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心洞

清心洞

刻意壓低的嗓音帶着某種惑人的力量,像一捆柴火,傾落在曲竹恍惚的腦中,輕而易舉地便讓曲竹腦中的火焰騰地旺盛起來!

清心咒的咒語轉眼被曲竹遺忘,他無意識地将更多的靈力投射在手中的靈劍上,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鋒利的劍尖自土壤劃過,不加掩飾的刺耳聲音瞬時吸引住年輕修士與東方恒的注意。

“曲……”

“……師尊!”

餘光撇到曲竹面孔的剎那,年輕修士和東方恒的眼神同時一變,但不同的是,一個是驚懼,一個是驚喜。

東方恒琥珀色的眼瞳裏浮現亮光,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他咬住牙,死命掙脫年輕修士與他手下的桎梏,然後喘着粗氣,跌跌撞撞地跑着,喊道:“師尊。”

可剛喊了一聲,靠近的東方恒便覺出一絲不對勁來,他遲疑地放慢腳步,又慢慢喚了一句,”師尊……?“

在曲竹的眼裏,所有的一切都被黑霧籠罩,只有那張他讨厭的臉,格外清晰。

于是曲竹越過一團跑過來的濃霧,神情寡淡地走到年輕修士的身邊,而後,他靜靜地盯着那張模糊的面孔。

記憶中的容貌如影子一般覆蓋于年輕修士的臉上,重影下,只有其狹長的眼眸與嫣紅的唇瓣鮮豔如初。

被曲竹直直看着,年輕修士渾身顫抖起來,他不禁後退幾步,咽了口口水,說:“曲,曲峰主,我只是在和東方恒玩鬧,對,只是玩鬧而已。”

\"我怎麽會把氣灑在鄉下……同門身上呢。“

年輕修士抖着唇,不斷解釋自己的行為,可他不知道,他不停開合的嘴唇落在曲竹的眼裏,就猶如惡鬼的咧嘴嘲笑。

惡鬼的唇色豔麗,厭惡地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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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就和你的母親一樣。】

【惡心的……令人想吐。】

遙遠的話語自過去挖掘而出,滿溢的惡意如潮水般席卷曲竹的全身!

曲竹握緊劍柄,漆黑的眸底靜默一片,他垂下的眼睫輕顫,漸漸揚起的劍尖凝聚皎潔的月光!

【對,就這樣。】

【殺了他,就安靜了。】

殺了他……

殺……

沙沙的冷風吹過,東方恒微微瞪大雙眼,他看到風揚起男人的劉海,冷白的月光下,曲竹面無表情,晦暗的眼眸裏如神一般含着憐憫。

而後,一道凜冽的寒光閃過!伴随一聲凄厲的慘叫,血花四濺!

有什麽筆直的東西在空中劃出半圈,重重墜到在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好痛——!”年輕修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他臉色煞白,目眦欲裂地盯着自己斷掉的一條腿,胸膛劇烈起伏!

難忍的痛楚直入年輕修士的感官,他卻無法得到半分喘息,尖叫着試圖躲開曲竹下一次的攻擊。

可曲竹的動作實在太快,年輕修士瞪大雙眼,呼吸停滞,正待他以為自己要命絕于此的時候,一把冰藍色的劍淩空而來!當的一聲擋住曲竹的劍鋒!

曲竹的動作一頓,眸裏閃過一絲煩躁與困惑,他只看到一團濃霧擋在他的面前,然後不管他再怎麽用力,泛光的靈劍也無法突破濃霧的束縛。

“滾開……”低啞的聲音自曲竹的唇中吐出,但橫在眼前的障礙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為堅固地擋住曲竹的攻勢。

而且,在某一時刻,濃霧倏忽擴散!牢牢地擒住曲竹的手腕,迅速将其扣在曲竹的身後。

“唔!”曲竹皺了皺眉,緊接着便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捏得更緊,他握劍的手被迫松開,靈劍上的光輝頃刻間消失,跌落于地!

曲竹凝聚的靈力轉眼間逸散大半,連帶他被靈力胡亂沖撞的大腦也從混沌中清醒一些。

于是下一秒,曲竹在聞到熟悉氣味的同時,眼前變淡的霧裏也出現一張輪廓分明的臉。

雪衫般淡淡的清香灌入曲竹鼻腔,曲竹蘊藏戾氣的眼與男人冰冷的瞳孔交彙。

男人面若冰霜,嗓音沁了寒意:“曲峰主,你又在幹什麽?”

“又”?聽到這個字,曲竹恢複一些的理智又陷入囹圄。

在他們眼中,他所有的行為都是錯的。

曲竹冷笑出聲,直勾勾地與男人對視,“如你所見,宗主。我只是在幫明雪宗清理門戶罷了。”

說着,曲竹就想擺手,甩開宗主的鉗制。但毫無意外的,他失敗了,宗主的手依然緊锢他的手腕。

男人的力量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倍,像一座山,一座他永遠都越不過的山。

“陸雲渺,你放手!”曲竹氣道,他咬住牙,随即努力運轉起靈力,可滞澀的靈力剛在經絡裏流通一寸,他的意圖便被陸雲渺一眼看透!

還想反抗嗎?

望着曲竹毫無血色的臉,和被他自己咬得溢出血絲的唇瓣,陸雲渺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

他的視線掠過曲竹被風拂開的漆黑發絲,落在其尾部微微上翹的眼睛上,冷聲道:“曲峰主,清理門戶這事輪不到你。”

說罷,陸雲渺伸出一股靈力,直入曲竹的腦海,幹脆又急速地打斷曲竹正施展的法術!

曲竹的面孔一皺,既刺痛且昏沉的腦內緩緩傳入陸雲渺如空竹般遙遠的聲音,“曲峰主私自用極刑處罰內門弟子,按宗門門規,關清心洞禁閉三個月,并……“

陸雲渺似乎頓了頓,而後繼續淡漠說——

“施以三十次鞭刑。”

樹木聳立,綠草茂盛,在肆意生長的枝葉之間,有一被遮擋住的漆黑洞口。

洞口是敞開的,卻無一絲風灌入,無一絲光透過。就連最喜歡黑暗的動物,也像是沒看見洞口般,徑直走過。

仿若有一個透明的薄膜将所有的熱鬧阻攔在外,留給洞內的,只有靜谧與黑暗。

清心洞,明雪宗用來懲戒犯了大惡錯的門人,它的名字來源于清心咒,便是要讓每個來此禁閉的人清除雜念,沉心靜氣。

但在曲竹看來,這樣的環境,只會讓人更加抑郁。

曲竹垂下頭,雜亂卻不失柔順的烏黑發絲傾落于地面,他貼着牆端坐,修長的手指落在地面,撚起一撮灰,又慢慢拭去。

曲竹已經如此很久了,他萬分無聊,心情也萬分壓抑。

按理說,獨自一個人對他來說是極好的修煉時間,可那晚上不知從何源起的一時沖動,将他本就匮乏的靈力更是消耗得一幹二淨。

曲竹能感覺到,他的經脈已經受損,只能靠藥物或累月的大量靈力滋養,才能養得回來。

而隔絕清心洞的陣法,除了隔絕光與聲,還隔絕了大部分的靈力。

曲竹試過,他得打坐十小時,才能吸取往日一小時能獲取到的靈力。即使這三個月他都在清心洞打坐,捕獲的靈力對他的傷勢來說也不過杯水車薪而已。

于是打坐着打坐着,曲竹就發起呆來,漫無邊際地想着。

他想,他應該是有了心魔。

不知幾時誕生的心魔挖掘出他久遠的記憶,引誘他,蠱惑他,讓他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做出他最想做的事。

是的,他最想做的事。

【殺了他,世界……就安靜了。】

曲竹并不後悔砍掉了那賤嘴小兒的一條腿,甚至還有些遺憾,沒有用靈劍直接貫穿他的心髒!

如果不是陸雲渺……

曲竹碾灰的手指一頓,他擡起眸,漆黑的眼睛靜靜望向前方某處,像是穿過時光,看到了一個人。

曲竹不是第一次被關禁閉,數年前他被關在這裏的時候,有另一個人陪着他一起。

那個人……

思緒滞住,曲竹側過眸,看向突兀響起窸窣聲音的一處。

這聲音輕如羽毛,如果不是清心洞裏太過寧靜,以曲竹平常的耳力,他是聽不見的。

聲音響起一次後并沒有消失,反而有規律地越來越近。

曲竹聽出是腳步聲,他眸裏閃過幾分困惑,一分鐘後,他眼裏的困惑愈加濃厚。

月白色的精致長袍無風自動,随着來人的步伐生出漣漪。

往上看,來人的袖口與領口都束得極為端正整潔,只瞅一眼,曲竹便心裏畫出了來人的模樣。

曲竹收回眼眸,平靜道:“我記得,緊閉期間,清心洞是不準人看望的。”

曲竹:“怎麽,陸宗主要帶頭違反宗門條例嗎?”

*

另一處,搖晃的燭火照亮窗戶上的精美雕花,燈火靜谧地燃燒間,一聲輕笑突地打破室內的寧靜。

輕悄點香的仆人一頓,他擡眸看了一眼被簾幕擋住的床,見床內身影綽約,似有起身之狀,便問道:“少主,怎地突然笑了起來。”

“呵……”漆黑的發梢垂落鬓角,擋住床上人白皙臉頰上一抹像藤蔓的黑色花紋,他慢吞吞地披上外衣,說:“沒什麽,只是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畫面。”

床上人說話的聲音悠然緩慢,又如陶鼓般低沉。

如若曲竹此刻在這,他定會驚覺,這人的嗓音竟與他腦內的“心魔”一模一樣!

秦曜翻過手,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驟然出現一團袅袅黑霧!

望着黑霧半晌,秦曜眯起眼,便又添了部分魂魄融入黑霧裏。

而後他一揮手,黑霧便像是被風吹散般,消失在空氣之中。

秦曜心情不錯地望着黑霧遠去的方向,腦內出現自己前不久借曲竹之眼看到的畫面。

沒想到,他随意附了一些魂魄的人,看起來……和陸雲渺那家夥是熟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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