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從上海回來還沒兩天,柳建國又要柳家三姐妹一起去大姑家請人。
本來柳三妹不想來的,可柳二姐非要拉着她一起來,說是今天一定會讓她大開眼界。
柳三妹見她神神秘秘的,她又十分好奇,只好跟着她們一起來了。
大姑家嫁離人家得十分遠,有三十來裏的路,三姐妹步行走了三個多小時,才終于在十一點多的時候趕到。
來了大姑家,柳三妹才發現,她真的是孤陋寡聞了。
這人根本不是她們的親大姑吧,而是仇人吧?
三人還沒到堂屋門口呢,大姑就沖出來,掐着腰,板着臉要轟她們走。柳三妹大感驚訝,又有些尴尬,柳大姐臉皮簿,臊得臉都紅了。柳二姐卻面不改色地上前,直接表明她們此行來的目的。
柳建芳耐着性子聽了之後,陰沉着一張臉,指着柳三妹三人大罵不止,“滾回去!那個家,我柳建芳出嫁時就說過,出嫁以後絕對不會再回去那個家!你爺爺你奶奶當初把事情做得那麽絕,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別再攀什麽親戚,咱們沒來往。
我早就發過誓了,以後我柳建芳就算淪落到要飯的地步,也會繞過老柳家的門前,絕不會上趕子粘他們一分一毫,讓他們死心吧。這些年,我家公公婆婆去世了,我可從來沒有去請過你們一次。你們也別想着占我們的便宜了。我可不是柳建琴那傻|子,讓你們賣給一個混蛋,卻連骨頭渣滓都沒給自己留一分,我就是把錢往水裏扔,還能聽個響,給你們,那就是刮大風,有去無回!我呸!走走走,趕緊走!”
她的嗓門很高,現在又不是農忙時節,家家戶戶都有人在家,聽到聲音,許多村民都過來聽八卦。圍着這三個女孩子指指點點的。
柳大姐聽了,臉臊得通紅一片。
大姑父人很老實,這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于是在旁邊打圓場,拉着柳建芳的袖子小聲地勸她,“建芳,這三個孩子都是晚輩,那麽遠過來的,你把人趕回去,多不合适呀。”
柳建芳似乎是個厲害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呸!你可別爛好心了,老柳家就是螞蟥,粘上去就能把你的血給吸幹了,咱家一共四個兒子呢,自己家都吃不飽,你還準備去填補那個窟隆,你咋這麽賤呢。”
大姑父似乎是聽慣了她的話,在村們民異樣的眼光下,直接灰溜溜地躲進屋裏去了,倒是大姑的四個兒子全都一臉好奇地看着這三姐妹。雖然他們是親戚,互相卻都不認識彼此。
柳建芳瞪了他們一眼,把他們全趕回屋裏了。
等人全進屋了,大姑才板着臉趕她們走,“你們回去吧!當初我結婚的時候,爹娘連一件舊衣服都沒給我帶,八十塊錢的彩禮,我一分沒要他們的,他們已經把我給賣了,咱們早就兩清了,讓他們別再想着占我的便宜了。看你們穿得這麽好,看來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我作為過來人,還是囑咐你們一句吧,別對那家人報什麽希望,手上攢點私房錢才是正經,別把錢花在這些面子上,到時候,等你們真的想用錢了,問人家借,才知道有多難!”後面的話,讓人聽了十分想落淚。
柳大姐對她的好意心領了,點點頭,耷拉着腦袋直接轉身。
柳二姐笑嘻嘻的應了,“好,大姑我們走了。”
柳三妹看着這個被生活壓垮了的女人,覺得她比柳建琴也好不到哪裏。
大姑家的屋子似乎也不是很好,紅磚房已經有些年頭了,剛才她注意了下,大姑最大的兒子已經十四了,看樣子,過不了幾年就能結婚了,可她們家還是一個堂屋,一個偏屋,就知道這家子過得一直緊巴巴的。
柳三妹有些悶悶地出了院門。
柳二姐戳了戳她的背,笑話她,“是不是長見識了?”
柳三妹好久無語,“看來,你們以後結婚,即使不回來,也沒人說你們的閑話了!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
柳二姐聽了,細想了下,居然很認同她的話,“那倒是!”
走了這麽遠的路,三個人肚子餓得不行,柳三妹又渴,來的時候,水壺裏裝的水已經喝完了,再說,就算有這麽冷的天,她也喝不下去。
于是三個人想找個人家喝點熱水。歇歇腳。
有那八卦的村民,看她們疲累的樣子,就主動邀請她們到自己家去。
反正只是喝點熱水,給她們凳子坐一會兒,又不花錢。
三個人立刻謝過這個四十來歲的婦人。
這個婦人柳二姐一看就知道是個八卦婆,就像柳二蛋家裏那樣,是個嘴快的。有心想要拒絕,柳三妹卻直接應了。
柳三妹是想通過這個婦人打聽大姑家的情況。
這個婦人姓周,家裏有一個兒子在外地當了兵,唯一的女兒還去縣裏親戚家作客了。只剩下一個十歲大的小子,就跟在她旁邊,也沒有出去玩。
“謝謝周嬸子!”
周嬸子笑眯眯地擺擺手,“都是鄉裏鄉親的,一點熱水有啥好謝的?”
柳三妹把熱水灌進軍用水壺裏,走路的時候好喝點。這冬天,又幹燥又寒冷,人要是不喝點水補充一下,皮膚都要幹裂了。
周嬸子兩只眼睛閃爍着八卦的光芒,“你們叫建芳大姑?那就是她侄女喽?”
柳大姐點點頭。
“那為啥從來沒見我們老柳家過來看過這個閨女呢?甚至建芳也從來沒有走過親戚。”
柳二姐直接一五一十地說了情況,她一點也不介意柳家這個名聲,反正她也不可能嫁這麽遠。說了也沒啥。
周嬸子得到她全部的情況已經很滿意了,柳三妹讓她如願,自然也要向她打聽。“周嬸子,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這十裏八村第一熱心人,要不然咱們無親無故的,也不能把我們三個人帶回來,還給我們熱茶喝。您給我們說說大姑家的情況吶?我們回去也好向父母交差。”
周嬸子一拍大|腿,“你這小姑娘就是機靈,我周三妮是啥人吶,這附近就沒有我不知道的。”說完,就喋喋不休的說着大姑家的八卦,從大姑嫁進來到現在一樣沒落。
柳建芳嫁的這戶人家的确是個窮的,當初能出到八十塊錢,還是因為大姑父的爹當過兵,後來退下來了,上面給發了一百塊錢的傷殘補助。
親是娶了,可老兩口的身體卻很差,隔幾天就得抓上一回藥,家裏那點錢很快就被他們花沒了。
後來,小兩口賺工分攢得錢,全都用來給他們買藥治病了。再加上不停地生孩子,還是四個男孩,這壓力不由得更重了。
大前年,大姑父的爹去了,去年大姑父的娘也走了。雖然不需要買藥治病,可他們的日子卻依舊不好過,孩子都長成半大小夥子了,這一下吃得就更多了。
而且家裏還欠下那麽多的債,常常都是拆東牆被西牆,日子十分不好過。
就這樣,柳建芳都沒有回去求過,不得不說,村子裏的人也都挺奇怪的。柳建芒明明對老老婆婆那麽孝順,端屎端尿什麽都不介意。為什麽卻不肯回去看望自己的親生父母?現在,聽到柳二姐的解釋才明白,原來那家子都不把女兒當人看呢,也怪不得柳建芳這麽好的媳婦不願回去了。
聽到這裏,柳三妹還真挺佩服的,看來,柳建芳還算是一個比較靠譜的人,她似乎集合了柳大姐和柳二姐所有的優點:勤快,孝順,不貪心,本份,漂亮。
柳建芳雖然只有三十三歲,日子過得又不好,可她的五官卻十分耐看,一看就知道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只是她的性子似乎挺潑辣的,一看就是在家作主慣了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句話就能把大姑父怼得直接回屋了。
想到這裏,柳三妹拜托周嬸子,“請您幫我們把大姑的兩個孩子請過來吧。我們從家裏帶了點東西,總不能再拿回去!”
周嬸子點點頭,立刻答應了,說着讓小兒子跑去喊韓大勇家的兩個兒子過來。
大姑父名叫韓大勇,四個兒子分別是十四歲的韓成國,十三歲的韓成軍,十一歲的韓成兵和八歲的韓成民。
周嬸家的小兒子聽到他娘的吩咐,立刻去喊人了,沒一會兒,就把韓成兵和韓成國喊來了。
韓成國看到表姐在周家十分驚訝。
他雖然知道自己娘對外公外婆很有意見,可表姐又沒錯,所以,還是叫人了。
柳三妹比他要小,自然只能喊,“表妹”
韓成兵見大哥喊了,自然也喊了人。
柳大姐把帶來的東西遞了過去,韓成國不想要,直接推辭,“我娘要是知道我拿了東西,一定會打我的,我不能收!”
柳大姐嘴比較笨,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三妹笑着說,“表哥,這是我大姐送的,跟我爹我娘他們沒關系。你放心收下吧,這怎麽說也是我大姐的喜事,你們粘點喜氣也好啊。”
周嬸子在旁邊也勸着,“對啊,你們家也該去去晦氣了。”一直窮,能不晦氣麽?
韓成國有些猶豫,韓成兵年紀要小,似乎對她們的話挺心動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袋子看。柳三妹掃了他一眼,他羞得臉都紅了,把頭轉向一邊,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柳三妹看着這孩子還挺傲嬌地!
于是把袋子遞給他,“不是啥值錢的東西,是我大姐單位發的福利,你們拿着它,不能發財,也只能嘗嘗鮮而已。”
韓成兵看向韓成國,見他點頭了,才高高興興地接過來。
送了東西,也歇夠了,謝過周嬸子,三人也就告辭了。
他們一起出門,柳大姐和柳二姐走在後頭,一個是不知道怎麽說話,一個是對窮親戚不屑搭理。
反而是柳三妹走在最前面,韓成兵走在她旁邊,韓成國一手提着東西,一手攥着大哥衣服的下擺。
柳三妹盡量溫和地說話,“你們也別有啥心理負擔,大姑做得也沒有錯,只是咱們是表親,不該這麽生份,你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別忘了到縣城來找我們。我大姐和二姐都在縣城工作了,我還在上學。你呢?”
韓成國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只上到小學三年級,就下來了。家裏條件太差,爹娘已經夠辛苦了。我不能再花錢。”說着笑着摸|摸許成兵的腦袋,“三弟,他很好學,現在已經上到小學四年級了,成績還算不錯。家裏說,一定供他上高中。”
韓成兵挺着胸脯說,“哥,我不要上高中,我要上中專,将來有個好工作,把我們一家人都接到縣城住。”
韓成國笑笑沒說話,可眼裏的自豪誰都看得見。
柳三妹探過頭來,誇了韓成國一句,“好志氣!”
韓成兵年紀小,被人虧了,十分不好意思,羞澀地紅了紅臉。
到了村口,柳三妹趁着韓成國不在意的時候,給韓成兵的衣服裏塞了二十塊錢和十斤糧票。
揮揮手,就走了。
等人走得老遠了,韓成兵一掏口袋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口袋裏多了些錢和東西,他不明所已地看着大哥,“一定是三表姐剛剛幫我理衣服的時候,順勢塞進去的。”說着看向大哥向他讨意見,“大哥,這錢怎麽辦啊?”
韓成國有些猶豫了。人已經走遠了,如果他現在就追上去,也許能追得上。可家裏欠了村裏那麽多人家的債,父母一天到晚去隊裏賺工分,即使是這寒冬臘月的也天天不落,他看了十分心疼,這點錢好歹能夠緩上一陣子。只是爹娘那裏卻不好說。
他十分為難,韓成兵卻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求他,“大哥,這錢,我們收下吧,我不想爹娘每天三更半夜就起來掃大街,想讓他們睡上一頓好覺。選裝我将來有錢了,我一定還給三表姐。不占她便宜。”說着,兩只大眼睛裏盛滿淚水,顯顯要掉下來的模樣讓他有些心酸。
韓成國在心裏嘆息一聲,低低地應了聲,“好”
聽到大哥答應在,韓成兵把錢趕緊塞進他的口袋裏,抹了把淚,破涕為笑。
“只是這錢該怎麽說呢?理由咱們得想好了。”
韓成兵想了好一會兒,腦子飛快想了一個主意,“不如就說撿的吧?”
韓成國當即就否定了,“咱娘從小就交我們,不要不義之財,她一定會把錢交給公社裏頭的。”
韓成兵腦袋夠快,又出了一個主意,“不如就說是奶奶以前給的,說是給我上學用的。只是我不敢拿出來。被你意外發現了。”
韓成國眼一亮,豎了個大拇指,“就這麽辦。”
看了看他手裏頭的東西,提醒他,“這事過兩天再說,否則娘一定會懷疑。”
韓成兵立刻應了。
三姐妹走在路上,不一會兒肚子就餓了,各自從書包裏拿了馍馍出來吃,雖然有肉,可因為是涼的,吃在肚子裏頭一點也不舒服,軍用水壺裏的水也不算熱了,只是溫溫的。
柳二姐有些怨言,“吃得這麽冷,晚上還不得拉肚子呀。”
柳三妹白了她一眼,“那還能咋辦?難道不吃嗎?”哎,可憐這麽好的肉了,這還是她特地讓柳大姐給她做得呢,可溫度太低了,裏面的肉冰涼的,吃得她牙齒都打了寒顫。
想了想,她還是從空間裏拿出餅幹,“給你們吧。”
柳二姐一愣,惱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才想着拿出來呀?你也太缺德了吧?”
柳三妹拍了她一下,“我這不是剛想到嗎?”又嘟哝了一句,“再說這餅幹,我好不容易才找人買到票,也就一點兒。給你吃,我都虧了,你還在這埋怨我,咋好意思呢。”
柳二姐聽了,讷讷的,直接吃東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