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批*鬥場面

柳三妹和陳元生每人手裏都拎着四斤重的白面,靜靜地走在小巷子裏。前面巷子口突然陸陸續續過去許多人,每人手裏都舉着一面小紅旗子。柳三妹把袋子往背上一丢,往前跑去。

整個隊伍很長,最前面的幾人,其中有一人垂着頭被兩人噴氣式地壓着。那人很瘦很瘦,仿佛現在過的是饑寒交迫的日子似的,他低垂的臉上青筋漫步,身上有種不服輸的氣概。他的脖子上挂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用紅色的筆寫着“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劉從江”幾個大字。特別的是‘劉從江’三個字上面劃着大大的叉。

隊伍每走一步,後面跟着人就喊一句口號,“打倒反*革*命!”,後面跟着人也一起跟着,邊喊邊激動地揮動着旗子。沒有旗子的人就舉着拳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激情澎湃的表情。

在隊伍兩邊各有一個人在指揮着,他的胳膊上系着一個紅布,上面寫着“紅衛兵”三個字。看到柳三妹,板着臉,眼睛眯起來,像審視犯人一樣的盯着她瞧,看得柳三妹毛骨悚然的。

柳三妹不敢特殊化,也跟着揮動拳頭。那人才滿意地走了,等人走了,柳三妹才發覺自己的後背都濕了。

轉過身,看着陳元生還未跟上來,有些奇怪,忙跑回巷子去,發現他正蹲坐着靠在巷子的土牆邊,雙手抱着頭,頭被埋在他膝蓋裏,像只鴕鳥似的。

柳三妹忙跑上前,擔憂地問,“你咋了?不舒服啊?”

陳元生抱着胳膊沒有擡頭,聲音悶悶地,“沒啥。”

柳三妹突然想到他的身份,恐怕是想到他父親被批*鬥的場面了。于是,也學着他的樣子,蹲坐下來,安慰他,“以後都會好起來的。你爸爸不會一直在牛棚裏的。他将來還會再當老師。你要記得苦難可以磨練人的成長,你現在就是在修行,等你将來日子好過了,這些日子就是你最大的財富,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陳元生緩緩擡起頭來,不認同地反駁起來,“你竟瞎說,哪有人盼着受苦受難呢。”

柳三妹嘆了口氣,“就比如我吧,父母重男輕女,我在家裏就像個隐形人,爹不疼,娘不愛的,我在外面瘋玩一天,他們也不會想到去找找。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講,我卻可以有自己的時間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且還不能被人發現,你不覺得這又是件好事嗎?硬幣總有兩面的,有好的一面自然也就有壞的一面。”

陳元生被繞暈了,小臉有些糾結,“你……我說不過你……”不過,被她這麽一頓繞,他也沒那麽傷心了。

“對了,你知道剛才那人是什麽人嗎?”剛才那人雖然低着頭,可她卻明顯感覺到他的步伐非常不一樣,像是軍人的感覺。

陳元生像白癡一樣的看着她,撇撇嘴,“還能是誰呀,咱們縣裏只有一個反*革*命分子,劉叢江呗。”

“我當然知道他是劉叢江,我是說,他是什麽身份?”

陳元生白了她一眼,見她好像真的不認識,于是小小聲地解釋起來,“哦,他是早年參加抗戰的,小日本打過,國民黨打過,聽說後來還過将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前幾年卻被定為反*革*命分子了,發到咱們縣來了,別人一個月批*鬥一回,他至少得要五六回。而且還每個鎮每個村都要輪流一次。咱們縣沒人不認識他的。對了,你怎麽會不認識他呢?”說着,懷疑的眼神看着柳三妹。

柳三妹躲避着他的目光,站起來吱吱唔唔的說,“我不是經常割豬草嘛,錯過了呗。”

“哦”陳元生也就沒懷疑了。

柳三妹怕自己露出了馬腳,于是拉着他起來,“咱們趕緊走吧。要不然,下了工,你爸爸發現你不見了,肯定得着急上火。”

陳元生聽她這麽說,也不敢耽擱,兩人着急忙慌的往家趕。

一路上,兩人躲躲閃閃的,就怕遇到同村的人,好在這個時間都在上工,沒有多少人走大路,而且,兩人遇到人就把袋子放在草叢裏,自己坐在上面,裝作歇息的樣子,等人走遠了,才拿起來繼續趕路。

就這樣,一個小時的路,愣是讓兩人走了一個半小時。

回到村子,柳三妹特地讓陳元生在外面等他,她回趟家,拿籃子,趁着這時間把自己的面收進空間。沒有理會已經下工的柳大姐和柳二姐,拿着籃子就往外跑。

兩人到了牛棚,陳元生的爸爸已經回來了,飯已經做好了。

玉米粥,稀稀的樣子,外加半碗蒸熟的紅薯片。幾樣東西就放在地上,用一塊木板隔着。

“爸爸。”

“嗯,回來就趕緊吃飯啦。粥一會兒要涼了。”陳元生的爸爸陳為正正揉着腰,頭也沒擡順嘴答了一句,待擡頭,看到柳三妹一愣,忙招呼人坐下,“快坐下吧。一起吃碗粥吧。”

“爸爸,這是柳絕妹,家裏排行老三,人稱柳三妹,上次你生病,就是她給的藥。”

陳為正單手撐着地,慢慢站起身,雙手抱拳,“多謝你特地拿來退燒藥。”

“陳爸爸客氣了。您身體不好,還是趕緊坐下吧。”這樣文弱的身體去幹收麥子這種活,恐怕累極了他。家裏,柳建國和許翠林割麥子,能有十二工分,柳大姐和柳二姐打糧食也有十工分。可陳爸爸卻只有五工分,關鍵是幹得活一點也不比別人少。這就是成份的不同。柳三妹都有些可憐他了,一個大學老師做農活,專業不對口不說,還累身體。可他也毫無辦法,陳元生這樣的孩子最多撿麥穗掙工分,可他這樣的成分,得撿兩畝地才能得到一個工分。陳元生本身就吃不飽,再運動量大,餓得就更快,所以,陳爸爸就不讓他去撿麥穗了,留他在牛棚看牛。

陳元生看着他爸的動作就知道他的腰又拉傷了,趕緊放下布袋子,拉着他爸坐下,滿臉喜色地說,“爸爸,以後,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說着把自己丢下的布袋子拎起來,邀功似的說,“這是白面,我今天剛剛得到的。”說着,又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早上藏好的雞蛋,“這是雞蛋,您吃了吧。”

陳為正皺着眉,聲音也有些嚴厲,“哪來的?”

陳元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柳絕妹,見她鼓勵似地點頭,心裏頓時踏實了,擡頭挺胸地回道,“是柳三妹給的。”

柳三妹微微一笑,解釋道,“這是我在山裏養的雞,面粉是早上我們拿到縣裏跟人換的。”

陳為正明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在山裏養雞?”

柳三妹點點頭,解釋道,“我天天割豬草,在山裏圍了個地方,養了幾只雞。”想了想,又叮囑道,“您可別告訴別人。”

“這……”家家戶戶都有養雞,因為每家都要上交一定的數目。養雞也不犯什麽。但是這樣的事情如果被人發現了,恐怕也不好。

不等他說話,柳三妹就猜到他的想法,于是笑着補充道,“您放心,就算有人發現了雞,也只會以為是村裏走丢的。不會懷疑到我的。”當然也不會發現我和陳元生去交易的事。當然後半句她沒說。

陳為正點點頭,“不過,雞是你養的,元生他只不過是順手幫你一把,這面你還是拿回去吧。”

柳三妹笑着推辭,“陳爸爸,我其實是有私心的。我已經十二歲了,開學就要上初二了,可我的學習成績一直不太好,如果以現在的成績去考高中,肯定沒什麽指望了。所以,想請您幫我補習補習。”這個孩子的身體已經十二歲了,可因為家裏讓她養豬,愣是讓她邊學習邊喂豬,要不然就不給她交學費,雖然一學期的學費才一塊多,兩斤豬肉的價格。但是,因為只上半天的緣故,她的成績一直很差。她還想上大學呢,離開這個家。她現在上初二,再過四年,考大學也不會很難。

陳為正絕對是一愣,沒想到這個十來歲的女孩子都知道上進。聽了心裏也非常高興,原來他還是有用的。

于是,看了眼兒子,兒子已經十一歲了,他們家挨批*鬥那會兒,他才四歲多,還沒有啓蒙,現在年紀到了,吃喝都成問題,哪裏還能想到讀書識字。心裏嘆息了一聲。摸摸兒子的頭,“說起來,元生也該啓蒙了。”轉過身幹脆立落的點頭答應了,“好,我教你。”

柳三妹滿臉激動的站起來,鞠了一躬,“陳爸爸,多謝您。您放心,以後,您只管教我,如果我偷懶您盡可以罰我。”

陳為正笑得一臉溫和,“有你這話,我很欣慰。”

柳三妹看了眼外面,提起籃子,“陳老師,我先去割豬草了,早上五點到七點,我跟您學兩個小時吧。”八點是上工時間,她早點過來,還能給他們改善夥食,而且時間早了也有好處,大多數人都還沒起床呢,不容易被人察覺。

“好,你慢點。”

柳三妹點點頭,拎着籃子告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