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而林菲菲家的稻草只能勉強坐人,躺下來睡肯定是不夠的。
廚房尚且如此,堂屋肯定更加不剩什麽了,柳三妹帶的幾件衣服恐怕也不夠他們穿的。
“我明天再帶些吃的和穿的過來。這些錢不多,你們先用着解急吧。”說着又從身上掏了錢出來,沒敢給太多,怕她們懷疑,給了八塊三毛錢和三斤糧票。
三個人現在別說吃的了,連住都成問題,剛才柳三妹敲門的時候,三個人正在燒着書擠在一起互相抱着取暖,就這樣體弱的林弟弟還是生了感冒,時不時地就打噴嚏。林菲菲只好接過錢來,嘴裏不停地道謝。林母也是如此,林弟弟看媽媽和姐姐都向她道謝,也跟着學。
柳三妹聽了十分難過,忙轉移她們的話題,問,“你們為什麽會被人告發,有沒有什麽線索啊?”
林菲菲抹了抹眼淚,“不知道呢,我爸他這人非常老實,從來都是別人欺負他的,他從來沒有欺負過別人,我媽她沒有工作,一直幫人糊紙盒子掙點錢,弟弟才剛上初中,能惹到誰呀,誰也沒有仇家了呀。只有我,因為我拒絕了錢東,他爸是個官,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寫信給上面告訴發我們家的。要不然我的書包裏怎麽會多了一本紅寶書,上面還被劃了幾個叉呢。”
柳三妹細想了下錢東,今天還在班上叫嚣。如果這人真是主使的話,他不應該心虛嗎?為什麽還說林菲菲不識好歹呢。而且,錢東這個人性子比較直,根本不像是做出這種小動作的人。柳三妹把她的分析講給林菲菲聽。
林菲菲聽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可除了錢東她根本找不到會害她的人。
柳三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別想了,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一定是個陰險小人,平時肯定戴着溫良的面具。伯父已經進去了,你現在應該打起精神,好好生活,不要讓害你的人繼續得逞。”
林菲菲聽了她的話,原本頹廢的神情也有了幾分韌勁。
“你們以後有什麽打算嗎?需要我幫忙嗎?”
林菲菲搓|着手,時不時地用嘴巴哈着熱氣來取暖,林三妹把自己手裏的皮手套遞給她,林菲菲見她雙手像農民那樣雙手互相揣進手腕的衣服裏,只好道謝,把手套遞給弟弟,他現在還病着,不能再着涼了。
“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我前幾天去找工作,人家根本不要我,說我的成分不好。我媽之前幫人家糊紙盒的,可那人現在也不肯再用她了。怕別人發現和咱家走得近,再被咱家給連累了。這世上的路這麽多,卻沒有一條是給我們家的活路。”林菲菲唉聲嘆氣地說。
柳三妹越聽越心酸。想了想,說道,“我兩個姐姐都有工作,我回去請她們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正式工作估計是不可能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散活。”
林菲菲聽了激動的握住她的胳膊,“好,好,只要能掙錢就行。”
林母在旁邊插了一句,“柳丫頭,你幫我找就行,菲菲她還在長身體,還不太适合做工。”
柳三妹看着林母待林菲菲依舊是一副慈母心腸,可見她并沒有怪罪林菲菲給家裏帶來了麻煩,點點頭應了。問,“嬸子,您會什麽手工活嗎?”
林母細想了想,林菲菲在旁邊替她回答,“我娘她會織毛衣,會做飯,會打掃衛生,還會做鞋子。”
林菲菲說的這些,這年代大多數婦女都會做的,林母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可卻沒有反駁,現在家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如果她能找份工作養活兩個孩子就好了,厚點臉皮算啥,命要緊!
柳三妹笑着應了,“那成,我一定幫嬸子好好找找。”
林母一臉感激地向她道謝。
一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時間已經很晚了,天都要亮了,柳三妹不敢久留了,明天還要繼續上學呢。于是提出向她們告辭。
三個人都起身相送,把她送至門外。林菲菲把她的手套重新遞給她,柳三妹嘆了聲氣接了過來。
柳三妹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邊走邊想着到底要給她們安排什麽樣的活呢?
臨時工肯定不行!黑市?就剛才他們一家人那杯弓蛇影的樣子也不可能答應冒險。所以,只能偷偷幫助她們!至少讓她們度過這一個冬天再說。
對了,讓她們幫忙做點活計,然後就說是她們做事的酬勞。
至于什麽活計,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回到家裏,已經是早上五點鐘了,柳三妹連牙也不刷,腳也不洗,直接倒頭就睡,她實在是太疲累了。
兩個小時後,柳大姐和柳二姐就陸續起床洗漱,柳大姐已經把飯菜燒好了,把正在熟睡中的柳三妹喊起來吃飯。
柳三妹剛迷糊了一會兒,就被柳大姐給喊醒,掙紮了好一會兒,才醒來,洗漱之後,迷迷糊糊地坐下來。
柳二姐突然說了一句,“廠子裏剩下來許多線頭,你們需不需要?要的話,我可以以每兩一分錢的價格拿回來。這是咱們毛紡廠員工才有的福利,不過,裏面的線頭斷了許多,需要你自己給它接上去,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要買多少合适。”
現在毛線是兩分錢一兩。這價格她也不是接受不了,不過買毛線是要工業票的。她整不到這麽多的布票。買殘次品的毛線也算是一條路子。
柳三妹一聽立刻睡意全飛,醒過神來,追問她,“你最多可以買多少?”
柳二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的頭發前面居然翹|起來了,顯得她整個人呆萌萌的,非常可愛,于是笑着摸|摸她的腦袋,“你要多少呀?”
柳三妹一把她作亂的手揮開,“很多。我有大用處。”多大歲數了,還調戲她!揮開了手,還順帶着瞪了她一眼。
柳二姐噗嗤一笑,這孩子實在太可愛了,跟平時精明幹練的樣子一點也不相符。怕被人給惹急了,就不好了,于是收斂了一下,細想了一番,“我讓同事們讓些給我吧。先幫你拿一斤回來。”
柳三妹點點頭,笑着對她說,“謝啦,”
柳二姐擺擺手,“沒事兒,小意思。”
吃完飯,三個人就各自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
柳三妹到了學校,不再像昨天那樣一直頻頻走神了。中午她回家吃飯的,早上大姐炒的菜,她回家熱熱就能吃。不需要再花時間另做。
吃完飯回校的時候,看到錢東正站學校大門旁邊無聊地踢着邊上的石子。
柳三妹沒有理睬他,直接進學校。
可錢東卻叫住了她,“柳絕妹,我找你有點事情。你跟我來!”
柳三妹想了想,還是應了,跟着他到學校裏面的自行車棚後面的拐角處,自行車都是老師才能騎得起的,現在老師都回家吃飯去了,幾乎沒有停有幾輛,所以,這裏很僻靜,不會有人來。
“你有什麽事,快說吧。”柳三妹見他站了好一會兒了,一直在不停地轉圈圈,就是不肯出聲,有些不耐煩了。
錢東見她似乎想要走,有些急了,怯怯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懷疑林菲菲的事情是我|幹的?”
柳三妹挑眉,反問他一句,“怎麽能證明不是你幹的?”
錢東一聽她這話就知道壞了,昨天他在班級裏嚣張極了,自從他被林菲菲拒絕之後,心裏一直有些不服氣,覺得她有眼無珠,所以每次都找她茬,故意刁難她,看到她氣極敗壞的樣子,他才覺得有些解氣。後來她被他惹急了,又會反過來欺負他,弄得他灰頭土臉的。昨天乍一聽到林菲菲家倒黴了,他下意識就覺得惡有惡報。心裏覺得十分解氣,可放學的時候,他的好兄弟都躲避他,不跟他一起回家了,明明之前,他們一直都是一起回家的。可他們卻不叫他了,下了課就着急忙慌的,像兔子似的撒腿就跑,讓他不明所已。回到家裏,他把這兩件事情都說給姐姐聽,她直接罵他是豬腦子。說他們班上的同學一定會誤以為他是陷害林菲菲一家的罪魁禍首,他當時吓得六神無主,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他姐姐便讓他一早就過來找林菲菲的好友,讓她幫着帶話給林菲菲,一定解釋清楚。現在聽到柳絕妹真的懷疑是他幹的,那林菲菲肯定也這麽想的呀,于是他急了,狂躁無比,卻又無法發洩,只好不停地轉圈圈,結結巴巴地替自己辯解,“怎麽…怎麽能…懷疑是我|幹的呢?我那麽喜歡她,為什麽要害她?”
柳三妹覺得有些諷刺,勾起嘴角,譏笑着反問他,“你說你喜歡她,可現在她落難了,你卻不肯去見她,還有,你昨天剛知道她落難的消息,也不是擔憂,而是覺得解氣,覺得她自作自受,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那你這喜歡還真是奇怪,盼着心上人倒黴。”
錢東羞得滿臉通紅,像充了血一樣,好一會兒再讷讷地說,“她現在是反革命分子的女兒,我怎麽能和她扯一起?我要是被逮到了,我爸我媽怎麽辦?他們還有工作呢。”
柳三妹沒話可說了,是啊,這個年代的許多人都是這樣,當身邊的人發生這種事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明哲保身。
錢東,性子比較虎,喜歡虛張聲勢,其實他膽子比誰都小,他做不出來告發別人的事情,自然也沒有膽子與犯罪分子家庭有什麽牽扯。
錢東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和羞愧,從褲兜裏掏出七塊五毛錢和兩斤糧票遞給柳三妹,“請你幫我給林菲菲帶句話,請她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告發她。這錢,是我的一點心意,是我平時自己個兒偷偷攢的。希望能幫到她。”
說着不等柳三妹拒絕,一股腦地往柳三妹手裏塞,然後直接跑走了,就怕她追上去還給他的樣子。
柳三妹握着手裏的錢,大多數都是一毛一毛的,最大的錢也不過是五毛錢。看樣子,這的确是他攢了很久的家當。現在,為了林菲菲卻全拿出來了,看來,這個人也是有點善心的。
在這個年代越久,她就發現像錢東這樣的人其實也是很少的,他們不會害人,對別人的苦難不敢明着幫助,暗地裏偷偷地幫上一把,這已經是善心人了。更多的是不主動害人,但卻對這些身受着苦難的人視而不見。
下了晚自習,柳三妹依舊先回趟家,做了些熱的飯菜,這次為了增加她們的營養,她特地用瓦罐炖了人參雞湯。湯炖好了之後,她特地把人參給撈了出來。
用抹布把瓦罐上面的水漬擦幹,先用舊衣服給包了一層,再把它放進籃子裏的半新衣服裏緊緊地蓋了一層又一層。
正想拎着籃子就走,突然想起來,她還要給她們帶點蠟燭。昨晚她就發現,他們的蠟燭只剩下一點點了,估計昨晚就被燒光了。她昨天只給了錢和糧票,蠟燭票可沒有,他們應該也買不到。
蠟燭就放在堂屋吃飯桌下面的抽屜裏。
立刻打開堂屋門,開了燈找蠟燭。
卻發現飯桌上放着許多|毛線,顏色十分雜亂,綠得紅得,灰的,白的都有。連種類也很多,比如棉線,化纖線,羊毛線等等。柳三妹沒想到柳二姐辦事效率這麽快,喜得她都想抱着她親上一口。
把這些毛線全都裝進自己的書包裏,又從抽屜裏翻出織毛線用的粗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