認了。”
雲祁笑道:“宮主是長輩,怎麽會不認?哥哥不敢不尊敬長輩。”
白芨像聽到笑話一樣,笑了一下:“他有什麽不敢。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倒比現今這般好教養。”
雲祁道:“宮主說這話,我便明白了,我雖然不對哥哥說,可心裏也知道,哥哥是為着什麽,才在姬家不受待見的。”
白芨果然一愣:“你說什麽?”
“宮主這是還不知道,哥哥在家中的處境?”見白芨上鈎了,雲祁裝出驚訝的樣子。
白芨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找死?我問的是這個?他在姬家如何,還用得着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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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祁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不敢不敢,我還想多活兩年。”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怎麽知道的?還和什麽人提起過?”
雲祁道:“就在方才,從前只是有疑慮,方才因為宮主您的反應,才确定哥哥确實不是人族。”
說這句話的這一刻,雲祁承認的确是有賭的成份在,裴毅如今這個樣子,若是白芨發怒,動手挫骨揚灰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的事不得不賭。
好在他暫且賭贏了,白芨盯了他片刻,放下了握拳的手:“你既然已經知道,怎麽,不怕我?”
雲祁笑得憨厚:“怕您做什麽,怕您吃了我?”
“你倒是個有趣的。說說吧,你有怎麽個疑慮?”
雲祁便将杜家兄妹那晚的話,講給白芨聽,白芨越聽,臉色越發不好看,還沒完全說完,便怒道:“竟有此事?姬家是忘了與我的約定,不想活了嗎?”
“除了杜家兄妹那日的話,倒還不算什麽,姬家人對哥哥的态度,才是最明顯的,哥哥的身份一事,在姬家似乎人盡皆知……”
其實姬塵影此人,因着實力強勁,為人又淡然冷漠,在家中過得并不凄慘,至少據雲祁觀察,完全不凄慘,只是這話必須往凄慘裏說才行。
白芨用力一拍桌子,酒壇和桌子登時碎盡,雲祁扒拉着椅子,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挪,怕被誤傷。
“姬家那群狗東西!竟敢瞞着我陽奉陰違!”
雲祁擔心被遷怒,忙道:“宮主息怒,哥哥都還沒說什麽呢。宮主,哥哥他是否與您有什麽誤會?他不常對您說自己的事,以至于您如今才知道,那群狗東西做下的好事。依我看,不如給我說說?我也好在中間調停調停。”
“狗屁。”白芨冷哼一聲:“你調停,你又算什麽東西?”
雲祁道:“不必算什麽東西,只要哥哥聽得進我的話就成。”
“……”白芨的眼睛裏,竟然有了一絲詭異的紅光,再一眨眼,瞳孔已經變成了一道豎線,宛如狐貍的眼眸。
事情不妙,這狐貍大約是火了……雲祁急中生智,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很誠懇道:“宮主,我是真心想幫哥哥的,哥哥對我很好,我不願看他為難。
您就當死馬做活馬醫,若是不成,您也只當是放了個屁,也不損失什麽不是?再不濟,您就殺了我洩憤,都随您。”
“……”白芨再一眨眼,恢複如常,往嘴裏倒了口酒:“……若是有朝一日,你那好哥哥像方才那般對你,你還會如此為他着想嗎?”
“他不會的。”雲祁這話一出口,與白芨皆是一愣。
他不會的。這麽順遂肯定的回答。
“有點膽氣。”
雲祁尴尬一笑:“……宮主謬贊。”
“你想知道什麽,說來聽聽。”
他想知道的可太多了,得到白芨如此肯定,一時欣喜,都不知道該說哪一樣了,腦子一熱,便道:“哥哥的事,都想知道!”
“哼。”
“那宮主您說,您樂意說哪段,我便聽哪段。”
“算你小子識相。”白芨将酒壇裏的酒全部倒進嘴裏,随手往地上一丢砸了個稀巴爛,緩緩道:“如你所知,那孩子确實是個半妖,他娘是我的親姐姐,是青丘白氏一族的狐貍。
他運氣差些,親爹是個十足的騙子,拜了個什麽不出名的修仙門派,成日裏不學無術,招搖撞騙,委實下作。
後來還尋到我青丘,為求仙問道。這種人若是能成仙,阿貓阿狗也都能成了。此人道貌岸然,巧言令色,騙得我姐姐死心塌地跟着,不久便有了身孕。
妖族産子,本就比人族危險,可謂九死一生,縱使是有九條命,也難保母體完全康健,更何況懷的還是自打娘胎中,便會吸取母體精氣的半妖。
他爹擔心生出個怪物來,沒幾個月便謊稱家中出事,要回家一趟,說是不出三個月,必然回來,可是直到我姐姐快要生産時,都不見人影,連個信都沒有,宛若人死了。”
“……”雲祁心道,這人若是真死了,倒也不錯,總比這般不負責任得好。
白芨繼續道:“我姐姐離家去找,姬家人卻說,家中從未有過這樣的人,并将她打出門去。哼,人族,可笑至極!”
雲祁擦擦頭上的汗,當做沒有聽見。
白芨見他不反駁,也沒再說人的不是了:“她為保住腹中的孩子,不得已現了狐妖之力,脫身逃到荒郊野外,生下孩子,虛弱至極,命不久矣。
她當年執意與人族結親,同家中斷了妖族間本就不親密的聯系,我也是順着她留下的信物上,殘存不多的妖氣,才找到了她的屍身。”
雲祁驚愕:“就這麽……沒了?”
“你以為是妖便個個都強悍?”白芨鄙夷地看他。
“唉……那、還請宮主節哀……”
“有什麽好節哀,是她自己要為了一個男子,斷了與同族的情分,落得如此下場,怨不得旁人。”白芨這樣說,雲祁啞然。
白芨又嘆道:“只是稚子無辜,且生而妖力不凡,我便将孩子帶了回去。這一帶回去,才是真正的錯了。
半妖在這世間生存,何其艱難,便如一向偏疼稚子的狐族,也留他不得。青丘有一顆上古神樹,名叫狐花樹,記載所有狐族的一生,這孩子的名字也在上面,只可惜花敗葉落,是個不詳之命。”
“胡說:”雲祁忍不住道:“怎麽你們狐貍精也迷信?!”
“你懂什麽?狐花樹從不論虛無之說。”白芨瞪了他一眼:“姬塵影出生後不久,便被他爹找到了,他爹見他是個正常的孩子模樣,便放下心,又不想他自生自滅了,想帶他回家去養。
他那個混賬爹并不知道,我姐姐為了保護孩子,已經在姬家人面前顯現了妖力,他自己也擔心日後東窗事發,遭我姐姐的連累,便想有個依靠保障,騙了他們家一位正巧懷孕,即将臨盆的女子,以姬塵影的妖血,與之命定。”
“姬輕羅?!”雲祁愣了。命定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并非什麽情意,而是……陰謀。
他心中并不好受。
白芨不以為意:“我怎麽知道那女娃叫什麽。總之有那命定,他爹便放心地将他帶回家中去養,只是不逢時,我尋着妖氣找來,他那個草包爹,哼,不敢出頭與我争鋒,只好藏起來,看着我帶走孩子。
可是與人命定,乃是妖族大忌,如此一來,這孩子必定遭受妖族的厭棄,不止是青丘,哪裏都待不得了。
我便想着,若能教他融入人世,也算是他的一條生路,否則以他這樣的身份,遲早會引來群魔衆妖的觊觎。”
雲祁道:“所以你便将他送回姬家了?”
“他的命定在姬家,我就是想送他去別處,也是無用。”白芨道:“頭一次送,他還是襁褓中的嬰孩,遭到了拒絕。姬家人對我說,他們已經将那負心漢秘密處死了,這孩子是個野種,他們不會要。”
雲祁怒火中燒:“他們就這般不顧姬輕羅嗎?”
白芨道:“不然。他們是并不知道命定一事,至少那時還不知。我說此事時,他們起初還不信,想來應當不是裝的,只是無知罷了。
後來命定的那女娃生下來,身子極弱,時常生病,險些沒了,是我取了姬塵影的幾滴血,喂了她才好轉。只是姬家仍舊不接受,态度強硬。”
雲祁唏噓:“那他……又是怎麽去到的萬棺墓?”
“自然是我害的。”說到此處,白芨一向傲然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悔意。
無論白芨前面說了什麽,雲祁都只是感嘆,姬塵影實在是命不好,人生在世,雙親與姓名總不是自己能選的,實屬無奈。
可接下來說的,他卻是覺得極度的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