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緩緩往前環住她的腰,低啞着道:“去結婚好不好?”下巴磕在她肩上,抱着她不肯松手。
薛城摸了下唇,被他氣得樂了,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別鬧。我處理好事情,還要準備開會的材料,真的快要來不及了。”
時間不太夠。她稍微整理了下儀容,問他:“你先回酒店去?”
“不要,我跟着你。”
薛城被他撒嬌一樣的話逗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怎麽那麽黏人啊。”
“……”
徐凡成動作一頓,輕輕地松開手。沒敢再抱着她,垂下眼角,不吭聲了。
薛城頓時有點後悔。看他這副聳着耳朵的小可憐樣,簡直就想立刻伸手抱住他,再摸摸他的發,把什麽都答應——思緒頓了下,總覺得這神情似曾相識。
薛城唇角抽了抽。
……她看見了默默的影子。
它明明是故意咬壞東西,知道不能咬,還是咬了。被她發現,它就歪歪頭,烏黑濕潤的眼珠子看着她,再蹲下坐着,露出一點垂頭喪氣的可憐樣。十次裏十次都被原諒,吃定她心軟。
在默默身上栽了那麽多次,她絕對不能照樣的栽在徐凡成手上。
“我要工作了,你自己去玩吧。”
他心裏在想,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
是了,電視劇裏的那些女生,不都是百般糾纏男主,然後被嫌棄太黏人。
可他又不是女生。薛城才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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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凡成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轉彎,消失不見。
他擡手掩了掩面頰,還是藏不住蔓延到了眼中的笑意。許久之後,才稍稍收斂了笑。
“怎麽辦呢?”
他壓輕腳步,緩緩地跟了上去。
……
薛城回到辦公室,送了一口氣,又發了會兒呆。緩了片刻,才打開電腦整理材料。整個人集中精力在工作中,不去分神想別的事。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窗外天色漸漸昏暗。一線晚霞透過藍色窗簾邊緣映在地上,混着紅的橘色亮光,柔和又美麗。不到一會兒,烏雲飄過來,天很快徹底黑了。
淅淅瀝瀝的雨越下越大,斜斜地砸在窗戶上,淋進地磚上。
薛城趕緊起身,把窗戶縫完全關上。
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吧,”她把窗簾卷起來,以為是小然開完會回來了,問道:“怎麽……”
一轉頭,卻看見徐凡成端着托盤走過來。托盤上盛放着白瓷咖啡杯,放在桌上,飄散着白色熱氣。他看了眼剛收拾好的文件,眼帶笑意,問道:“工作結束了?”
“嗯,剛剛才結束。”薛城确實渴了,拿起杯子稍稍吹了吹,直接抿了口。被小燙了下,她放下杯子“嘶”了下舌頭,擡眼看他,又問:“去哪裏玩了?”
“沒去哪兒,”他頓了下,補充道:“就在茶水間裏坐了會兒。”
薛城捧着杯子,手心感受着杯壁的熱度,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說道:“難怪剛處理的事情都很順手,沒耽誤什麽。原來是因為你守在外面。”
像在逗他,又一本正經地道。
徐凡成手撐在桌上,在她眼角微揚的笑裏,看見了一線認真。他想說,千萬別對這他這麽笑,真的把持不住了。又想說什麽,話在嗓子裏轉一下統統消失。
他一點點湊近,伸手輕扣她的下颌,眼底幽深。
薛城順從地擡起臉,緩緩閉上了眼。
“薛姐!”門被推開,小然咋咋呼呼地走進來。
就看見薛城坐在的黑色辦公椅裏,身側的男人一手撐着桌上,另外一只手擡她的下巴,唇和唇之間只差一寸距離了。兩個人轉頭看她。
三個人都愣了,薛城迅速地把徐凡成推開。深深、深深的覺得,在這個地方只能好好工作,實在不适合沉迷于男色。
推開門的顧然呆呆站着,眼睛直直地着看他們,思考趕緊退出去還是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辦公室空空蕩蕩的,三個人沉默片刻。
徐凡成站直身子,看着薛城的臉色。
她心中長舒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介紹道:“她叫顧然,是我的助理。”然後看了眼小然,猶豫了下,只說道:“徐凡成。”
顧然見狀步過來,微笑着道:“你好。”
56.Chapter56
兩個人的互相客套結束。顧然轉而說正事道:“薛姐, 許欽松讓我告訴你,樓上的會議室被人占了,讓我們改去三樓開會。”
薛城不無不可地點點頭, 從桌上拿起文件夾和電腦,說道:“那走吧。”
走前,她認真囑咐徐凡成道:“這個會肯定開到很晚, 不要等我。”
顧然跟在她身後,猶猶豫豫地看了他兩眼。
高個挺拔,俊秀斯文,白色襯衫扣到最上面,卻還是遮擋不住白皙修長的頸。身上的一絲不茍又千篇一律的正式西裝。這裏的男人大半都了穿差不多的衣服, 卻沒人穿得出跟他一樣的感覺。
不像精明圓潤的中年成功人士, 倒像有點妖氣的鄰家大學生哥哥。
他五官清秀, 鼻梁直挺,按道理是很端正溫和的長相。顧然卻覺得, 他氣質沒那麽幹淨。不知道是為什麽。
眼角下那顆淚痣可能出了點力。
薛城開的是緊急會議,為了解決發生的突發事件。
這間會議室是全透明玻璃的, 如果沒有拉簾子, 外面的人就能看見裏面。
她坐在下方首位,直挺着背脊坐着,微抿着唇。手交疊放在桌上, 也沒有在看手裏的資料, 眼神一直看着正在彙報的人。聚精會神, 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直到對方所有的話都講完。她輕輕颔首, 露出一點微笑來。
接着,另外一個人上去彙報。
“只需要支付對方百分之十的賠償金,是我們商議的最後結果……”那小主管對着屏幕的法律條文念了幾句,字是英文和泰文的。
會開到一半,薛城忽然覺得背後有一道目光。
她皺眉,往後瞥去。就看見最後一排位置,不知何時,坐了一個非本公司的人。他坐在角落裏,面前還裝模作樣的攤開一份文件,垂着眼仔細思索的模樣。
徐凡成……
薛城擡手扶了下額頭,在心裏嘆氣。
臺上的年輕小主管講完了,發現薛城垂着臉,擡手擋着眼睛,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不由心裏一抽,緊張地問道:“那個請問是金額還需要商議嗎?”
“很好,沒有問題。”
薛城恢複平常,笑着點點頭,說道:“下一個繼續吧。”
過了一刻鐘,她的眼神稍一往後,直接和徐凡成的眼神對上。
……這人一直在看她。
她立刻收了視線,回過神,打算專心聽報告的時候。卻仿佛能看見徐凡成在笑。
不行,太幹擾人了。
等上面的人彙報完,薛城微微笑了下,用和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誰還把無關人員帶進來了?帶出去。”
話落,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徐凡成。
衆人一愣,轉頭疑惑地望過去。
徐凡成也愣了一下。
于是,他上一秒還坐着好好的,下一秒就只能在後座男助理的陪同下站起身,默默地離開了。走到門口轉頭看了薛城一眼,無奈地聳聳肩。
薛城低頭看資料,眼裏帶笑。
顧然望着他們的一來一往的眉眼來去,不由暗自咂舌。
會議有條不紊,事情終于按部就班的在走,解決起尾巴來。
大概下個月就能完事回國了吧。
……
“你和我家薛姐進展到哪一步了?”
徐凡成的面前被放了杯咖啡,對面也順勢坐下了個人。她臉有些微圓,眼睛也圓,黑色的披肩短發,額前留着齊劉海。很年輕清秀的樣子。
這個小姑娘就是薛城的助理。
顧然眨眨眼看他,滿臉都是好奇。還有絲毫不加掩飾地打量。
他想了想,沒有敷衍地道:“快到求婚的那一步。”
“等等我們要幫薛姐慶生,”她了然地點頭,先按下追問的八卦心,說道:“你要一起來嗎?”
徐凡成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此時,薛城從會議室走了出來。
她先把文件遞給了小然,又囑咐道:“接下來還要和國內溝通。你記得一定用郵件和人家聯系,不要總嫌麻煩,不然自己要吃虧的。”
“好的,我知道了。”
顧然抱着文件,翹起幾根手指表示沒問題,說道,“那我先撤啦。等等見!”
走兩步回頭,對薛城比劃了個飛吻。
她偏頭笑了笑,這才走到徐凡成面前,坐在他對面,問道:“什麽時候下飛機的,你都不累?”
徐凡成沒答,只道:“吃飯我也去。”
薛城也是剛剛才知道,一群人早就商量好了要給她慶生,已經訂好了餐廳。盛情不好推脫,而且很快就要回國了,她想就當是提前慶功了。
他今天真的格外黏人。畢竟也好久沒有見到面了,她一出差就是三個多月。
薛城頓時心軟了,說道:“好,那你一起來。”
晚上吃飯的都是同事,衆人面前,難免要想怎麽樣跟人介紹他。
薛城頓了頓,淡定地稱他是,“男朋友。”
這一堆人,有一小半是目睹過會她在會議室裏親熱的人。看見徐凡成站在薛城身邊,郎才女貌的樣子,都露出一副唏噓不已的羨慕。
許欽松站在人群前面,聞言垂了下眼,他不跟着別人一樣說讨喜話,問道:“訂婚了嗎?”
他坦坦然然問出來,引得別人一起八卦着追問。
徐凡成唇邊含着笑容,目光跟他對視一下,隐約感受到什麽。心中冷笑。
他面上笑容不變,抓着薛城的手,點頭說道:“回國就領證,是不是?”側過身,替她捋順被風吹到旁邊的一縷發,“城城習慣低調,不讓我說。”
于是周圍人開始起哄。
“這也太低調了。”
“是啊,是啊。那麽帥的未婚夫,薛姐也舍得藏起來。”
“……”
一桌飯菜,二十來個人都不忙着動筷子,一上桌就先開始酒喝。
特別是男同事,根本就不是來吃飯的,圍着徐凡成灌他酒。好像非要把他灌得神志不清才解氣。
薛城看着心疼,在旁攔着他們,接下酒杯說道:“我陪你們喝吧。”
男同事倒酒的手頓了頓,義憤填膺地道:“薛姐,喝酒是我們男人之間最快熟悉的辦法!”
“對啊,這點酒都喝不了,怎麽當新郎。”
徐凡成被這句話取悅,揚揚唇,笑眼看她:“沒事,這一點酒還是能喝的。”
這一點酒?桌上幾瓶可全是高度數的白酒。
口氣真不小啊。
見他自己沒意見,那些男同事敬酒敬得更加歡快,一杯一杯不停的。
一頓飯下來,就算是徐凡成也撐不住了。他臉染上一層淡粉,眼神朦胧,有點不聚焦。靠在薛城身上,抱着她的腰不松開。
薛城被衆人打量着,有點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說道:“大家回去注意安全。”
趕快先把看戲的人趕走。
轉眼,徐凡成又抱住了她的腰,貼在她身上不肯松手。嘴裏嘀咕了什麽,含含糊糊不知所雲。
薛城雙手無措地擡在半空,愣了下,就這樣拖着這個大型挂件,在街上攔下嘟嘟車。
剛上車坐定,一只醉腦袋就往她懷裏蹭,唇擦過她的頸脖滑到耳垂,濕潤熾熱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來。薛城猝不及防,被他弄得臉通紅心疼的。
這還算是在公共場合。也不知道算不算酒後無德。
薛城擡手按住他的腦袋,強硬的保持一點距離,問道:“還記不記得自己住哪個酒店了?”
57.Chapter57
兩人下了嘟嘟車。
她輕拍了拍他的臉, 蹲下身, 咬牙道:“你看上去就像酒量很好的人, 裝也沒用。”
徐凡成微睜大眼,深深地望着她,眼尾那顆淚痣都顯得呆呆的。一語不發,不明白她在說什麽的模樣。
薛城心中嘆氣, 忽然湊近他,伸手環住他的腰, 又緩緩的往上挪動撫過他的肩胛骨,停留在那兒。她的臉靠在他的鎖骨上,壓低聲音說道:“徐凡成,回了國,我們就結婚吧。”
徐凡成整個人一震,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反應過來,很快低頭看薛城——正對上她的目光。
她側過臉, 一直打量着他的反應,唇角含笑。
從他懷中抽身,站直身子遺憾地道:“修為還不夠,露餡了。”
裝得并不好的徐凡成不吭聲了。一雙微挑的眼垂下來, 烏潤的眸中露出一點委屈。她看錯眼,以為他發頂上的耳朵垂着, 身後也長出一條大尾巴似的。
薛城受不了地移開眼, 說道:“好了, 別裝了。酒店在哪裏?”
再用這種眼神看她……真的要投降了。
把默默帶給他養, 他倒是跟默默學了點本事??
他開口,含糊又清晰地道:“沒預訂酒店。”
“那你的行李呢!”
……
最後,薛城只得把徐凡成帶回自己住的酒店。
她剛洗完澡,擡手擦着頭發上的水,看見了林嘉楠的視頻電話。接前看了眼右上角的時間,已經大半夜了。
“怎麽了?”她随手翻開桌上的書,把手機夾在書頁裏立起來。
“今天整天都在下大雨,我就沒帶默默去散步,不知道是不是精力太旺盛,到現在它也……”她透過攝像頭,看見薛城身後一個路過的身影,話就頓住了。張張嘴,頗為激動震驚地道:“你都跟他睡一起了?!”
“不是……”
薛城剛開口,就被她打斷。
林嘉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懷中緊抱着默默,說道:“你在外面抱別的男人,而我,兢兢業業在家裏照顧着你的狗,想你的時候,也只能透過屏幕看看你。”
“……”
薛城無奈地扯扯唇角,垂手把擦着濕發的毛巾放下,想了半天,才道:“楠楠,我不是負心漢吧?”
徐凡成比她先洗澡,身上穿着煙灰色的純棉睡衣,發上還有淡淡水汽,軟軟地搭下來。黑瞳仁很大,帶着些無辜純然。見她在視頻,略微提醒了下,“時間不早了。”
林嘉楠聽見這句話,頓時炸毛!
她的角度看不見徐凡成,但還是努力惡狠狠地瞪着他,說道:“不早?什麽不早!”
薛城轉頭望他,趕緊用口型說道:“你先睡。”
……
她花了大半小時安撫好林嘉楠。挂了電話,困得揉了揉眼睛,準備上床睡覺。
還是酒店單間,只有一張很大的雙人床。
怕吵醒了徐凡成,薛城摸黑走進去。柔軟的地毯吞掉了腳步聲,她輕輕地掀開被角,躺進床上。微一側身,就對上他的黑沉的雙眸。窗簾完全沒有拉上,透進一縷亮光。
他的眼在黑暗也極清晰,帶着一點光,安靜地看着她。
兩人面對面的,躺在一起,薛城呼吸慢了一拍,輕輕地問:“怎麽了。”
“想抱着你睡。”他伸手摟着她的腰,嗓子微啞着道:“可以嗎?”
“……”
她想着上次在酒店的時候,他還像個嬌羞少女一樣。怎麽忽然變化那麽大。
喝酒壯了膽?
薛城忽然低笑了下,推開他,說道:“不可以。”
她轉過身想背對着他,卻被他從身後拽住手腕,順勢帶進懷裏。
徐凡成下巴輕磕在她肩膀上,臉龐半枕着她漆黑柔順的發,說道:“不要亂動,睡覺。”
說完,呼吸漸漸緩長。
很快就睡着。薛城側過臉,有點好笑地看他一眼。他剛下飛機就來找她,半天也沒休息,晚上還被灌了那麽多酒,肯定早就困累極了。
她閉上眼,在他的懷裏一起陷入困倦睡意。
慢慢地想着,結婚啊……
……
項目順利結束了。
工作原因,徐凡成要比她早幾天就先回了國。所以今天正好來接機。
飛機早半小時落地,但在出海關的時候排隊等了一個多小時。她拖着行李箱,邊走邊找徐凡成車停哪兒的時候,天邊霞光漸斂,一下暗了下來。
“我好餓。”坐上車,薛城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晚飯吃什麽?”
徐凡成轉頭看她一眼,笑着說道:“蛋包飯怎麽樣。”
車緩慢地開出機場。
薛城饑腸辘辘,聞言連連點頭,眼睛都亮了。
趕上晚高峰,路況很差,汽車的行駛速度還沒有自行車快。
薛城捂着肚子,悶悶地忍着餓。手機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清了下嗓子,才接起來:“喂?媽。”
徐凡成聞言,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
薛城“嗯”了一聲,說道:“我剛下飛機。”
電話那頭,薛母的聲音溫暖輕柔,說道:“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見見陳家的孩子?”
她猶豫了下,輕聲說:“我跟他真的不合适,別耽誤人家。”
“……”
薛母沉默了下,有盤子放在桌上的聲音,既是猜測又很肯定地道:“城城,你還喜歡那姓徐的小子?”
薛城輕點了下頭,才說道:“對的。”
“回家吧,我們當面談談。城城。”
薛城心中微緊,捏着手機看了眼徐凡成,說道:“今天……今天不行。”
“那個徐凡成。”薛母聲音極為冷靜,聽不見有什麽情緒起伏,很平淡地道:“大概就在你身邊吧?”
“……”
薛城扯扯唇,無奈地笑了下,說道:“路上有點堵,我大概一小時後到家。”
見她應下,薛母才滿意地挂斷電話。
徐凡成看着前面的路,問道:“要改地址嗎?”
“嗯,要去我媽媽那兒。”她在導航裏輸了地址,背靠進柔軟的皮革裏,有點疲倦地擡手擋住眼睛,說道:“快到了記得叫我。”
她閉上眼睛,稍微養了會兒神。
于是一路無話。
車開上高架,路開始順利起來。四十幾分鐘,導航就結束了。
薛城在下車前,囑咐道:“我大概會住一晚,你先回家吧。早點吃飯。”
58.番外 林嘉楠
蟬聲一陣一陣,此起彼伏。熾熱的太陽把樹上的葉片曬得發蔫, 風都是黏糊糊的。窗戶沒有完全關上, 熱風透過一絲縫隙往裏吹,帶走些微室內的冷氣。
林嘉楠初三那年, 父親的工作原因搬了家。她作為轉校生, 在教室初次遇到薛城。
“我們歡迎下新同學。”
她自我介紹之後, 臺下響起的掌聲稀稀疏疏,目光卻都聚在她身上。班主任指了個座位和她道:“你前面的女生就是班長,你離她近,有什麽不懂的問題都可以去問她。”
林嘉楠的目光順着望去。
那個女生紮着不高不低的馬尾辮, 露出光潔額頭, 遠山長眉。皮膚細白, 臉型是标準的鵝蛋臉。很平靜地看着她, 微微笑了下。背脊直挺,坐姿就很有氣質。
——長得可真漂亮。
有點漂亮過頭了。
這是短暫對視之後, 林嘉楠心中的唯一念頭。
忽然瞥見她的一疊書堆在課桌上,最高的那本是《撒哈拉的故事》三毛的書。林嘉楠走了下去,将自己的包放下,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沒有跟她打任何招呼。
“班長,這道題怎麽算的?”
“班長,你的試卷借我看看……”
她的後座班長是個大忙人。下課時總有人聚在她周圍, 男生總是來借點什麽, 女生則三三兩兩的圍着她說話。諸如此類的聲音, 總是不絕于耳。
林嘉楠對她的感觀也愈加差, 心中隐約的敵意也愈盛。
然而就算林嘉楠對薛城冷言冷語,她也只是笑着,不加以反駁或生氣。
有次閱讀課,老師按座位順着喊名字上講臺,總結最近讀過的書。
“薛城。”叫到這個名字,林嘉楠身後的女生站起身。她走上講臺,講的是三毛的書。說得也很随便,但臺下掌聲卻不敷衍。
原來那個女生叫薛城。
老師這回喊的終于不再是班長長,班長短的。
林嘉楠在心裏默默記下這名字。上臺的時候講了外國名著,她末尾極為自然地提了句三毛,道:“同樣是游記類型的文章,這本書的深度,就是三毛所遠不能及的。”
——所謂光明正大的唱反調。
老師都微怔了下。
臺下一時沒有任何掌聲,很多女生轉而望着薛城的臉,帶着看戲的意味。包括林嘉楠自己都把目光放在薛城臉上。薛城對着她笑了笑,神情極為溫和淡然。
她自然的帶頭鼓了掌,臉上絲毫沒有氣惱介意的樣子。
每當這種時候,林嘉楠都更生氣了。
她自小得意,聰明漂亮家裏有錢,這些足以傲視同齡人,但好像沒辦法打敗薛城。班級後面貼着成績排行榜,薛城的每次總是第一,以不可思議的高分甩開她。
那時的林嘉楠還小,習慣張揚高調,話中句句帶刺。比現在更肆無忌憚的多。
她明裏暗裏跟薛城叫勁,都被四兩撥千斤地擋掉,竟然硬是沒讓她拿到一次好。漸漸,班裏人都知道她跟薛城不合,女生們因此對她更多的疏遠。
人緣和成績,林嘉楠都拍馬也不及薛城。
——直到夏天過去,進入季秋。她們關系開始緩和了。
林嘉楠大雨天沒帶傘,冒雨從實驗樓跑回教室。她身上被淋濕一大片,遇上那天是經期,她趴在桌上捂住小腹,等挨到了下節課,臉已經蒼白如紙了。
班主任見她臉色實在不好看,就讓她去醫務室,又問:“有誰願意送林嘉楠去?”
女生沒人應聲,男生也不好意思吱聲。
林嘉楠心中冷笑,說道:“老師,我自己去就好了。”她站起身的時候,前桌薛城也站起了來,順勢挽住了她,對班主任道:“老師,我送下她吧。”
底下有低低嘩然聲,誰都知道林嘉楠不喜歡薛城。
“好的,雨天慢點,不着急。”
林嘉楠想甩開她,卻被薛城反手扣住了。她力道不大但林嘉楠卻沒有掙脫掉,她輕聲地道:“去醫務室要路過操場,你不是沒有帶傘嗎?”
薛城從門口的水桶裏拿出自己的傘,單手打開,又道:“走吧。”
不知是她扣着有巧勁,還是林嘉楠已經沒有力氣了。
總之兩人撐着小傘,走在雨幕裏的時候,一路林嘉楠都沒有說話和甩開她。
等到了醫務室,林嘉楠喝着紙杯裏的熱水,靠在白色的小床上。薛城就看着窗外的雨,怔怔自言自語地道:“真是笨蛋,應該拿兩把傘的。”
只有一把傘,如果她不淋雨回去上課,等會兒林嘉楠只能淋雨回班級了。
“你怕什麽。”林嘉楠心中有種奇怪的微妙感,還是不太舒服,忍不住擠兌她說,“我又不會要你的傘。你就是把傘留下來,我也不會承你的情。”
“我只是想出來透口氣,你當然不用承我的情。”
薛城笑着轉過頭,把那把小黑傘拿手裏,看了眼外面的雨,還有閃電轟雷,囑咐道:“等下課我來接你,先走了。”朝前走着,向後揚了揚手。
林嘉楠看見薛城整個左邊濕了一片。
傾盆大雨下只有一把小單人傘,她硬是讓林嘉楠身上沒淋濕。
到底什麽意思,她手捏皺了床單。
很快,這節課下課了。等了十分鐘薛城也沒有來。
聽着外面淅瀝瀝的雨聲,心底一點點的失望不去細想,林嘉楠反倒松了口氣。她拿出手機,準備找人接她回家。手機猶在耳旁嘟嘟嘟,便有腳步聲傳來。
她轉頭看着門口,果然是薛城。
“随堂考,來晚了。”薛城把傘收起了,順勢挂在欄杆上,說道:“我怕你冒雨回來,就先過來了。也不急着回去,下節課還在考試呢。”
林嘉楠把手裏收了起來,斂目沉默,沒說什麽話。
“還是你現在想回去考試?”薛城試探地問道。
“你寫完卷子了?”
“對,挺簡單的。”
頓了頓,半響無話說。林嘉楠繼續低頭玩手機。
薛城問校醫借了本醫學書,居然也能津津有味地讀下去。半刻不到,校醫是個年長女性,湊到她身邊和她讨論起書來。
到處拉關系有什麽用,下次受傷的時候,能多給你塗點碘酒?
林嘉楠看着手機屏幕,餘光卻注意着薛城。見狀不由腹诽。
不過從那一天起,她對薛城不再有意無意的擠兌。
總覺得自己好像欠了她什麽,悶悶地只能暫時無視薛城。
那次數學測驗卷發下來,薛城破天荒的沒有考第一名。因為她只寫了半小時卷子,最後一大題是空着的。
這種欠了她什麽的感覺,就愈加突出了。
關系真正變好,是在一節藝術課上。
藝術鑒賞,老師在講臺上放映幻燈片,講解古代的字畫和西方油畫。薛城随口跟林嘉楠說了什麽無關緊要的話,被眼尖的美術老師看見了。
她卻沒有說薛城,而是指名說了林嘉楠。
這年輕的老師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看林嘉楠極為不順眼,說道:“林嘉楠,上課想講話請舉手!”
林嘉楠單手托着腮,微撇了撇唇角,沒有說什麽。
課上到一半,底下陸陸續續有人講話。
美術老師一轉過身,大家都噤聲了。然而她拿着粉筆,又對林嘉楠道:“坐在教室裏叽叽喳喳的,要講話就出去講,林嘉楠你聽見沒?”
“我講什麽了”林嘉楠瞪着美術老師,反駁的話脫口而出,背後就被薛城的鉛筆戳了一下。用柔軟的橡皮那頭,癢癢的一下,把她嘴邊的話按了下去。
薛城舉了舉手,說道:“老師,我有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年輕老師對她微笑了下,很有耐心地說。
“老師你的幻燈片存在幾處錯誤。王右軍就是王羲之本人。素描和速寫在字典裏是一個意思——還有老師,‘北流活活’活字音讀郭。”
她語氣平緩,甚至帶着淡淡的恭敬。叫人反應一下才能明白其中藏着的攻擊性。
愣了一瞬,全班哄堂大笑。
紛紛起哄道:“老師,百度下載的PPT靠不住。”
“班長霸氣啊哈哈哈!”
“……”
林嘉楠眼睜睜看着美術老師的微笑僵硬,漸漸消失。臉色從漲紅到變青紫,最後還要硬生生擠出一句:“班長聽課很認真,你們多學習一下。”
底下笑聲愈加洪亮了。
林嘉楠是那天笑的最愉悅的一個。
哪怕後來她的成績冊,美術等地只有“及格”。薛城也從“優秀”變成了“良好”。
一晃,十幾年了。
59.Chapter59
樓梯間裏,薛城垂眼深呼吸了下。她盯着腳上的板鞋, 忽然伸手把衣服頭發弄亂一些, 想要多突出一點風塵仆仆的疲倦感。雖然手段幼稚,但沒準可能會有用。
電梯門打開, 她慢吞吞地走到門前,按下門鈴。門鈴響了一會兒停了下來。
在薛城準備按第二遍的時候,杜曉婉打開了門。
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濃的香煙味道。
薛城長眉微皺, 不動聲色地柔聲問,“媽,怎麽了?”
進走門,家裏的窗戶全關着。偌大的客廳,越往裏走煙味越重。沙發那一片,肉眼似乎還能隐約看見煙霧缭繞。茶幾上卻沒有擺任何一個煙灰缸。
薛城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情。
她的父母都抽煙。
薛城八歲大的時候,因為好奇,趁家裏沒人的時候,從爸爸的大半盒香煙裏偷偷地拿了一根。點火燒了燒,她試着吸了點, 味道一點也不好。
勉強抽了小半根, 她就把香煙熄滅裹在餐巾紙裏扔掉了。
等杜曉婉回家,室內的香煙味道早就散光了。打火機和香煙也都放在原處,細微的角度都沒變。
但杜曉婉還是發現了。
她聞到了薛城手上衣服上隐約殘留的煙味。
薛城也知道母親發現她抽煙了。
因為從那一天起, 家裏随手放着的煙盒打火機全都消失了。
杜曉婉戒了煙, 薛毅也再也不敢在家裏、在女兒的面前抽香煙。
從這一個插曲中回神。
——母親現在心情極其不好。只有這點是能肯定的。
她心裏一抽, 原先想說的話消散了七八成。
那麽多年都沒碰香煙了, 今天一抽抽那麽兇。
她喜歡徐凡成這件事,真的那麽讓母親心煩麽。
母女兩相顧無言,沉默片刻。杜曉婉稍稍露出一點笑來,随口說道:“坐着吧。”她走去陽臺,把深灰色的窗簾打開,打開窗戶通風。
薛城依言坐下,緊崩着神,靜等着母親先說話。
……
夜幕低垂,天徹底暗了下來。
徐凡成在樓下等了薛城兩個小時,見她真的沒有出來,才轉動鑰匙。剛放下手剎的時候,就在後視鏡裏看見薛城推開門走出來。他忙輕踩油門,倒車出去。
他的車停在薛城面前時,她明顯愣住了。
薛城反應了下,才慢慢地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坐進來。她臉上有點木木的,閉眼揉着太陽穴,眉目間的疲倦感更重了。一路也沒開口說什麽話。
徐凡成也就什麽話都沒有問。
直到沉默的回到家。
徐凡成把她的行李放在玄關處。薛城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好像又什麽都說不出口,幹脆裝啞巴,一句話都不說了。
他伸手把她擁進懷裏。
薛城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