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越三郎叁
越三郎叁
“……你可還喜歡?”越三郎接過香囊,忐忑地問道。
餘夢之以為他是在問,自己這個做的人滿意不滿意,若是連做的人都不滿意,怎麽可能送出去叫人滿意,急忙道:“越公子請放心,我極用心了,布料也是最好的。那姑娘……當真是好命,你這樣待她,她必然是個很好的人。”
“……”越三郎點點頭:“她是很好。”
二人無聲對望,越三郎突然鼓足勇氣,将手中的香囊又遞回去給她:“這個……送給你。”
“啊……?”餘夢之呆住了:“我不知越公子這是做什麽……是不是覺得這香囊不滿意?哪裏不好我拿去改,要不、要不越公子請那姑娘與我一見,我當面問清楚。自然,是不會将你說出來的。”
越三郎搖頭,心中緊張得指尖直發抖,妖力不穩,一個勁地把手中的香囊塞給餘夢之:“不是,這、這就是給你的。”
餘夢之看着香囊看了許久,才忽然臉上紅了一大片,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轉身便跑進院子裏,關上了門。
越三郎愣了愣:“餘姑娘?我……我,餘、餘姑娘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餘姑娘,我——”
餘母正在院子裏,見女兒慌裏慌張動作幅度極大地關上門,問:“夢之?怎麽了?”
“沒、沒什麽。”
“門外是三郎?怎麽不叫他進來?我這幾日身子骨越發好了,夜裏睡着也不難受,真是要好好感謝他啊……”餘母笑道。
“……”
“夢之?你在聽嗎?”
餘夢之低聲道:“娘,我……我有些不舒服,想去裏屋躺一會兒。”
餘母關切道:“哪裏不舒服?正好三郎不是在?他是大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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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夢之不顧母親問她,跑着躲去了裏屋。餘母心中奇怪,為越三郎打開了門:“三郎,你來了,快進來坐吧。”
越三郎的眼睛四處尋找,不見餘夢之。
“夢之說身子不舒服,要回去躺着,我叫她,那孩子倒跑得更快了,哪裏有個病的樣子。”餘母道:“三郎你快坐,我去幫你叫她。”
越三郎哪裏坐得住,在院中來回踱步,想不通是哪一句話說錯,惹了餘夢之不悅。
他想來想去,方才甚至沒說幾句話,究竟是哪裏錯了呢?
都怪自己,從前因大哥那件事,覺得凡間的人都不守信,不願多接觸,現下好了,定是哪裏犯了人族的忌諱,也不知道是否傷害到了餘夢之。
那邊,餘夢之輕輕推開窗子的一道縫隙,恍若夢一般。
初見時,她便覺得那位越公子風姿卓然,甚是穩重,心中很是歡喜,只是女兒家小心思,她不願展露哪怕半分,恐惹人笑話,也不好意思。
只是那之後她也沒有機會了,因那位越公子是來請她,為他心愛的姑娘繡一份繡品的。
她接下了活。爹娘的身子骨都不大好,吃藥需要許多銀錢,她接過那位越公子的錢,聽他說的話,不敢再擡頭看他,連具體的花樣紋飾都忘了問清楚,草草關門。
她心中些許悵然。既然無緣,便也不再去想了,誰知第二日一大早,竟又在自家門外見到了越三郎,而約定拿繡品的日子還早。
她被邀同路而行,原本為了避嫌,是應該推拒的,只是想起昨日失禮,并未問明白繡品的要求,便一道去了。
他喜歡的姑娘與她一般,喜愛栀子花,看他提起時都那般的小心翼翼,她不免有些羨慕。
一定是個非常好的姑娘,值得他這麽珍惜。
那之後,便是請越公子進門坐了坐,陰差陽錯之下,沒想到他竟還有了法子調理娘的身子,他的醫術了得,心地善良,談吐不凡,說話時從容又溫和,這般好的人,倒是叫她想見一見哪位姑娘了,定然不凡。
從未想過,也不敢想會是她自己。
她從前并未見過越三郎,為何……為何是她?
母親走進來,餘夢之趕忙關上窗戶。
“夢之,發生了何事?你這模樣不像是病了。”
餘夢之道:“娘,沒事,您別擔心。只是,他……越公子他,方才将我繡的香囊,給了女兒……”
餘母不僅沒有吃驚,反而笑道:“如此,娘倒是猜得不錯。”
“娘?”
“我和你爹都是過來人,若不是看出他對你有意,你爹他又怎麽能厚着臉皮,主動去問他的婚配?”餘母笑道:“說來我仍是不放心,擔心好心做了錯事,現下可好了。”
餘夢之臉上微紅:“娘,您在說什麽?您和爹……”
餘母嘆道:“傻孩子,三郎的為人,這些日子你也都看在眼裏,再沒有比他更好的夫婿了,我和你爹是信得過的,我看你這樣,你不願意?”
餘夢之趕緊回答:“自然不是!”
“那便是願意了?”
“娘……”餘夢之不好意思,低着頭:“此事您和爹不要再管了,我會、會同他說的。”
“傻孩子,爹娘是希望你能幸福……”餘母抱着女兒:“只要我家的傻姑娘能快樂,做娘的什麽都好……”
“娘……”
那頭,越三郎一直等到了傍晚,無論餘父和餘母如何勸,餘夢之都不肯出來。
“三郎啊,真是對不住,小女嬌縱,你別擔心,我會再勸勸她。”餘父拍拍越三郎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老頭子我十分欣賞你,也看得出你對夢之是真心的,将她交給你,我萬分放心。”
越三郎十分後悔自己的莽撞:“伯父,還請不要說,餘姑娘她……”
餘母道:“姑娘家臉皮薄,我們都是過來人,你放下,她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最懂她。”
越三郎也不再多說,走到窗戶邊:“……餘姑娘,我……我明日還會再來。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太晚了,他總不能賴在別人家。
餘夢之推開窗柩:“……明日?你來做什麽?”
餘母道:“夢之!怎麽能這麽說話。”
餘夢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越三郎搖搖頭:“伯母的病還未好,我至少要等伯母病號,再……先告辭了。”
餘夢之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語。
第二日,越三郎如約而來,沉默不語地替餘母診脈、輸送妖力,沉默不語地收拾好一切,再沉默不語地起身告辭,餘母留都留不住。
只不過他剛走沒多久,餘夢之便追了出來,在河邊見到追出來的餘夢之,他有些吃驚:“餘姑娘?”
“越公子。”
二人對視,便都笑了。
越三郎看她的樣子,并不是生氣責怪,放心道:“我還以為餘姑娘不會再理睬我了。”
餘夢之與他一同站在河邊,看水面波光粼粼,自己的心也寧靜安定:“有些事總要時間,想想清楚,才好。”
“什麽事?”
“……”餘夢之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道:“不如,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吧,也不必姑娘來姑娘去的。”
越三郎一怔:“餘、餘、餘……”
餘夢之笑道:“我叫餘夢之。”說着還在手心上寫給他看。
越三郎怎麽會不知道,那是他練習過成千上萬次的字啊。他急忙道:“我知道,夢之……姑娘。”
餘夢之也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嗯……”
“那、男你便叫我三郎吧!我的……家人都是這樣叫的。”
“三郎?”餘夢之道:“還從未聽三郎提起過家人,三郎的家……在哪裏?”
越三郎指了指西邊:“那裏。若有機會,我會帶你去。”
餘夢之的臉登時便紅了:“啊……”
這,要帶她回家?
越三郎後知後覺,這樣的話是不能随意對人族的女子說的,連忙改口:“你若不願便不去。”
餘夢之也趕緊道:“不是。只是覺得為時尚早,不是……不願去。”
越三郎盯着她,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來:“好。”
“……三郎家中是做什麽的?”
“……”
“三郎?”
越三郎捏緊了拳頭,聽到自己問餘夢之的聲音微微顫抖:“夢之,你會害怕善良的……妖怪嗎?”
餘夢之茫然道:“不怕,三郎都說是善良的妖怪了,為何還要怕?”
越三郎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但并未完全安心:“那若是有一只從未做過壞事的妖,有一天喜歡上了人,你覺得他有沒有機會……?”
餘夢之想了想:“那要看對方怎麽想了,若是對方不介意,且也喜歡着他,自然是兩情相悅,那是兩個人的事。”
越三郎大喜過望:“那,要怎麽樣才能知道對方是如何想的?”
“問啊。”餘夢之道,忽然一個激靈:“三郎你……”
越三郎往後退了一步:“你你你、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只是不想瞞着你。我既視你為愛侶,必要将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才是。”
就像他大哥那樣,他雖然覺得大哥可憐,可從不覺得大哥有錯。
餘夢之被他的“愛侶”二字驚着了,睜大了雙眼,下一刻,她突然看到越三郎幻化成了一只烏金燕,都沒有那麽大的沖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